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影评摘自豆瓣时间《52倍人生——戴锦华大师电影课》口述稿, “我”即戴锦华老师。
豆瓣的朋友们大家好,今天跟大家分享一部影片叫《布达佩斯大饭店》。
韦斯安德森的影片,听到节目的朋友们都会非常熟悉这部电影,因为这部电影是很少有的真正达到雅俗共赏的一部电影,而且是在全球范围之内既叫好又叫座的。
那么这也是我和大家可以由衷分享,就是我自己非常喜爱的一部电影。
那么关于韦斯安德森,其实不用更多的说,大家都知道他是用《了不起的狐狸爸爸》步入影坛,赚取了全世界人民的眼泪和感动,这样的经历也让韦斯安德森成为今日影坛上的一个鬼才,一位奇特的大师。
那么这一次他拍了一部所谓的真人电影。
(实际上他的第一部真人电影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前一部,就是《月升王国》,我们很难界定,可能要管它叫儿童片,但是它的意义显然不在儿童片这样的一个范畴之内。
)从艺术的追求上,它是《月升王国》所开始的那样的一个讨论的延续。
那么首先跟大家分享一点无趣的东西,这部影片也在世界电影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我可以肯定地说。
因为这部电影他很明确的把自己坐落在世界电影史的一个时刻,这个时刻就是数码转型完成,或者说数码取代胶片,成为电影的基本介质的这样的一个历史的时刻。
2011年是这样一个时刻的到来:柯达胶片公司正式的退出了好莱坞电影业,正式退出了奥斯卡颁奖典礼。
而2012年的时候,好莱坞本土关闭了最后一个胶片洗印厂,标识着一个伟大的电影年代,就是我们称之为Film的那个年代,胶片电影时代的终结。
而正是由于这样一个历史终结的到来,在世界影坛上曾经涌动了一个小小的电影潮流,我称之为电影自奠——电影自我的祭奠的这样一个仪式。
那我们知道在某一年入围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片目当中,就会包含了《雨果》、《大艺术家》、《与梦露共处的一周》,这样的关于电影的电影,我们用文学的说法叫临渊回眸:当我们面临一个陌生的、全新的新世界的时候,我们去回首百年世界电影史。
而韦斯安德森在这部电影当中,他选取了一个更有原创性的,或者说完全不同的角度来完成这样的一个电影自我祭奠,或者说他是用一个幽默的、风趣的,极端个性化的、原创的方式来标识着一个新时代的莅临。
因为在这部电影当中,也就是刚才我所说的从《月升王国》开始,韦斯安德森有意识的在他的影片当中给他的真人电影赋予一种强烈的卡通感,赋予一种强烈的两维画面的那个童话特质,这个,平面特质。
那么大家都注意到了,在这部电影当中,据说《布达佩斯大饭店》是在匈牙利寻找到了一座老的百货大楼,作为它的这个外观,或者说造型的主要参照。
但是,除了很少的镜头当中出现了那座百货大楼的外观之外,其他的所有的《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场景,都是由影片的美工师,也就是《月升王国》和《为奴12载》的美工师绘制完成的。
但是最有趣的不在于这个景是搭的,这个景是画的,这个景是虚的,最重要的在于在影片当中他刻意的没有给这个景片以任何,比如说布光,比如说阴影,比如说各种各样的常规技巧所赋予的真实感。
相反,他凸显它作为景片,凸显它的扁平的两维的特征,凸显大家注意到的那个山上索道。
各种各样的画面当中,他采取正面水平机位,也就是早期电影的乐队指挥机位,来强化这个画面的扁平感,而不是去构造画面纵深的、第三维度纵深的那种虚幻。
那么这是历史、电影史的参照,同时也是一个现实的参照。
因为应对胶片电影的死亡的全球的选择是使用3D电影,使用3D。
那么使用3D的这个第三维度的幻觉,最强的最有力的最直观的第三维度的幻觉,来这个尝试去发掘数码电影的可能性。
我们在这儿大概没有时间讨论,有人认为《雨果》正是第一部真正的3D电影。
因为在这部电影当中整个30年的巴黎城是用电脑重新的绘制出来的。
而这个另外一种说法是《地心引力》才是真正的3D电影。
因为在《地心引力》当中它还尝试数码3D电影的叙事,也许是不同于此前的电影叙事的。
因此线索如此的单纯,我也开玩笑地把它称之为一个人的战争,或者叫一个人的电影。
而在我看起来,真正可能称之为3D电影的是《了不起的盖茨比》,所谓的《大亨小传》。
因为在这部电影当中,导演充分的意识到了3D技术的不成熟,因此他把3D的所有的诸如变角变形等等,改变成了电影语言和电影造型的一种方式。
而韦斯安德森反其道而行之,这个鬼才,非但不去寻找第三维度的幻觉,相反他充分的让我们去体认数码、这个胶片时代的电影,其实只是一个两维平面上的引号“绘画”。
所以他这个使用正面水平机位,然后使用这个扁平的景片,然后使用这个均匀的布光,使用这个极端艳丽的这个单一色调,来强化这种扁平感。
同时从《月升王国》开始,在这部影片当中,也大量使用,他使用这个过墙镜头,这个摄影机就穿墙而过,都是这个崂山道士,摄影机如崂山道士这样的穿墙而过。
尽管我们大家都知道,在摄影棚当中的每一面墙都是可以拆掉的,但是通常,常规电影会强化那个真实空间封闭空间的幻觉,而韦斯安德森刚好相反。
也同样,韦斯安德森在这部电影当中大量的使用平移镜头,我们说尽管推、拉、摇、移是电影摄影机运动的基本方式,是电影场面调度的基本方式,但是移这种方式,我们是绝少使用的。
因为移这种方式暴露了摄影机的机械特性,以致它不能够伪装成人眼观察世界的方式。
有时候我也开玩笑,我说平移镜头叫鬼视点,因为它的飞人和超人特质,而韦斯安德森却把平移镜头变成他影片当中的一个风格化的严肃,那么、也没有比平移镜头能够更清晰的强化这种扁平感。
