“雪豹是国家一级野生保护动物。
”这句话在《雪豹》中反复出现。
不同的语言在此时得到同一种标准,以此形容雪豹的珍贵。
普通话、藏语,甚至英语,当然,还有万玛才旦导演的电影语言。
他在拍《雪豹》的时候,总是“经常自己站在景里面,站很久,思考他的电影语言”。
那些静默的时刻,或许也是他在与自己脚下的那片藏地、与电影交流的时刻。
这种交流无需语言,也能跨越地界,穿透生死,就好像如今的《雪豹》想要传达给我们的故事,只要我们走进电影院,站到电影面前,就已经可以得到故事的全部。
在东京国际电影节拿下最佳影片的它,虽然是个藏地故事,却也已经早就已经自那片高原而下,流向了整个世界。
雪豹跳进牧民家的羊圈,咬死了九只羯羊,只吸血不吃肉,天亮了还不走。
这个听起来有点魔幻的过程成了电影里牧民金巴需要面对的现实。
他愤怒,自己辛苦养大的、像牛犊一样壮的羊被咬死了。
他困惑,来的人永远只关心羊圈里那只凶手的状态,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损失。
他烦躁,本来掏钱赔偿损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非要等到“相关部门”的到来才能定论。
他更无助,他处理不了那些术语、法规、采访,什么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什么慈悲和施舍,对他来说都不比九只羊九千多块的算术来得清晰明白。
他唯一想做的,不过是保护好自己的羊群。
于是他坚持不放走雪豹,如果有关部门不来赔偿他的损失,他甚至要“打死这个畜生”。
《雪豹》的故事其实离我们很近。
在万玛才旦导演的影片中,似乎总是存在着这样的、勾连藏地与现代生活的、我们也极其容易辨识的符号。
它可以是BBC费劲周章,动用高精摄影设备才拍到的濒危保护动物雪豹;也可以是孩子们因为没有玩具,从父母那里偷来的《气球》;还可以是《静静的嘛呢石》里,传递唐僧影像的VCD和电视机;同样能够是《寻找智美更登》里,捕捉备选演员的那台小摄像机。
这就像雪豹的故事,其实也是诞生在离我们很近的2020年,一个万玛才旦听到的,雪豹跳进牧民家羊圈的故事。
但雪豹这种生物其实也离我们很远,我们几乎只能在“人造影像”中看到它的存在。
比如电视台的摄影机,又比如记者为大家展示的,来自BBC拍下的雪豹纪录片片段。
这种“视角”的选择,也是万玛才旦导演切入这个故事的关键。
故事一开始,我们透过车窗审视着这片土地上的外来者。
对于来自州电视台的记者来说,雪豹不过是一则新闻,一次热点,一项工作任务,一次向上级表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而他们中间的汉族摄影师王旭处境则更为尴尬,但他同时也是金巴这个人物,身处另一种文化语境中的呼应者。
因为他始终被首席记者使唤着应当在何时开始拍摄,何时又关掉摄影机,就好像金巴也始终被不同人等教育着,应当如何如何对待雪豹。
于是,因为电视台小队的存在,我们最初看到雪豹,是透过他们的摄影机画面,那因为设备不够高清和未能对焦而呈现的模糊感,也成为那种我们的视点认知里真正的雪豹——它是模糊的、遥远的,带着某种神隐气质的,甚至是不能完全被看清的雪豹在片中几乎只有在两种极端的时刻,才能真正、清晰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陪着电视台记者回到家里的雪豹喇嘛,也是金巴的弟弟。
当他跳入羊圈,与雪豹四目相对,我们便浸入他的视角,回到他此前放生雪豹的回忆。
在这段神秘主义的回忆里,我们甚至成为了雪豹本身,端详着这些因为羊被咬死,想要在自己身上寻回“公平”的牧民。
这是属于雪豹自己和喇嘛的视角,它们理解彼此的灵性,代表着属于这片土地最为古老、最为宗教的那些部分。
但与此同时,它们也接纳那些最现代的东西,就好像雪豹喇嘛总是挂着相机到处拍雪豹,雪豹自己也会在隐藏的摄像机前停留,看向镜头,仿佛知道那里存在着某种它可以理解的事物一样。
和它们相比,反倒是这片土地上更为现代的人们,说着普通话,听着英语,用着智能手机,却还是无法处理最古老的公平问题。
可笑的是,在人们这里很难存在的公平,反而在雪豹和人们之间,很容易达成。
当我们看到金巴一次次地重复“雪豹咬死了我九只羯羊,谁来赔偿我的损失”,却根本得不到有效的回复时,公平在他这里并不存在。
媒体、官方甚至宗教,都只成为了各自粉饰太平的说辞。
但对雪豹来说,这一切都太难理解,也太简单就能解决了。
所以它救下曾放生自己的喇嘛,在离开时也轻巧地摩挲了扬言要打死自己、短暂囚禁过自己的金巴,回到属于它的辽阔远景里。
在这部电影里,远景是属于雪豹的。
我们在那如飘雪般凝滞但又流动的长镜头里,看着它涉过雪地,来人类的世界短暂徘徊,又迅速离去,显得辽远而轻缓。
而那些紧逼人物的、晃动的、速度更快的手持镜头,则属于人类世界,它们甚至常常直接推到愤怒的金巴脸上。
我们借此观看雪豹,雪豹也借此观看我们。
生与死在这种观看中似乎都变得轻盈了,我们更关心的、或者说摄影机更关注的,是在喝凉水吃饼干和喝热茶吃羊肉之间的隔阂,是不同群体间自说自话的荒诞,是流行歌曲、小视频和智能手机比其他东西更早进入到这片地域的断裂,更是这片地域里同样反照着的世界问题。
所以当金巴控诉道,“拍!
想怎么拍就怎么拍,电视上播,我也不害怕”的时候,这种控诉似乎也变成了一份确认。
金巴确认他的道理和逻辑,无论什么法规、道理、和影像的解读都没法撼动他的笃定。
而电影对于我们,对于万玛才旦导演也是这样,就是要把电影拍下去呀,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当我们拥有电影,即便面对生死,也无需害怕。
万玛才旦的遗作《雪豹》表面上是一部关于野生动物保护的影片,实则是一部在藏地语境下探讨人与自然、传统与现代、权力与个体多重关系的复杂文本。
影片以一只雪豹闯入牧民羊圈咬死九只羯羊为开端,围绕赔偿问题展开叙事,却在看似简单的线性结构中,编织出一张涵盖生态伦理、文化冲突、媒介权力与社会现实的复杂网络。
导演万玛才旦以其一贯的冷静克制,在藏区的苍茫天地间,讲述了一个既扎根现实又超越现实的生态寓言。
雪豹作为多重符号的隐喻影片中的雪豹绝非仅仅是野生动物保护的对象,而是被赋予了丰富的象征意义。
它既是藏地神性的具象化体现——白色的皮毛与高海拔的生命力使其成为"天选之子",又是自然对人类入侵的无声抗议者。
更耐人寻味的是,雪豹与即将出家的"雪豹喇嘛"之间存在着神秘的互文关系,通过几个一闪而过的雪豹主观镜头,导演实现了视角的转换,使雪豹与人类形成某种精神上的共鸣。
这种处理超越了简单的动物拟人化,而是构建了一种"众生平等"的哲学观照。
雪豹的闯入打破了牧民家庭的平静,也撕裂了不同价值观念之间的脆弱平衡。
哥哥金巴代表现实利益受损者的愤怒,他反复质问"谁能补偿我的损失?
",展现了人性中最本能的自我保护;而"雪豹喇嘛"则代表着藏传佛教对万物有灵的信仰,他试图释放雪豹的行为,是对传统生态智慧的坚守。
雪豹于是成为一面镜子,照见不同人群在面对自然威胁时的价值选择。
媒介权力与文化碰撞的隐性叙事万玛才旦在《雪豹》中巧妙地植入了对媒介表现的反思。
州电视台记者的介入,将一起本地事件转化为可供消费的媒体素材。
导演通过记者反复要求助手"多拍些素材"的细节,暗示了当代媒体对社会议题的猎奇心态和流量逻辑。
摄像机不仅记录事件,更参与重构了事件的本质——雪豹从具有灵性的生命变成了新闻报道中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这一抽象符号。
影片中的语言差异同样耐人寻味。
金巴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控诉损失时的激动与笨拙,不仅制造了黑色幽默效果,更揭示了在现代化进程中,少数民族群体在主流话语体系中的表达困境。
当官方机构以保护动物的名义介入时,权力的不对等使得牧民的生存诉求被轻易忽视,这种冲突超越了简单的生态保护议题,触及了更深层的文化政治问题。
现实与超现实的诗意交融万玛才旦的导演风格在《雪豹》中达到了新的高度。
他摒弃了直接的说教,而是通过视觉语言传递思想。
电影中辽阔的白色雪原不仅构成壮美的藏地景观,更成为神性的视觉隐喻;CG技术呈现的雪豹形象虽然引发了一些关于真实性的争议,但其栩栩如生的表现恰恰强化了现实与超现实之间的模糊地带。
影片中最具诗意的段落是"雪豹喇嘛"回忆被雪豹所救的闪回场景。
这一超现实情节打破了线性叙事的束缚,将人与自然的关系提升到精神互通的层面。
万玛才旦用镜头"讲经",不是通过直白的宗教符号,而是经由影像本身的感染力,让观众体验到藏文化中对万物有灵的深刻理解。
未解决的矛盾与开放式思考《雪豹》的结尾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和解。
虽然雪豹最终被放归自然,但金巴的损失并未得到真正补偿,权力机构与个体牧民之间的矛盾依然悬而未决。
这种拒绝廉价和解的处理方式,体现了万玛才旦对社会现实的清醒认知——生态问题从来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与经济公平、文化认同、权力结构紧密交织。
影片通过这样一个未完成的叙事,向观众抛出了一系列问题:在生态保护的名义下,谁有权定义"保护"的标准?
当不同群体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如何寻找平衡点?
传统生态智慧在现代法律框架中处于何种位置?
万玛才旦没有给出简单答案,而是以开放的态度邀请观众继续思考。
结语:作为遗作的精神遗产作为万玛才旦的遗作,《雪豹》不仅延续了他对藏地文化与现代性碰撞的一贯关注,更在艺术表现上达到了新的高度。
影片超越了环保宣传片的局限,在 109 分钟的时长里,构建了一个既具体又抽象、既现实又诗意的叙事空间。
通过雪豹这一核心意象,万玛才旦完成了多重议题的探讨,留下了令人回味的时刻。
在认识到世界的宏大复杂后,依然保持对微小生命的深切关怀。
这种既开阔又细腻的视角,使《雪豹》成为一部在冷静观察中蕴含温暖力量的作品,也是万玛才旦留给中国电影的一份珍贵的精神遗产。
本文首发于“后浪电影”个人专栏。
人们常说万玛才旦的故事“只讲了一半”,但他只讲了一半的故事,也足够好了。
以完整性来挑剔《雪豹》是简单的,但从万玛才旦整体作品谱系看,我却认为这部遗作超越了他以往任意一部。
如果说在过去的作品里我还会感到困顿、失落或迷惘,这部“未完成”的作品,却让我感到作者个人的超脱。
那种精神层面的神性和灵性打消了一切疑虑,朴实深邃的讲述,最终超越了语言的沟通。
(一)《雪豹》的故事并不复杂。
和万玛才旦过去的电影相似,一段公路、一部汽车、几个人的聊天,就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旅途。
尽管被尊为“作者型导演”,但万玛才旦从来无意制造观看藏区题材的门槛,也不玩弄复杂的修辞。
你进入他的故事,正如被他平等地邀请——他是一个亲切的领路人,来,我和你讲讲这个我知道的故事。
一个牧民家的九头羊被雪豹咬死了,对牧民家、电视台、当地政府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牧民家蒙受了财产损失,电视台得到了珍贵的素材,政府又必须以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管理者姿态介入,事情在各方角力下变得复杂,进入了一段观念的冲突和辩论。
有意思的是,雪豹作为这个事件的“主角”,它一直处于被审判的地位。
应如何审判雪豹是人们辩论的中心,惩罚它,还是放走它,好像针对一个犯下滔天罪行的罪犯。
文明世界的法则生效,是从牧民们审判雪豹开始的。
他们把它吊在木架上,鞭打它,痛斥它,残忍冷酷有如对待人类的同类,但所行残酷之事又被包裹在“文明”的体面之下,似乎有他们应然的逻辑。
藏民家的三个人,代表了三种观念。
老父亲,古老的藏民传统,动物和人和平共处,雪豹是雪山的神灵。
牧民金巴,经济价值至上,九头羊能卖一万块,被咬死的羊找谁赔?