他刚好是这样,用这种扁平感,来完成对于电影媒介,尤其是胶片媒介的一个强有力的自止,所以我们说叫做回到电影自身,他不是讲述电影史上的故事,而是把这个媒介转换的时刻回到媒介自身去。
同样我们大家注意到,在这个电影当中,“布达佩斯大饭店”当中的很多场景,他有意识的是使用这个两种镜头语言方式,一种镜头语言的方式就是,他几乎不使用推拉镜头,几乎不使用,尤其是不使用推镜头,他只使用变焦头变焦。
大家知道,这个当我们大家,每个人都熟练地使用数码相机之后,都知道我们可以非常轻松的使用数码变焦,来完成对于景别的改变。
但是变焦头永远不能取代运动的摄影机的原因是在于,当摄影机是在真实的空间当中推、拉、摇的时候,它同时完成的是对空间的这个、穿行,因此它就会,这个造成所有的透视关系的改变,而变焦头可以改变景别,却不会改变透视关系。
而韦斯安德森有意识的,这部影片绝不是在任何意义上会偷工减料的电影,它是一个制作极端精良的电影,但是他有意识的全部,不能说全部,大部分都使用变焦镜头,刚好就造成的是一个空间的、那个空间纵深的未曾改变的效果,它像是一个,景别的改变像是在一个平面上的抚摸,这是他这个,强化平面感的另外一个方式。
那么,一系列的电影,一系列的原创性的、极为准确的电影镜头语言的使用,凸显了电影的限定,而不是去所谓撕开这些限定,去制造幻觉。
所有这一切,在韦斯安德森的影片当中,在观众的第一观影效果当中,它更为直接地服务于影片整体的造型风格、叙事风格,和这个导演的个人风格,就是强烈的童话感,强烈的卡通感。
在这我们说的卡通感指的不是形式,而是那种内容,那种童心童趣。
但是如果我们仅仅用,我们用童心童趣去理解他前一部《月升王国》的话,那可能非常准确,但是如果我们要理解《布达佩斯大饭店》就相当不足了。
因为《布达佩斯大饭店》某种意义上说是韦斯安德森的一个极具野心的作品。
在这部作品当中,夸张一点说,他试图以这座饭店来装置20世纪的历史,或者说他试图用这样的一个非常标准的童话故事,那么多数的影评或者很多网友都指出说这叫暗黑神话,但是我说也可以完全相反的命名叫粉红神话,它是粉红童话或者暗黑童话。
我们说它的童话特质在于它非常反讽性的用了一个最古老的梦想或者童话故事,就是关于一个穷小子一夜暴富的故事,对吧?
这是一个关于遗产争夺的故事。
关于一个小人物,一个穷孩子,那么当然既是主人公古斯塔夫,又是故事中的叙事人穆斯塔法。
古斯塔夫得到了“带苹果的男孩”,得到了这个老夫人的遗产,因而成就了一个财富的梦想,而穆斯塔法接受了古斯塔夫的全部遗产,而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在电影当中他的名字就叫Zero,对吧?
零,而成为了一个富人,成就了一个这样的一个典型的白日梦。
但是在这样一个童话式的,暗黑童话或者粉红童话式的故事当中,其实韦斯安德森试图凝缩20世纪的历史。
我们记得两场火车上的遭遇,对吧?
第一次在火车上遭遇了军人,以不无温情的,不无喜剧性的幽默场景而告结束,第二次在火车上遭遇了军人,却是一个悲剧的结局。
那么,这两场、这两次火车上的遭遇,可以说是两场世界大战的隐喻。
第一场世界大战当中旧世界的辉光犹在,而第二场世界大战的时候,整个世界,乃至西方文明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摧毁。
所以,我们还可以从很多角度去讨论,在这个故事当中他所尝试放置的,关于20世纪预言的这样一个基本的特质。
我们开玩笑地说,30年代的中国软性电影曾经倡导(电影)应该是,“眼睛吃的冰激凌,心灵做的沙发椅”,在这个意义上,这部电影是十足的“眼睛吃的冰激凌”,我把它称之为粉红童话。
因为影片当中粉红色调的使用,是极具原创的,大概才具不达到韦斯安德森这个程度的人们不敢这样使用粉红,因为这个颜色太艳俗了。
在这我不想展开,因为朋友们可能很容易在豆瓣上就找到,大量的网友们无私奉献的和网友们原创的对于这个影片的讨论,就是关于这个影片——继西班牙后现代大师阿莫多瓦之后——这是一部电影又一次引发了电影人群之外的另一个特殊人群的关注,这个人群是艺术创意、工业设计、美术设计、这样一个特定的前沿人群,他们从影片当中获取艺术灵感,他们从影片当中获取关于造型、时尚、色彩的灵感。
他把种种的色彩,种种的造型,种种的具有极度的装饰性的画面,和画面结构、构图呈现在观众面前,所以它是一场非常丰盛的视觉盛宴。
所以,这部分我反而把它搁置了,我们来讨论它另外的一些有趣的特质。
我说这部电影作为一个电影史的时刻的标识之作,当然毫无疑问的,在今天这个时代,它也必然是一个后现代主义的杰作。
在这样的双重定位之下,大家肯定已经看出了影片所采取的那种向世界电影史致敬,向此前的100年,电影史的本体论去致敬,或者是滑稽模仿,或者说幽默的挑衅的这样的方式,同时表现在影片当中对于叙事形态,对于电影的叙事媒介的那种高度的自觉。
可能是有点多余,但是还是要描述一下,大家记得电影的开始,一个小姑娘拿着一本书走进风雪墓园,她站在了一个作家的墓碑前,镜头使用了完全180度的真正意义上的对切——就是正反打镜头,拍摄墓地上的作者雕像,和面对着墓碑的小姑娘。
姑娘坐在墓地的长椅上打开书,镜头切换为书的封面,打开的书的封面,那么我们注意到封面采取了粉红调,在封面上有作者的照片,镜头切换为作者的肖像,切换为这张照片,照片转为彩色,我们进入到了作家面对着摄影机的发言,那可能是一次采访,可能是自己试图录制一个视频,我说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他用直面摄影机来自指或者反指故事片“绝不直面摄影机”的一个基本规定。