要么杀死雪豹,要么找保护雪豹的政府。
牧民家还有个小儿子,去寺院做了喇嘛,他既没有把雪豹当作神灵,也没有当作猛兽,他似乎是理解它的朋友,雪豹在小喇嘛的注视中剥离了兽性和神性,成为了和他一样的“人”。
尽管同处一个家庭,藏民一家人对雪豹不同的态度已经显现出现代文明“入侵”造成的分歧。
雪豹侵入羊圈,打破了牧民家的平静;而文明社会经济法则的“入侵”,同样扰乱了人们心中的秩序。
辩论显得无力也无休无止。
每方似乎都有自己的道理,但又不能说服对方将事情解决。
电视台的冷观显出现代媒介的冷漠,画面中始终存在的半截摄像机,突兀得也像某个机械猛兽的侵入。
(二)在万玛才旦的故事里,一个简单的事物,可以因为事件的开展引出不断丰富的奥义。
《气球》即是典型:成人眼中的避孕套,在孩子手里不过是好玩的气球,老者不明所以,成年人又讳莫如深。
几个“气球”引发的冲突越来越深,变成了人与人的争吵、家庭选择的辩论,最后真正的气球像一个飘渺的梦飘走,带给人无限失落。
《气球》阅读万玛才旦的小说,你可以读到他对语言的敏感。
即使是最简单的词句,因为那样质朴的编织,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氛围——看起来很简单啊这些文字,但在“空隙”中生出了矛盾和惆怅,它引人深入,不断坠落,直至终了我们也依然悬停在困境中。
电影相比文字,是万玛才旦更广阔的舞台。
它既简洁,又丰富,平易近人地将我们拉到遥远而神秘的藏地,进入一个小小的单位,感受生活最小的细节。
在《雪豹》中,牧民家一个小单位的事件是九只羊被咬死了,却可以引来这么多人的讨论。
在《静静的嘛呢石》中,小喇嘛喜欢上了《西游记》,就可以成为周边人新的向导。
——有关文明的冲突、主流文化和藏区传统文化的分歧始终在万玛才旦的电影中显现,但他讲述得平静而自然,仿佛不过是日常的细节,每日都在发生。
他的创作区别于典型故事片有意制造的戏剧冲突,故事中的矛盾更多是观念上的浸润自然带来了生活选择的分歧,人们身处现代和传统、多数和少数、自然和文明的交汇之中,身份的多层焦虑铺排开来,只取一点,足以觉察生命的凝重。
《静静的嘛呢石》(三)在《雪豹》中,动物依然带着理解人的灵性进入了人的领域。
雪豹和过去万玛才旦常讲述的羊不同,羊总是牧民身边的伴侣,是《气球》中好像听懂人话的母羊,是《塔洛》中被塔洛关怀备至的小羊羔——羊是牧民亲切的依傍,在《撞死了一头羊》中,羊死了,值得和人同等被怜悯的待遇。
但在《雪豹》中,雪豹的身份是双重的。
一方面,它是藏民奉为神灵的动物;但另一方面,它在食物链的上一层,会攻击牧民辛苦养大的羊群。
如何与雪豹“相处”,本就是一门学问;而随着人类制定的法条法规的加入,藏区人与雪豹之间原本的平衡被打破,雪豹更多成为强势的存在,在牧民看来,它更多表现了肆无忌惮的兽性,因为它们被人为地保护了,力量偏离平衡。
观念的冲突,一直以来都是万玛才旦耐心讲述的主题。
孩子会遇到无法理解的问题,女人会遇到无法理解的问题,牧羊人会遇到无法理解的问题,他们都在隐形的观念巨石前无声无息地撞得头破血流,但无人察觉。
而解决困境的方法,他们极少能够坦然地穿过,静静的痛苦和茫然之后,他们总会继续选择接受——少数人,如《塔洛》中的塔洛,引爆了手中的爆竹。
《塔洛》而在《雪豹》中,我看到了另一种新的可能。
“雪豹喇嘛”,牧民家的小儿子,他是多种观念集合的存在。
他既保有藏民传统的宗教信仰,又有现代文明开阔的视野。
偶然拍摄到雪豹的画面传播到网络后,他得到一台数码单反,从此他可以专心地用这种“工具”与雪豹建立联系——拍摄,也是一种凝视。
长期观察雪豹的过程,令小喇嘛感到了生命的多重体验。
不仅关于这个珍稀物种的习性、生活方式,他有了具体细微了解的过程;关于个人生命的崇高体验,小喇嘛也在和雪豹的共处中得到了更多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共鸣。
他曾经和同一只雪豹凝视过三次。
第一次,他把雪豹从族人的审判下解救出来,为它放生。
第二次,他在修行中迷路,遇到了雪豹救他下山报恩。
第三次,雪豹闯入家中,小喇嘛独自走进羊圈,久久地与雪豹对视……如果将相机视作小喇嘛的眼,无数次雪豹在相机前,也曾回望镜头,向镜头背后的人传达它的“语言”。
小喇嘛和雪豹之间的沟通,超越了人类的法则,宗教的、法律的,一切喧嚣都被摒弃在羊圈外围,成为无声又无力的存在。
当小喇嘛与雪豹再次相遇,他和它之间的对望,包含了千言万语,而我们竟能同等感到天地之间的慈悲——大音希声,大爱无言,尽在那安宁肃穆的氛围中,周遭的一切显得渺小而卑微。
当我看到雪豹驮着小喇嘛下山时,想起了许多古老的神话故事。
也许,这是万玛才旦有意为之的虚实相间——正如《撞死了一只羊》中的梦,我进入你的梦,你进入我的梦。
小喇嘛进入了雪豹的梦,雪豹也进入了小喇嘛的梦。
也许救赎只是一场幻觉,但那幻觉也帮助濒死的孩子存活下来,在天地之间,又多了一份坚毅和温柔。
《撞死了一只羊》(四)在与雪豹共处的过程中,小喇嘛完成了“爱的教育”。
这种爱,超越了家庭,超越了族群,在雪山深处,人类的观念失去了魔法;惟有以自然的本真对待和自己同样有生命的物种,纯粹的力量才能连接彼此,达到灵性相通的互助。
当雪豹闯入羊圈,小喇嘛对它的凝视,似乎让它懂得了什么。
它久久地伫立,凝望我们这样复杂的物种。
我们并没有高贵文明多少,只是有人通过纯真的灵感,向它传递了善意。
是的,善意,万玛才旦电影中永恒流动的品质。
即使无辜的人受到伤害,离别或者死去,善意依然是人类的必需品,帮助余下的人带着希望前行。
“雪豹喇嘛”,这个组合词,连接了动物和人两界。
这是我们现在无法在故事片中看到的假设,除了魔幻电影,我们不会用这种思维方式对待自然万物。
——而万玛才旦,幸好有这样的作者,他选择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最亲切的方式,向我们传来遥远的声音。
那声音必须仔细、认真才能听见,因为那里空气稀薄,地处高寒,但他们在贫瘠和艰苦的环境中习得了必要的神性,它绝不同于我们现实世界的功利与浑浊。
只要进入万玛才旦的电影,你就感到无边的清澈。
为这清澈,我想我该遥敬一杯。
以文字,以泪,对待虔诚善良的灵魂。
尽管他已不幸早逝,但幸运的是,他留下了这些作品。
雪豹的眼,我尽可看作万玛才旦的眼,他如此温柔地继续望着我们,从远处,传来爱的悲悯。
这部电影从剧本定稿到拍摄完成,用时3年,是一部精心准备的电影。
灵感来自于导演万玛才旦看到的一则新闻,也就是影片中所讲述的牧民的九头羯羊被雪豹咬死的事件。
至于牧民执意要在获得赔偿后才放走雪豹并因此和官府人员起冲突,那可能有导演附加的戏剧化色彩。
现实情况下应该不会有牧民胆敢跟三个警察对着干。
影片内容没有什么深刻的地方,导演也没有刻意故弄玄虚,就是很浅显的揭示出保护国家稀有动物和保护牧民财产之间的矛盾。
只不过退一步想想,在那样偏僻荒凉的地方,一个穷困潦倒的牧民家庭损失了一万多块钱的牲口,这件事本来只会是一则小到不能再小的新闻,除非牧民一枪把雪豹崩了,但那又是另一个悲哀的故事,因为雪豹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条的规定,非法猎捕、杀害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片中那位性情暴躁的牧民,肯定是属于情节特别严重的了,那样那个家庭就算毁了,因为他是家中最壮的劳力。
如果没有万玛才旦导演把这个新闻拍成电影,在威尼斯电影节、多伦多电影节、东京电影节上展映并获得第36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从而引起国外人士的关注,那么我们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但就算他拍成电影,也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喜欢文艺类电影的人会看。
所以,这终究只是一部关注一起极其微小的事件的极其边缘的电影,在大陆是泛不起一丝浪花的。
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该咋办还是咋办,法律法规和官府的工作标准不会改一个字。
我用东大引以为傲的DeepSeek查询如何申请赔偿,发现它不能联网了,于是改用智谱清言和通义千问分别查了一下,发现关于赔偿标准、赔偿流程、操作手续都是语焉不详。
所以这部电影的问世没有任何现实意义。
其实这个电影的拍摄是很困难的,因为海拔很高。
拍摄地点位于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海拔4000米以上,而且是在冬季,所以寒冷、缺氧,剧组肯定非常辛苦。
另外听说片中的雪花是从70公里以外运过来的,因为剧组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下雪。
片中雪豹的CG也花了很多功夫。
这是万玛才旦导演第一次在他的电影中使用CG技术,效果很好,雪豹的动作很流畅、毛发很清晰,面上的表情都很惟妙惟肖。
喜欢猫咪的人看了肯定会母爱泛滥。
花费如此多的资源和心血拍摄出来的影片在现实中激不起一丝浪花,想想还是挺可惜的。
最后把这个片子推荐给三类人,一类是喜欢看自然风光片、想要领略藏地风景的,片中有很多远景镜头,把雪山和湖泊拍得很漂亮;一类是喜欢动物的人,片中的雪豹做得真不错,而且和人有许多亲密互动,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那样的机会;最后是爱较真的人,比如我,片子看完最关心的问题是这个牧民会拿到多少赔偿、要准备哪些材料、具体走哪些流程,这些影片都没有交代,只用一句字幕告诉我结果。
这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它激发了我对这件事的思考,这就是它对我的疑义。
藏民在羊被雪豹咬死之后申请赔偿的申请流程:确定赔偿金额:赔偿金额通常取决于损失的数量和当地市场价格。
例如,在西藏那曲市的一个案例中,雪豹袭击导致42只羊死亡,当地政府和保险公司随后介入处理赔偿事宜。
准备材料:牧民需要准备以下材料来申请赔偿:牲畜损失清单:详细记录损失牲畜的数量、种类和价值。
现场照片或视频:拍摄损失情况的图片或视频,以作为证据。
相关部门报告:如果有的话,需要警方或政府部门出具的关于事件的报告。
3.赔偿流程报案:首先,牧民需要在事件发生后尽快向当地警方或林业和草原局报案。
现场勘查:相关部门会对损失情况进行勘查,并记录在案。
启动理赔程序:在确认损失后,相关部门会帮助牧民启动保险理赔程序。
4.赔偿时间赔偿的具体时间取决于多种因素,包括保险公司的理赔速度和程序复杂程度。
一些案例中,牧民在数周内收到了赔偿。
所以赔偿金额是机动的,赔偿时间取决于官府和保险公司的进度,牧民们唯一可以掌控的就是尽快提交清单和视频照片。
普天之下,哪儿都一样,不管是繁华的东部城市,还是荒凉的西部戈壁。
电影旨在探讨人与动物(世界)、人与人之间、人和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如何融合、相处。
雪豹冲入羊圈咬死了金巴九头羊,金巴的愤怒理所应当,那是一个牧民一年的生计,但相继而来的三拨人,电视台、政府、警察都忽略了他的感受他的艰难。
雪豹第一次闯入牧民家咬死羊后被吊起来,和后来金巴被粗暴的毫无尊严的摁在土里,让我觉得这两个角色,人与动物,达到一种一致。
那一刻,金巴就是雪豹,金巴也进入雪豹式困境。
千百年来自然界里弱肉强食,这是雪豹的生存法则,豹子吃羊,站在雪豹角度,那是天经地义。
金巴的羊被咬死了,他要求赔偿,其实也是天经地义。
既然把雪豹定为了国家一级野生保护动物,那么谁来保护?