我已经讲过这个玩笑,叫作看哪儿不好,你看镜头。
因为在电影表演当中的基本的禁忌就是不能看向镜头,因为只有演员永远不望向镜头,他才会保有整个的电影叙事空间的封闭性,才能保有电影世界的完整神秘和观众观影时的幻觉。
而在这儿,他刚好是用这种打破来自制故事片的规定。
同时大家注意到韦斯安德森是非常幽默,同时是非常的精细地,故意用了一个可能是作家的小孙子——或者是作家的家中的什么人——一个男孩闯进画面,他被骂走,然后他再溜回来,把自己置身在镜头当中。
那么,这个小小的喜剧性的插曲在提示着画框的存在,告诉我们是画框这个东西切割了银幕世界,它是画面的起点也是画面的终点,当然它也用这样的东西来提示画外音室的存在。
我们的作家,直视着我们讲述写作的秘密,然后镜头切换为同样正面水平机位当中的虚构世界——布达佩斯大饭店。
我们看到Jude Law所扮演的电影中的作家,在和大堂服务员对话。
而后在他的视野当中引申出了电影中的叙事人穆斯塔法,同样在正面……水平机位的画面当中,我们电影中的作家和电影中的叙事人面对面,然后镜头切换为穆斯塔法的近景镜头。
穆斯塔法把我们带入了这个故事,引出正面水平机位当中的故事中的主人公古斯塔夫。
他是用这样的一个视觉的结构来完成了一个对于19世纪式的经典叙事的,一个关于故事、人物、叙事人的呈现过程。
而同时我们大家知道,有一个公认的说法,说20世纪的电影艺术取代了19世纪的长篇小说的社会位置和社会功能。
电影成了20世纪的“说书人”,所以这个嵌套式的叙事结构,带有玩笑性的镜头段落,同时构成了一个对于经典电影叙事的致敬,或者对于经典电影叙事的调侃,所以我说这是显而易见的。
同时他给影片一个完整、自洽的一个叙事结构,电影用墓园里姑娘打开书开始,用墓园中姑娘读到了最后一页合上。
当然我们如果引申的话,我们可以说他同时完成了一个韦斯安德森式的敬礼。
一个具有丑角式的喜剧表演式的经历,告诉你说这是讲故事,这是假的,这是虚构的,你们只是听了一个迷人的故事而已。
所以我说这是关于这个影片的,显然是一个非常突出的特征。
同样在这个影片当中,关于他是一个自反的,是一个关于电影的电影,还有很多非常有趣的、非常奇妙的结构化的风格语言。
在电影当中整个的表演风格是极度夸张的,是喜剧化的,其实准确地说是默片化的,所以包括整个演员的造型风格,演员的表演风格,调度本身是一个对于世界电影的开端,默片电影的一个自指,或者是指涉,或者说反讽,或者致敬。
同样在电影当中有整整一场戏——就是越狱那一场,一直是把玩笑开得十足,他开始在对话中说下面有多厚的花岗岩,然后接着说我们可以挖通他。
说来说去,等到真的越狱发生的时候,他们其实只不过是挖通了他们牢房的地板,然后在看守的头顶跳跃,然后在看守的休息室或者床铺上穿行的,所有的这种场景是经典的默片桥段。
所以我们大概很难把它真的联系到比如说《大幻灭》,我们将要在电影史的时刻当中分享在现实主义的意义上去描述越狱的那样的场景,这是十足夸张、喜剧式的、调侃式的这样的一个越狱表演。
我就岔开句一句说影片当中非常重要的“卡通感”,这种童话感是通过,他不是隐藏起电影的虚拟性,而是不断地暴露电影的虚拟性,特别典型的就是古斯塔夫从监狱当中脱身而出,然后第一件事是要香水,两个人就在大风雪当中穿着单衣穿行。
所有这些作为现实主义的叙事元素必须考虑的东西,导演都刻意地所谓“把它忽略掉”,让我们充分地感觉到这是一个虚拟的故事,这只是一个故事,这甚至是“从前……”那样的一个童话。
所以回到刚才我们的讨论的议题当中来,……我们说它是一个电影的自指,它不断地用各种各样的“电影手段”或者说“电影语言”去把我们带回到电影史的某一个时刻。
所以我说我不去更深的去讨论关于电影当中的表演自身,因为这部电影达到了真正的配角,一闪而过的面孔都是大明星的程度,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汇聚了欧洲影坛的,而且是属于不同电影史的时刻的大明星和大演员。
当然所有的人都会认出来古斯塔夫的扮演者Fiennes,那么著名的演员,但是他为电影观众所熟知是因为他扮演了《哈利波特》当中的伏地魔。
同样他也出现在《辛德勒名单》当中,成为最邪恶的“性感法西斯”形象的一个象征。
我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游戏,把酒店当中枪战的一场做了逐帧放映。
然后在逐帧放映当中,我才发现那些一闪而过的面孔都是那么熟悉,都是那么著名。
当然,同时它在剧作自身、表演自身、情节自身充分地把每一个人物都有意识地“扁平化”,用大家更熟悉的说法就是“脸谱化”,那么可能最典型的就是达福所扮演的那个冷血杀手,那个冷血杀手的每一个造型元素都在告诉我们“我是冷血杀手”,他用这样的东西来达到一种卡通人物式的效果。
所以我说在这部分是非常清晰的,而且是构成影片的最直观的、最表层的卡通和喜剧的元素,所以我说在这样一个电影当中,韦斯安德森的奇迹是在于他使得每一个元素都是精心建构的,每一个元素都是高度风格化的,而每一个高度风格化和个性化的元素不仅仅是作为作者电影要反身指向韦斯安德森自身,而且更重要的是指向他电影的两个重要的诉求。
我觉得一个重要的诉求就是说他在一个在电影史的关口,在电影史的转折的时刻来试图用自己的电影来标识它,而更重要的是他试图在一个看上去非常童话式的、非常娱乐式的、装饰性的、美丽的影片当中去尝试浓缩20世纪的历史。
大家肯定记得在电影当中,剧情的核心是围绕着一幅名画,叫作《苹果男孩》,那么大家也肯定都已经知道了这幅画是摄制组的仿制,但是仿得非常像16世纪的荷兰的绘画,非常像一幅原作。
而同时《苹果男孩》引申出的意义大家都非常清楚,就是苹果在西方文化、在基督教当中的意义,它是诱惑,也是智慧,但是我强调这幅画是因为当这幅画出现在画面的时候,它会天然的形成一个画框中的画框,它成为电影当中一个非常强有力的韦斯安德森的风格及其电影的媒介自制的一个因素,而尤其用得巧妙的一个场景是在火车当中,在火车的上下铺的车厢当中,他有意识地把古斯塔夫和苹果男孩放在一个正面水平机位的画面构图当中。
但是显然是人为设置的,并没有交代我们现实出处的,是在这个画面的下方放置了一个圆形的反光凸镜,于是反光凸镜就把听故事的穆斯塔法同样放置到这个画面当中,那么它就形成了关于所谓电影与镜像、画框中的画框、人物与画框、对人物的理解和阐释的这样一个强有力的饱满的自指。
我们如果展开的话,会发现其实还有一场戏非常有趣,就是那个律师发现了冷血杀手那一场,大家注意到他使用了车窗,使用车窗的挡板,使用拉下来的折木,使用那个在这样的动作过程当中的多重映象,多重折影,然后他在使用车窗作为一个画框中的画框去拍摄杀手。
那么他就完成了一个关于视点,关于人物之间的相互看等等的多重的这样一个自指效果,这些大家可以在自己深入的看片当中来体会。
其实很多网友已经指出——但是在这必须提到——这部电影当中,作为一个后现代电影,有很多互文之间的相互关涉。
但是与这部影片关涉最密切的是一位作家和他的一部作品,那么他就是茨威格及《昨日的世界》。
那么韦斯安得森反复说关于这部电影——如果有所谓主题的话——它的主题是“远处的喜剧就是近处的悲剧”。
而实际上我们看这个电影的时候,我们可以做一个相反的理解,“近处的喜剧就是远处的悲剧”,因为整个在这部电影当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喜剧性的场景,而喜剧性的氛围或者说幽默的基调掩盖了那个故事,已经包含在故事当中的那种很深的悲哀和悲剧。
而同时,如果我们把整个电影拉开来,把好像折叠在一个魔盒里面的世界打开来的时候,我说它其实是20世纪的历史。
而20世纪作为一个极端的年代,是故事的无穷的回声。
当然,必须要谈到的是在这部电影当中导演采取的最重要的媒介自指的方式是——世界电影第一次在一部影片当中同时使用了三种画幅规格,这个画幅规格分别是4:3的黄金分割法的经典银幕,然后16:9的银幕,和全幅的银幕三种银幕尺幅,而每一种银幕尺幅对应着一个电影的时代。
而韦斯安德森的有趣或者这部电影的重要正在于这部电影始终在扮演着双重角色,一重角色是它再现、它自指、它调侃、它致敬胶片电影时代的电影语言、电影媒介特质,同时它向我们展示数码电影可能完成的魔术和数码电影可能完成的奇迹。
就像不同三种尺幅的使用,因为如果是在胶片时代,我们不可能在一部影片当中使用不同的纸符,它必须在第一个时刻确认,并且贯穿始终,而只有在数码时代,我们才能完成这样的一种奇特的,不同时代的电影基本形态的同时使用,它向我们标识了电影史的不同时代,也像我们指称着与电影是相关的20世纪的不同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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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題前先來談談鏡頭語言吧。
本片的鏡頭運用,我能說啥?
只想用「完美」去形容這個電影的好。
第一時間看完,要不被導演Wes Anderson的鏡頭語言震撼教育,是不太可能的。
我幾乎是看完隔天(也就今天周六)才開始回憶起故事演了些甚麼。
其一是畫面的用色,本片無懈可擊。
從艷色斑斕到質地光影,幕幕逸品。
背景的大山,雪地,古宅,貧民窟,前景的井口,桌椅,馬車車伕......通通難不倒導演的分配,皆都能染上一層專屬無二的保護色。
片中仿小說文本的手寫字體也很詼諧,常常是大粉色的,好像孩子在鏡面上塗鴉不小心塗到電影膠捲上,很有童趣。
飯店建築作為故事的核心,用力自然至深。
從昔日全盛時期的艷紅滿堂,一脈延續到戰時的泛黃滄破,之後企圖回復艷紅卻掩蓋不住修補而混成了褐色的新舊混搭,交足了導演對色調有多麼敏熟的金獎級成績單。
其二是對於構圖的處理,本片戲耍於平面與場面調度的能力也相當可觀。
三不五時出現的方框窗影,替鏡頭自動再構了一層觀眾輕易可解的轉折面,宛如畫中有畫。
一般電影能有這樣美色,已是甚好,導演卻不僅滿足於靜觀的景緻,他在這些場面上調度一切可動之物,或快步近乎卓別林默劇,或漫步有如恐怖類型片,忽左忽右,有上有下.....動線之繁複,將紙面絕難重現的活物痕跡,發揮個沒完,發揮的完好。
但是這些都還顯俗。
我真正感到動人,甚至聳人的是--導演對中線的執著。
不是普通的執著,是:非,常,執,著。
全片一百分鐘,每慕都用中線左右對讖的方式,完成鏡頭的開始與結束。
背景與前景之間的主體,不管在不在軸心,畫面都會擺得四正。
全片有沒有超過90%的畫面都是中線構成的?
我覺得有喔。
全片不管怎麼截圖,我想都不會有差。
任何對話與動作,在《布達佩斯大飯店》中,都是「大中至正」體裁去演繹。
這簡直是病態!
鏡頭上的強迫症了。
可是,在這樣的前提下,導演仍舊完成了前面所敘,那超常水準的用色與構景。
我從未看過這導演之前的電影,但恐怕也開始找來看了;假若這樣的左右對襯中線不是某種炫技式的自我挑戰,而是導演自然而然流露的個人風格,那我得說:這簡直是神乎其技了。
用色對比,靜態構圖與動態調度的三位一體,各各有著優異水準;結合為之,一百分鐘的觀影成了兼看畫展與攝影兩頭跑的歷程。
我親身體驗到的是:導演不是在控制那四方型的螢幕,而是在控制更大更廣的,二度空間與三度空間轉換的領域。
走入四方矩陣的迷宮,侵淫螢幕內與螢幕外,這樣的體驗,非俗可及。
《布達佩斯大飯店》是鏡頭語言的神品之作。
說了很多關於畫面的東西。
可能會讓人誤會:所以,這是個純在表現上炫技的電影嗎?