影片最动容的无疑是雪豹喇叭和雪豹之间的互动,这似乎是导演给出的回答。
善能带来善,雪豹喇叭和雪豹之间达成了良性的互动,片中最喜欢的一幕一是雪豹救人,奔跑在高山雾气里,那景色近乎神性。
第二喜欢的一幕,是最后放走雪豹时,雪豹来到金巴面前,他们之间的互动,这两个角色,人和动物,他们是片中的对照组,本为一体。
看着雪豹被放走,影片黑屏,最后出现一排字,金巴家得到补偿,那一刻我觉得,电影还有另一个“雪豹”在经历雪豹式困境,那就是这部片子和导演本身,片中雪豹和金巴是得救了,但电影似乎没有。
雪豹第二次咬死羊,第二次被抓住,表名这种人与动物相处的冲突是会持续存在的,那么人和人之间也一样,怎么做可以让彼此都好是导演想探讨的,片中,金巴爸爸说火车太快了,在这个追求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或许一切都太快了,导致人与人的关怀在变少,相处之间过于强硬,缺乏同理心。
三次接触后,北京长大的97年的北电导演学生,还很年轻,能否接棒藏区电影?
看看吧,毕竟《一个和四个》我还没看——————全国首映上的久美成列:我父亲对我影响最深的,可能就是一种对于真实追寻的勇气。
就是“真实”这两个字。
在我父亲的生命里,包括他的电影里,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其实他是一个“十几年如一日”的人,对于衣食住行没有太多的要求。
但是,他会真诚地和遇到的每一个人沟通;当他到了每一个地方,他会真实地生活在那里。
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落在实处的一个人。
他20多年来的这8部藏语电影,一直在追求一个真实的藏地,没有被猎奇过的、没有被符号化的一个藏地。
我觉得做藏族电影需要追求真实的勇气。
如果不是这种勇气,也不会支持我的父亲坚持20多年。
即便到现在,对于藏族电影来说,想找到很好的投资,想找到一个很大的规模,其实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我相信,对于我,对于所有人,这份勇气是我们必须要坚持下去的。
”——————一次小映后的久美成列:“雪豹在叙事中本身没有太大意义,更像是一条鞭子,面对那些被挤压的越来越小的东西,向大家发出提问”“我可以告诉你,我父亲去世前已经完成了99%的工作,这是百分百的,万玛才旦的作品”“很遗憾没法回答你,因为很多东西我也没来得及问他”“我也跟他聊过,如今做电影还有意义吗,他说意义不大了,因为看电影的人少了也变了,但拍电影还是有意义的”
整体上和期望差距比较大,有精彩的部分,也感觉本来有机会成为经典作品,但呈现出来的结果还是比较令人遗憾的。
前一个小时如坐针毡,一方面剧情进展缓慢冗长,很多情节对剧情推进没有明显的作用,比如给王旭过生日的片段。
另一方面记者和王旭角色的设置几乎可以说是“制作事故”了,记者和妻子的戏份不明所以,王旭的台词尴尬出戏,几乎弱智一样的存在(“他们好善良哦”“雪豹的生活好残酷哦”),让人不免怀疑是硬塞进来的资源咖,荼毒了一部好作品。
如果把记者和王旭的角色完全删除,影片立刻会紧凑流畅很多。
不过核心的冲突矛盾一直集中在是否放了雪豹和牧民损失无法赔偿上,还是无法支撑起109分钟的时长和影片该有的高度。
猜测导演去年遗憾去世,可能和最终成片的质量有关系。
不然很难相信导演可以忍受王旭这样的角色设置。
仔细回想剧中的一些细节,感觉导演本来有不少很好的用意,都可以形成影片非常精彩的看点,如果真正都表现出来,是可能成为经典好片的。
例如以下几个方面:【媒体的角色】记者和王旭角色的设置,包括记者的妻子设置,如果去掉,对片子几乎没有影响。
但片中有记者反复让王旭多拍些素材的场面,似乎导演有意讨论当下媒体对社会议题更多是当作流量热点在追逐,而非真正关心议题内容本身。
这也是动物保护中,或者诸多社会事件中我们都可以感觉到的媒体的问题,是值得探讨和表现的点,可以引出有质量的矛盾冲突剧情,增加深度。
【两代藏民对雪豹的态度】剧中分别采访大哥和父亲的情节,比较明显想表现老一辈藏族人对雪豹作为一种灵性生物存在的敬畏,和年轻一辈更关心经济生活现实的对比,但后续没有深挖,也没有体现两辈人的观念的真正冲突。
这一点可能恰恰是少数名族文化传承和现代经济社会发展相冲突的的重要议题,是少数名族能切身感受到的变化,值得深入探讨。
【雪豹喇嘛的角色】感觉导演似乎想把雪豹喇嘛作为某种隐喻性的存在,或者是连接雪豹(自然)和人类的一种存在,但剧中主要用于带出雪豹救人的剧情。
而着力描写喇嘛喜欢对雪豹拍摄,反而让他更接近与普通人的存在,削弱了他的隐喻或带有神性特点的作用。
如果喇嘛作为普通人来设置的话,又缺乏了主动的行动。
假如加强他和大哥的观念间的冲突,可以代表年轻一代中对传统的继承的存在,对剧情的推动和矛盾复杂化也会有更好的作用。