不,並不是。
《布達佩斯大飯店》不僅有故事,而且有個奇特的故事。
奇處在摖子。
影片開慕,花上了十幾分鐘,描敘了一個俄羅斯娃娃式的同心圓。
時間是現代,一個女性讀者來到已故作家的墳墓前追思,順道翻開了作家的著作閱讀。
時間一跳。
在書中,作家在前言提及,本書靈感來自他年輕時旅行聽到的真人真事。
時間二跳。
畫面來到了作家年輕時的背影。
他來到了布達佩斯大飯店,一棟當時已經過氣的老飯店。
他幸運的巧逢該店老闆,受邀晚餐。
晚餐中,老闆花上一個半小時,跟他緩緩道來自己跟這飯店的不解之緣。
時間三跳。
回憶開始。
布達佩斯大飯店鼎盛之際,未成年的老闆離家來當門童,相逢了風流而知性的飯店經理(雷夫范恩斯 Ralph Fiennes飾演),兩人陰錯陽差的遇上一場謀殺案。
於是故事正式開始。
這個結構,有點像我們民俗故事中的一個笑話:「某地某廟中住個老和尚,老和尚用一個故事告誡小和尚。
故事是這樣開頭的:某地某廟中住個老和尚,老和尚用一個故事告誡小和尚。
故事是這樣開頭的:某地某廟中住個老和尚,老和尚用一個故事告誡小和尚。
故事是這樣開頭的......」永無止盡。
敘事下還有敘事,這種陽獻書生的把戲,到底是在搞甚麼?
這是很妙的。
正片主體的劇情很有趣,是很嚴肅卻不沉悶的幽默小品。
門童(老闆)跟隨經理的四面逃亡之旅,也是全片的核心。
謀殺案本身沒有甚麼懸念,易猜易懂,略顯卡通的肢體風格也能讓觀眾默認知道,這不會是個有血腥展開的走向(儘管有幾慕還血腥的頗突然!
),是典型小品劇的規格。
在冒險途中,他們一搭一唱,經理對品味有著虛榮的嚴格,心直口快,但知錯道歉的速度亦快,是個知恥的君子;門童(老闆)輔助他,以納於言而敏於行的身手,默默觀察這個外國人。
在飯店輝煌與沒落的過程中,以及歧視與忌妒的挑戰中,人性的光輝,就在看似軟弱的角落,呈現無疑,即使會獻上超乎想像的代價。
我覺得導演Wes Anderson的幽默,是那種神經兮兮的幽默。
沒甚麼理由,就是覺得不作會慌。
逃獄也要抹香水,這不扯嗎?
經理就是覺得不抹會死,所以寧願冒著風險去搞到香水一快。
平常生活不處女座,不太緊張兮兮的人,大概有點難理解他語下人物怎麼老是在不該做甚麼的時機犯傻。
然而,本體故事這般輕鬆易讀,不玩弄敘事詭計也不大搞時間倒錯下,何需要這一層一層,連懸疑類型片都少見的四層同心圓敘事?
從片頭到正片,至少花上一成時間,去撲寫這個「老和尚告誡小和尚」的把戲。
而,當經理的故事落幕,鏡頭突然以超快的速度,瞬間回到了年輕作家與現任老闆對望的晚餐桌;然後,再回到作家的後記;最後,再回到現代。
女讀者已經將書翻到一半,在墓碑旁靜謐的讀著。
影片,完結。
然後我就明白了。
這是在談第二個故事。
那就是:故事的故事。
經理的高尚人性,在戰爭中,可能只是微弱的火光,瞬間就會被暴力給摘取。
然而,只要有人還記得經理的勇氣,這個勇氣就會永遠活著。
而電影所要的,正是這傳頌勇氣的過程。
念恩的老闆(門童)引起作家的興趣,口耳傳頌。
作家感動之餘,提筆記下。
書出了,人紅了。
從此,只要有成千上萬的讀者存在,經理的精神就有成千上萬份的傳承;透過文字,透過語言,即便連傳承者都相續死去(門童會死,作家會老),火光仍然不息。
《布達佩斯大飯店》在表達與內涵都達到了驚人水平,並且用一樁真事,說了兩個故事。
一是關於故事中的人,二是關於故事的故事。
修身立德,為人稱頌,並不稀奇。
替立言者們作傳,則是妙眼。
而,將兩者融於一爐,每一絲絲都黏貼的天衣無縫,發人省思,則是我愛上這部片的不二主因。
如果你不熟悉韦斯·安德森,那么《布达佩斯大饭店》无疑是最适合的一部电影,藉此你可以充分了解他的作品风格。
影片大牌群星璀璨,故事行云流水,美术过目难忘,音乐灵动悦耳。
而如果你熟悉韦斯·安德森,那么,《布达佩斯大饭店》简直是一次无以伦比的豪华盛筵,一场停不下来的华丽舞会——就像意大利导演维斯康蒂的鸿篇巨制《豹》。
如果你刚好认识奥地利作家茨威格,这部《布达佩斯大饭店》的灵感来源,那么,电影在最后流露出来的的惆怅与悲伤——转瞬即逝却彰显出来的人性光辉,它一定会猝不及防地击中你。
如果你不认识,或许听闻过茨威格和妻子在巴西双双自杀,那时正是1942年,德国法西斯肆虐欧洲。
茨威格因为欧洲的沦陷而离开,因为旧世界和人类文明的陨落和毁灭而绝望。
《布达佩斯大饭店》便是借一名作家(他)的口吻来讲述故事,主人公古斯塔夫更是在外形上与他有相仿神似。
电影有一个long long ago的俗套开头,如果先行补习茨威格《昨日的世界》序言(事后也可以),那么,效果无疑会更佳。
有不少评论家认为,《布达佩斯大饭店》浪费了一个架设好的套层结构,即去掉小女孩、中老年作家等序幕铺垫,其实影响不大,但电影没有成为“永远的零”(Zero)是有原因的。
从古怪的贵妇到愚蠢的警察,从滑稽的门童到可笑的杀手,《布达佩斯大饭店》把其他人都织在了一张大网上,但他们统统只是为了映衬古斯塔夫的存在。
作为一个体面且讲究的人,古斯塔夫更多拥有的是一种“世俗的高贵”,而非艺术家式的自命不凡和孤芳自赏。
毕竟,他服务于这家布达佩斯大饭店,他教给Zero很多东西,甚至为他付出了一切。
越是不值一提的护照一笔(新旧世界的重要差异),愈发体现出这个人的高贵与真善。
他所维护的尊严不仅仅是来自于他自己,更多是Zero——这个来自欧洲以外的年轻难民。
也就是在这个结尾处,电影突然摆脱了先前的嬉闹顽皮,流露出人生如寄的真性情。
不计这个结尾,在多数时候,《布达佩斯大饭店》就是个韦斯·安德森风格的娱乐片——大牌云集的商业电影,粉嫩嫩、萌兮兮,与众不同又自有妙处。
电影里头的人物一会像默片,一会像惊悚片,一会像卡通片,更多时候又像韦氏自己的作品。
他们不停地做着切割画面的快速运动,从横向到纵深,连飞带跑,以至银幕画幅比也一块变形扭动,充满了神奇的魔力。
或许有人会自认神经大条,没那么心思细腻,对人类社会也不太关心。
那《布达佩斯大饭店》也不会叫人失望,它的精彩处全在幽默滑稽天真搞笑荒诞可爱的疯狂细节,譬如那只被扔出窗外的波斯猫,害我在电影院里大笑出声。
那些32倍速一般的追逐打闹和快速切换,令人害怕电影真会突然断了气。
韦斯·安德森展示它的想象力,作为观众,你只需专注感受。
那副以假乱真的女同画作,那些专门为电影设计的字体和配色,那个在网络上疯传的巧克力花魁甜品——它也是专门为电影应运而生。
这些几乎不存在现实世界的细节,它们组成了一个梦幻的昨日世界,组成了一座有着悠久历史底蕴的布达佩斯大饭店,而明眼人都知道,法西斯来了又去,后来是社会主义,它指代的就是人类文明的栖息地。
至于电影感人的地方,或许稍稍需要补一番时代大背景。
当然,你也可以不认同茨威格面对生活、面对世界和面对人类文明的决绝态度,甚至有人不免要冷笑,与中国社会所经历的灾难相比,欧洲人简直还是太幸运了。
但即便都是上世纪的陈年往事,难道中国社会就能脱离于人类文明而存在?
这部一直飞快行进的电影,当它突然慢了下来,你便知道,这个世界变了。
只有满怀对世界的爱,茨威格才之所以成为茨威格。
也只有满怀对电影的爱,韦斯·安德森才会拍摄出这部《布达佩斯大饭店》。
【中国新闻周刊】
首先声明,以下是转载的影评。
为什么要转载?
因为我能看懂《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剧情,却不明白导演想表达什么?
能猜出和纳粹有关,可为何犹抱琵琶半遮面,卍字符还要换成两个Z?
那么多大牌影星,为何愿意加盟这部荒诞奇葩的作品?
为什么非得是布达佩斯的大饭店?
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回答,凭什么说这是一部好片?
据说豆瓣上盛产文青,他们一定能够解答我的疑惑吧。
可是当我翻遍了全部126篇影评,我发现要么是用文字把剧情再复述一遍(话说豆瓣上此类“影评”还真不少,是想表示我比你们先看过,或者是我比你们都看得仔细、记得牢?
)要么是在抒发怅古幽情,感慨昨日的世界,表明打五星是基于自己无法言说的情感共鸣;要么就是膜拜亮瞎双眼的卡司,赞叹导演的别具匠心,套娃般的叙事结构,还用不同的屏幕长宽比标记出来,好特别噢!
无奈之下,只得去它处另觅高见,于是找到了这篇干货来解读晦涩的《布达佩斯大饭店》。
- 向XX们致敬 评《布达佩斯大饭店》-(此处略去100多字,原作者在此骂街,有兴趣围观的请戳【注1】的原文链接。
)其实要看懂《布达佩斯大饭店》有点难,因为它确实太欧洲了。
但是看不懂就是看不懂,就不要东说西说装逼卖笑误导群众。
扯犊子扯够了,就该来点实用的。
我知道自己先喷了人就难免被喷了,但是哪怕分享里遇到一个看得懂这些文字的朋友,也就算是朝闻道,死而无憾了。
整部电影除了向大师致敬就是在隐喻。
如果说简单的把它归类为喜剧、悬疑、冒险、剧情,就太肤浅了。
其实这更像是纪录片、文艺片。
纪录片记录的是刘别谦、希区柯克、卓柏林等人留下的经典电影手法,文艺片文艺的是欧洲文明衰落这一精神内涵。
要搞清楚它的文化背景,其实不得不提到两个人—— 瓦尔特·本雅明、史蒂芬·茨威格。
茨威格就不说了,原著作者,简历就太长了,挑几个简单而至关重要的特点来说:他是奥地利流亡作家、犹太人、欧洲传统文化的捍卫者,受到纳粹德国迫害,最后在巴西自杀身亡。
《布达佩斯大饭店》其实讲的是欧洲传统文明的衰亡史,具体一点讲,其实讲的是犹太人的流亡史,更细化一点,讲的是茨威格离开逐渐衰亡的精神家园,心碎而死的自传。
瓦尔特·本雅明,德国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评论家、“欧洲的最后一位文人”,流亡作家,受到纳粹德国迫害,最后在西班牙自杀身亡。
他为什么重要我不知道,但是在欧洲文科学术界,反正总是把他奉为大神的。
本雅明在《讲故事的人——尼古拉·列斯科夫作品随想录》中哀叹传统讲故事技术的消亡。
《布达佩斯大饭店》用了四层讲述结构,始终呈现的是一个身临其境的讲故事的过程,一个故事离不开一个讲故事的人和一个听故事的人,还有他们同时所处的环境。
这是在向本雅明的思想致敬。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随着工业化深入、世界大战、纳粹崛起,凡是和人文关怀、人道关怀、实用关怀相关的东西迅速衰亡,理性、集权、现代化、快餐化的东西在崛起,欧洲这块文化底蕴深厚的土地被铁蹄蹂躏、精神强奸,物质上发达进步了,但是传统消亡和丢失,人性也在淡漠。
人们习惯了人云亦云,不再用心品鉴文艺,就更谈不上思考和探索了,这也就直接导致了一场华丽的演讲就可以让无数狂热信徒走上战场,也导致了那些有良知的作者们痛心疾首,本雅明和茨威格的自杀就是一种殉道。
但是在战争年代,这些人都还想得到不断写东西,想得到哀叹和自杀,这就很了不起了。
有时候我们感叹自己出不了有深度的东西,不能只怪作者和体制,而是整个土壤的养分和逼格就不够,然后又不求甚解。
就拿张冯二导来说,拍专业了你看不懂,没票房,拍浅显了你说人家低俗。
不过喷归喷,对姜文、陆川、宁浩三位大神的杰作,还是要膜拜的,人家已经学会了玩让你一知半解的擦边球。
在有了小说、报纸、电话、电报、电视的时代,人和人的关系被媒体取代了,人们把自己藏在麦克风的后面,交流减少了。
相比起神话、史诗、童话的传播方式和环境,以前作者和听众聚在一起讲故事的现实被改变,以前一个故事需要大家聚在一起,口口相传,这个过程需要融入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的共同经验,而在现代化以后的世界,一个孤立的作家,在他与世隔绝的阁楼里面没有感情的量产作品来满足一个群体的需要。
实用关怀逐渐消失。
随着实用关怀的消失,欧洲文化的精神支柱也就倒塌了。
《布》这个名字其实是误导人的,让人以为故事发生在匈牙利,虽然匈牙利酒店业是很发达,一万福林就可以租一套别墅来住,可《布》和匈牙利实质上却没有一毛钱关系。
电影取景是在德国,原著隐喻是在奥地利。
奥地利,小巴黎,欧洲的文化艺术的心脏,欧洲精神和思想的摇篮,也是希特勒“水晶之夜”排犹杀犹焚书坑儒的地方。
故事的场景就是小说作者茨威格本人的祖国。
还有旁证可以说明:爱德华·诺顿饰演的警察穿的既不是匈牙利制服,也不是德国制服,但是枪套、背带、胸略、肩章却是德式的,卫兵使用的步枪是毛瑟98k,筒形帽是普鲁士军人的传统,上面搞个狐狸就纯粹是卖萌了。
而后来战争爆发封锁边境时上车检查的士兵是清一色的德军党卫军装备,山型双扣帽,帽徽是个II,现实里这个II是绣在德国国防军中下级军官的领章上的。
占领饭店以后,挂巨幅国旗,带袖章,只有纳粹有这个习惯,电影上旗帜和袖章是ZZ图案,纳粹是SS,或者卐字,按照希特勒自己的解释,SS、卐都是双闪电,那么ZZ,不就是更直接的隐喻双闪电么?