【公家机关】这里的设置意图比较明显,但力度不够,原因不言自明。
但这也是这类议题中很重要的一个值得探讨的方面,无法深入表现,也限制了影片的深度。
值得一提的是,演技最好的是只有一两句台词的大哥妻子。
尤其是大哥被按住的时候,妻子并没有主要戏份,但是当时眼中含泪,惊恐紧张的表情非常有感染力。
看了两次《雪豹》,是我喜欢的万玛才旦电影的那个味道。
导演的作品每次都有沿袭的元素,有不一样的视角变化。
之于《雪豹》我看到了人性与灵性之间深沉的表达。
这是导演又一次特别的表达视角,与尝试的方式,这很珍贵。
落入羊圈的雪豹,在与喇嘛的两段救赎与放生的关系中,导演将人与自然的复杂关系,化成一种神性意味极其浓郁的作者表达。
动物与人在原始兽性与复杂人性之间的拉扯博弈,变成一则意味深长的醒世寓言。
一个喇嘛与一只雪豹,将原始传统与现实当代的对比关系全然展现。
公路与手机元素,让原始淳朴的世界变成交融的冲突情境。
这种对比是导演一直以来作品当中点出的重要标注,在变与不变之间读出时代变化的深刻痕迹。
一面是灵性之间的相对,一面是传统与现代的交叠,在一个简单的故事里构筑了奇妙却丰富的深厚底蕴。
对于地缘的探讨,穿越了精神与现实的边界,周转于焦灼状态的结,打开心头的结。
之于利益与善念的牵扯,让电影提出的问题带着丰富的思考性。
这是《雪豹》特别重要的存在意义。
雪豹世界的柔软本能,人类世界的对立情绪,在这不同层面对照下的关系中,带着极其深沉回味的表达。
黑白世界中关于本能的单纯,彩色视角里多重复杂的人性观察,在灵性简单的关系之中,变成极其有趣的对照呈现。
这次导演的主题角度更高了,超脱于人性之外的灵性探讨,将人与自然的关系置身在现实世界的不同拉锯的情绪之内,一面是原始状态的简单,一面是人类情绪的复杂。
外来的世界对于雪域之地的进入,从苹果电脑到自热锅,让这种冲突的奇妙,带着反思意味。
动物与人不同的视角,将救赎与放生的人性主题无限放大,切口是一场放与不放的纷争,画下的却是人性怜悯与慈悲的禅意探讨。
《雪豹》是难能可贵的电影展示,升华了导演进阶的一种电影创作思考。
如果导演还在,如果《永恒的一天》能拍成,那又是另外的一层空间与意义了。
讲一个故事,即便这个故事本身就并不完美,或者讲述的人有点遗三剌四。
但是一个被认真讲述的故事其本身的真诚依然会被观众深深的感触到。
作为观众,我们尊重这份真诚,向往这份真诚。
同样也想给予我们这份真诚的电影人表示致敬。
万玛才旦,一个令人惊喜的名字,一个令人感到遗憾的名字。
从气球开始,那种平缓内敛的叙事方法,突出的应用张力。
万玛曾经说过自己就是那只雪豹,孤独、眷恋、不同一般,他是一个大师的雏形。
我怯怯的希望,不是对这份土壤的不适应,而导致他离开。
我总是觉得,万马的故事应该讲的更好。
哪怕一次也好 / 我想用人类以外的眼睛来看东西 早逝的英国作家道格拉斯·亚当斯(代表作:《银河系漫游指南》),写过一本《消逝世界漫游指南》,成书于三十多年前,据悉是他卖得最不好的一本书。
英文书原名,叫Last Chance to See,意为冷漠自大愚蠢无聊的人类,当他们把视线投向一个物种,很可能也是亲见这个物种的最后一眼。
这并非无来由的感伤泛滥,而是有触目的现实警醒——书中写到的北白犀、白鱀豚,已经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了。
道格拉斯又高又壮,万玛才旦安静儒雅,他们完全不一样,但是书里的动物与电影里的生灵,让我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而我们在电影院,目光投向银幕上的《雪豹》,实质上也是看万玛才旦作品的最后一眼——也许再多一眼。
《雪豹》里的雪豹,既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雪豹(这句话电影里会出现几十次),但也不止是雪豹。
如此薛定谔的断句,有雪豹出自CG特效的意思。
它也可以是台湾的云豹,印第安人的美洲豹,原住民视之为“祖灵的化身”。
作家吴明益在《苦雨之地》,写了一名化身为豹的人物角色,“他们只会在痴人的面前现身,其余世人俱皆不见”。
雪豹还可以是准灭绝状态的华南虎,英武威猛的象征,也可能是二十年前命运岌岌可危的藏羚羊,像《可可西里》出现过的——濒危动物总会与雪域高原联系在一块,并非偶然。
过往万玛才旦作品,片名直接出现的动物,有老狗(藏獒)和羊,它们与藏地人民的生活方式和信仰体系有关,《雪豹》亦不例外。
电影貌似在讨论动物保护政策法规,但这话题,只是电影的皮毛。
皮毛很重要,但皮毛里面,还包裹着骨骼、血肉与魂灵。
片中出现了几次人类视线与雪豹眼神的视角转移,出自爱雪豹竟成摄影老法师的喇嘛。
幻象世界中的雪豹,被放生,再救人,而一众亲友,似乎被赋予全然不同的精神样貌,与现实平行。
喇嘛是联结世俗生活与信仰世界的角色,这类神性体验,付诸于雪豹身上,想必导演非常之重视。