导演明明可以直接挂出卐字旗,却不这样做,明明可以写《维也纳大饭店》或《贝希斯特加登大饭店》,却要转移到布达佩斯去,这就是欲盖弥彰。
电影中的大堂经理,古斯塔夫,是个深色金发,年长、敏感的顾客欢迎,用自己巧舌和身体去满足他们的角色。
古斯塔夫自己也说,他自己可能是个双性恋,这也是在暗示他的工作是满足所有人精神上的一种需求。
而他满足的对象,是这个社会的精英贵族阶层。
这其实就是茨威格的自画像。
二战前,茨威格是深受奥地利民众欢迎的作家,他的作品有深度的实用人道关怀,所谓关怀,简单地说,就是和社会及传统有很积极的互动。
这种文化上的互动,在电影里被用一种能够被所有人理解和接受的庸俗的方式反映出来,大俗大雅,这也是实用关怀和人道关怀最好的体现。
《苹果男孩》被定义为一副给古斯塔夫引来杀身之祸的价值连城的名画。
这幅画是遗产,是欧洲贵族留给古斯塔夫的财富,是靠他细致入微,体贴热心的服务劳动所换来的。
苹果在圣经中是欲望之果,禁果,而在欧洲语言中,也有劳动回报的意思。
这幅画的隐喻是要表达整个犹太民族精打细算,左右逢源,从耶路撒冷撒向全世界,逐渐继承了欧洲的物质和精神财富,这是他们应得的。
而此时此刻,死者的儿子,家人站出来了,一个只关心财富,整理遗产很多天,才发现画已经丢失了的实用主义者,他暴虐、疯狂、粗鲁,无视法律和契约,修改遗嘱,谋杀律师,追杀证人,但是对遗产却又有着变态的依恋,这像不像希特勒呢?
作为同一文化的继承人,他想占有祖先的所有遗产,但是却完全没有继承到其精髓,同时撕毁停战条约,穷兵黩武,屠杀犹太人......偷到这幅画以后,在列车上,古斯塔夫曾对Zero说,我要死在这幅画下面,你看得出来我和画上那个男孩多像么?
这不是玩笑,而是导演的暗示,暗示古斯塔夫自己就是犹太人,而苹果就是他应该继承的遗产和财富。
然而分秒之后,他又说,我考虑把这幅画卖掉,这就是犹太民族的真实写照,从《出埃及记》到《辛德勒的名单》,都表现出犹太民族太过于精明富有而遭到全世界排挤的苦难现实,财富带来的是妒忌和迫害,使他们没有安全感,一直在逃亡。
十字钥匙结社一章十分有趣,古斯塔夫一个电话,全世界各地的酒店同业者就第一时间,不惜代价,义无反顾的来帮他。
这不得不让人想到蔷薇十字结社、郇山隐修会等,都是秘密结社,都是分布甚广,都是能力通天,都是内部成员之间有求必应。
这是典型的犹太人结社。
这一章即是描写茨威格被纳粹迫害逃难途中受到同胞接济和帮助,也是描述犹太人之所以生生不息的原因。
现实中,茨威格是在巴西自杀的。
然而电影中,古斯塔夫是在火车上怒斥纳粹,被枪毙在冰冷的荒原里,茨威格和纳粹叫板了一生,何尝不希望勇敢的站出来和他们抗争到底。
但是现实里他没有勇气这样做。
而电影里就不一样了,有传承人、见证人ZERO,古斯塔夫要把这个种子保护和延续下去,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也许,这是经过艺术加工后,茨威格最最理想的结局。
德米特里家的打手是个牛高马大、少言寡语、出手残忍、效忠主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男人,其戏剧形象就像弗兰克斯坦(科学怪人),或者《007》里面的钢牙。
他的戏就只有一个内容——追杀,杀人不见血。
直到最后雪橇追车一幕,才让人想起点什么,他停好摩托车,竖起雪橇,以几乎是军姿的方式站在原地喝威士忌。
皮衣、军姿、杀人不眨眼、愚忠、恐怖、执行命令不动脑子,就是德国军队的写照,尤其是党卫军或者盖世太保的写照。
悬崖上垂死的古斯塔夫说到:“你这个可悲的怪胎”,“毛瑟枪咔塔上膛,军官欢喜呼喊” 这就是在说德国军人了,要不然他怎么不说中正式、柯尔特或王八大盖咔塔上膛?
最后一章酒店里的枪战简直就让人忍俊不禁了,从每个人的出场顺序,站位和手持的武器,就能看出隐喻。
最开始是德米特里冲上楼,看见了古斯塔夫和Zero,然后给了个正面镜头,德米特里身穿黑色风衣,手腕上别着双闪电袖章,以一个很嚣张的姿态吼道:“苹果男孩”在哪里?