单从镜头语言来论道,它似乎和《气球》的超现实场景,并无不同,但在《雪豹》中,它要说的更多,虽然是同一个世界,但雪豹看到的,肯定和人类的大不一样——电影通过记者和喇嘛登顶回收红外相机素材时,看到完全不一样的壮观风景,讲出这层意思。
雪线在后退,冰川在坍缩,雪豹在减少(保育有数量增加而总量还是少),但这种生灵,依然占据着生存与精神的高位,正如它们出没于高海拔。
潜意识中,人类惧怕并崇拜豹、虎、狮等大型猫科动物,不过,这些动物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拥有工具、武器与机械的人类,擅长灭绝其他生物,才是最危险的地球生物。
喇嘛渴望化身为雪豹,获得它们的语言。
亚当斯在书中感慨,人类无法克制地把大猩猩人格化(他近距离观察也是近乎感动),希望它们能学得一门语言。
可事实上,作者提醒我们,在进化树上,倒不如说是,人类已经失去了一种语言。
人类的中心主义与傲慢自大,总会觉得无所不能,立于金字塔尖,可是,当他们发现要学另一门人类语言已经如此之难,遑论习得动物的语言。
这是我看《雪豹》又一层复杂感受。
即使远在广袤的雪域高原,人类世界依然过分地喧嚣吵闹。
而雪豹没有语言(我们如此以为),只有吖呜吼叫。
当它们表现出亲子关爱的猫科动物肢体语言,人类才会释放物伤其类的同理心与同情感——如同电影最后一个长镜头,超越语言与物种。
当雪豹在结尾的长镜头,表现出大猫一般,蹭人腿脚的亲昵与恋恋,恰好是《雪豹》与我期想大不一样之所在。
想必然,听闻这等预算体量的艺术片和文艺向电影,一般人都会跟我一样,认为CG是不到最后——才不得不用,省着钱用的一样东西。
不然每一秒都在算钱,每一根雪豹的毛发都可以标价。
例如,在记者到达牧民家,我天然地以为,镜头只会埋伏在石头羊圈外,不出现雪豹的身影。
但它就出现了,亮相了,戏份十足,贯穿全程。
正如其名,《雪豹》真真实实地表现了许多种形态的雪豹:人类羊圈里徘徊出不去的,与喇嘛对视中充满灵性的史诗般动物,BBC砸钱制造的自然动保生态影像中的高清雪豹,更还有记者摄影机镜头中的雪豹,红外摄影机捕捉到的雪豹……换言之,这部电影里雪豹的出现时间,构成了它存在的意义。
不无夸张地说,和它那粗实尾巴一样,近乎是在大秀肌肉。
纵然如此,这层意想不到,依然是“皮毛”。
《雪豹》是围绕冲突展开的电影,既有问题的重复,还有无法沟通——哪怕是经过强调、一再翻译,困局依然重复。
细碎层面,还有记者与女友的冲突,家里人不解喇嘛对雪豹的痴爱。
有些观众,也许不理解牧民既知条规,却不愿听之任之。
原因或许在于,冲突此前就有发生过。
有关方面执意认为是牧民听不懂,正如牧民确信对方也听不懂(其实是真正的听不懂)。
以及,所有人都会诧异,金巴一口气不带喘地疯狂愤怒输出,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电影出现了一个正在学藏语的年轻人,如果无法掌握对方的语言,又何谈沟通,乃至畅通呢。
以及再往上一层,人类又如何去理解濒危动物的语言呢。
不止雪域,当长江上的货轮和污染,频密的经济活动,事实上虐杀了白鱀豚,没有人来得及听到它们的哀鸣。
与喇嘛角色相对应,记者与摄像机,充当了另一个中转媒介,在旁观察。
不过,万玛才旦却是以讽刺手法来写,凸显人性与社会规则的尴尬。
他们口播得看提词板,说的讲的,无非老生常谈。
在场,在拍,并不等于真的看见(不妨想想,他们没拍到的是什么)。
除了新闻拍摄,万玛才旦也对手机视频沟通有看法,一个又一个,貌似枯燥的视频通话长镜头,暴露了数字时代沟通的亲密窒碍:人在当下,心在他方。
《雪豹》固然是万玛才旦导演的遗作,但它不是毕其功于一役的生平遗作。
他的意外离去,是一个突然遗憾。
《雪豹》的冲突,穿越人与动物之眼的转换,不同人群身份的顽固与桀骜,都是他再次寻求改变,不愿重复的一次尝试(回头还有一部明星参与的《陌生人》)。
电影有一个人类世界喧嚣吵闹的群像,从开头车子里,到进入帐篷中,最后所长到来顺利爆发。
另一面,他希望观众进入无需言语,静候雪花落下,雪豹觅食休憩巡逻领地生活于其间的原初世界。
在看得见的事件中,雪豹闯入了羊圈。
在看不见的背景中,雪豹的家园,比它们目力所及的还要遥远,而它们离雪是那么近。
更不应忘记的是,几次视角转换中,还有一双属于万玛才旦的导演之眼,它在貌似不起眼,与经验全然不同的生灵事物上,发现其魂灵的闪光,被真正看见。
一起简单不过,一句话能搞清楚的事情,为什么会卷入这么多人,拉扯上这么久。
显然,是因为哥哥和弟弟不一样,藏地人民与外来者不一样,记者的看待跟动保人士的关切不一样,牧民同有关部门出发点不一样。
人类和雪豹不一样,有个人撞死一只羊与雪豹杀了九只羊不一样。
以为看见,和真的看见,更不一样。
只要承认不一样,那么,就有电影,以及电影所不能言说之事。
首发于 西部影谈(xibuyingtan)原标题:雪豹的雪域,也是万玛才旦的藏地
动物的 CG 太假对本片或许不是坏事,正因为意识到这只雪豹的反自然、非生物的一面,与片中 BBC 纪录片里的雪豹、只存在于手机屏幕中的妻子(妻子的扮演者也是雪豹的扮演者大概率是故意的)并无二致,我才会意识到万玛才旦或许想要召唤的不是物质世界的神秘自然,而是能够自如游荡在古老宗教民俗与现代数字媒介的幽灵,那些令前人敬仰、惧怕的神秘并非随着现代科学消失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比如电影,它可以成为任何形态,万事万物也可成为电影(虚拟)。(补标)
仍然在说藏民受到外界影响后的生活,也是法与情的对抗,两方纠结点在于雪豹为什么咬死九只羊,镜头真美,但感觉后期是不是没做完,故事有点冗长
(2)开头是万玛才旦过往所有作品的母题,而后越来越向奇怪的地方发展,元素加入越多越要考虑所有,因此变成了符号般的人物轮番出场,一起迎接大团圆的结局,雪豹的行为也几乎完全是人类的想象,也不用谈什么灵性的存在,像几位友邻说的,缺乏一种坚定。
#HKIFF48# 最後高潮對話戲不知道有沒有審查刪改,車轱轆話好久看得很不耐
结构稍微简单了一点 你救我 我救你 你再救我 因为少数所以高贵 高贵就可以享有特权
世俗命题很强,宗教内容像是点缀,而小喇嘛和雪豹的前世因缘则已一种超自然的视角呈现,和「宗教式」的拍法完全不同,让藏族日常生活与宗教成分以不猎奇的比例融合的现实主义手法。因此,长镜头采用拥挤得如此困难的调度、民族与语言混杂的青藏背景,数码设备道具,英广纪录素材,不务正业却保有灵性的小喇嘛都不再奇怪。只有动保法律却没有涉及利益冲突时的相关法案,牧民权益得不到保障所突显的立法缺失。二重现实主义,一重展现世俗生活,另一重展现政治体验。
谁会喜欢跑到自家羊圈放肆的畜生?
我的人生刚开始 我要继续想弄这种有民族特色的影片 宇宙万事皆有可能
雪豹视角的几个镜头非常有想象力,不过整个故事比想象中简单。
主线金巴与Police交锋的系列超高能输出,依旧和老狗一样极具力道,丝毫未有退缩,令人惊叹;平行线喇嘛与雪豹的灵魂交流与相惜的线索则回溯了那原本的空灵与美妙;看似无关紧要被强势改造过的生活显影背景信息则是隐藏的第三条副线。后续肯定会有观众抛出一句微信转账万把块的事情,但他们为什么就总是不呢?
看得我不明不白的,除了那个老爷爷和儿媳,感觉全局主要任务难得有个正常的。很多支线更让人糊涂,稀碎的感觉
情节太散了,尤其是和主线完全无关的过生日戏以及多次和女朋友打电话。精简一些会更紧凑。乡长和警察调解莫名感觉在看法制在线?景很美,黑白镜头和雪豹很搭。最绝的是前两天在地球脉动里看到非常难得一见的喜马拉雅山雪豹,刚好想到这部在上映,所以过来看的。今天电影里又放了这段视频。还有另外一部BBC纪录片《大猫》的雪豹片段。
整体没什么意思。陈词滥调。唯有金巴和父亲的塑造迥异的深刻。看似普世,其实是我在城市里长大所不能感受到的与万物共处,不仅与万物共存依旧是听话善良的傻儿子。不像弟弟的空洞神灵论。金巴的有血有肉是与大自然擦枪走火实践出的真知。金巴老婆也感动我了,虽然不够有文化,但都能说出像样的人话。这可能就是心学吧。不以意识形态为转移。只以悟性做前提。一个团结帮衬的家庭。其实我不相信动物在大部分时候可以脱离兽性。
也太浅了,能探讨出啥,加点超现实就有深度了吗?
感觉整部电影更注重就事论事来探讨不同群体间的矛盾,而淡去了藏地电影中常见的文化表达,因此也少了些许特色。电影的镜头语言很直白,冲突也很明晰,各方的处理方式也不言而喻,不过整个故事的走向与中途穿插的往世片段没有太多关联,逻辑性有些欠缺。
过生日和吃自嗨锅片段加得好生硬,摄影视角的嵌套融合也没有做好,总而言之王旭的存在到底是干什么的?很尊敬万玛老师,但一些片段看起来真的像被夺舍了……
没有看到雪豹,没有看到生活,没有看到精神。倒像是看到个人站在我面前说有问题,哪哪都有问题,而且只说问题。
前面矛盾冲突做的可以,但确实是故事没讲完,明显感觉是素材不够硬凑片长,节奏太拖沓,很多没有必要的台词重复说,但还是满怀尊重和尊敬之心,看完万马老师的遗作!
很意外这部电影引入了雪豹作为凝视主体的镜头,很明显导演不是把雪豹当成低人一等的动物来拍,就像导演不会用游客凝视的视角展开藏区生活。相比于外来的记者or机关人员对于雪豹的态度,牧民对雪豹的态度更平等,牧民是把雪豹当成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生物,有冲突也有和平相处的时候。当传统的藏族牧民生活和现代文明社会产生冲突的时候,雪豹由国家守护,那牧民的生活应该由谁守护?金巴的演技很绝,从屋内拍到屋外的长镜头调度很棒。
导演遗作也还是要批评了,故事实在太简单了,撑不起一部电影,雪豹的画面虽美但也带着不真实的感觉。对于有独特风格的导演,初看惊艳,再看也能保持水准,如果一直无法突破,给观众带来的新鲜感和撞击只会走下坡路。导演作品最爱还是塔洛和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