这像不像希特勒一九三几年时候的叫嚣?
然后古斯塔夫来了句:“管你屁事。
"于是德米特里说我要把你打个稀巴烂。
他从脚底掏出一支枪,此时对拔枪、上膛、举枪、射击四个动作给特写,强调这是一把PPK。
卡尔·瓦尔特兵工厂的PPK(卡尔·毕而瑟)是二战时最著名最先进的手枪,纳粹党于1931年夺得政权后,由于该枪械轻、小,便于携带,性能杰出,此型手枪主要配发给高级将领、非作战参谋人员、礼宾、盖世太保等。
接下来就是武器博览会了,一个武器代表一个国家或者一个阵营。
先是对面右1冒出来一个人,探头观望,此时他拿的枪看不清楚,但是他大吼一声:“放下你的武器!
”然后开枪掩护古斯塔夫。
然后德米特里右边出来一个人,手持毛瑟盒子炮,不由分说就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开枪。
毛瑟盒子炮也称为驳壳枪,一战德国军警制式装备,后来被鲁格P08取代,二战时毛瑟主要出口给德国的盟国和仆从国,亦出口过给蒋中正以换取中国的稀有金属。
在西班牙内战中也大量使用。
这三个人之间的枪战可以让人联想到二战爆发前国际纵队寡不敌众对抗西班牙弗朗哥政权以及法西斯政权。
他们的枪声很快迎来了三个大家伙——接下来的三个人都是特写,很有意思,第一个人端着一把夸张的长弹夹波波沙,先出来的是枪,然后才是人,他并没有开枪,而是站在那里观望。
这明显就是在影射老毛子或者波兰人。
如果一把枪不能证明他的身份,那么注意他的胡子,斯大林也留着这样性感的胡子。
然后是拿着一把左轮手枪的眼睛哥,这把枪不是韦伯利就是恩菲尔德,二战时只有英军军官使用左轮手枪。
也出口给苏联和美国。
二战早期美军的武器是英式的。
美军没参战以前使用的是英菲尔德,参战以后研发了柯尔特M1911。
还是看胡子,给张西奥多·罗斯福的照片。
最后出场的长得像罗伯特德尼罗的家伙手握毛瑟1910或者毛瑟1934,该型号为毛瑟手枪袖珍版,主要在一战被美国大量进口,但是作为跟班,意大利、西班牙也想有一杯羹。
每个人拿着不同的枪在走廊里对射,导演肯定是别有用意的。
该片的结构分析,也不是用简单的线性结构或者乱入结构就可以概括的,和它的配乐一样,这个结构具有极强的中、东欧洲风格,因为本雅明和茨威格都受到这种影响。
本片是回字形,或者套娃结构。
开篇出字幕,特别提示要用指定屏幕尺寸观看,这是提醒观众,我们看到的是第一层——电影的叙事。
信息发送者是导演,接收者是电影观众。
屏幕尺寸尽量接近故事发生的年代,避免叙事脱节。
然后影片开始,一个抱着书的女子走近作家的雕塑,电影结尾也以此收尾,这是套在第一层里面的第二层,提醒我们,我们看到的是小说的叙事结构。
信息发送者是写书作者,接收者是读者。
然后作家开始讲故事,讲一个他亲赴故事发生地点,和还活着的Zero交流的故事,最后以作家自述结尾,这是第三层,是作家亲自口授自身经历,信息的发送者是写书的作者,也可以说是他的书或者自述、自传,但是不同于第二个层次的第三人称视角,这里是第一人称视角的。
这一层也可以和上一层合并。
然后是Zero和作家在酒店,向作家讲述他和古斯塔夫先生的共同经历,以Zero在酒店乘电梯离开回房间为结尾。
这是比较核心的一层,是Zero和作家面对面,亲自口述的自己和古斯塔夫经历的叙事结构。
信息的发送者是Zero,接收者是作者,但是作者也加入了自己对Zero的评价和内心语言,也算是参与到了故事的加工过程中。
最核心的是Zero向作家叙述的内容,是他和古斯塔夫亲自经历,一同用生命书写的故事。
一层套一层,都给出了完整的开始和结尾,中间有穿插,但是原理不变。
直到最后电影院亮灯,观众离席,这一层层叙事,才像洋葱切面一样完整再现,导演的讲述才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整部戏是大腕云集的,演员阵容已经强大到了变态的地步。
古斯塔夫扮演者,拉尔夫·费因斯,他是《英国病人》中忧郁的德军飞行员,是《汉尼拔红龙》中变态内向的连环杀手,是《哈利波特》中邪恶的伏地魔,是《辛德勒的名单》中冷血无情的集中营司令,除此以外,还扮演过无数经典角色,两获奥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
大反派德米特里扮演者,阿德里安·布劳迪,《钢琴师》里面失魂落魄的犹太人,《1942》里面忧心忡忡的白修德.......仅凭他往哪里一杵,那时而阳光、时而清朗、时而忧郁的外表就可以赢得一片赞誉的奥斯卡史上最年轻得主。
警官亨克尔斯扮演者,爱德华·诺顿,《面纱》里不善言辞的生物学家、绿巨人、搏击俱乐部里布拉德·皮特的影子......作家扮演着裘德·洛,《兵临城下》里的瓦西里、《人工智能》、《冷山》、《大侦探福尔摩斯》.......打手乔普林,扮演者威廉·达福,《蜘蛛侠里》情感丰富的大反派,还有《野战排》、《生死时速》、《英国病人》.......管家瑟吉,饰演者马修·阿马立克,被某大导演称为法国最会演戏的人。
律师科瓦奇,扮演者杰夫·高布伦,由于他特别喜爱扮演稀奇古怪的角色,所以经过胡子、眼镜、皱纹的修饰,你绝对想不起来他就是当年《侏罗纪公园》里那个帅气的歌星,然后还曾用《天煞》、《变蝇人》这些科幻恐怖片把观众吓傻。
监狱黑帮老大,哈维·凯特尔,经常就来点老大或者组织头头的角色,例如在《低俗小说》、《落水狗》这些剧里面他就已经把有点点背的黑帮小头头这个角色演烂了。
除此还有《坏中尉》、《出租车司机》、《汉尼拔红龙》......数不胜数。
女演员、还有新人暂且不提,仅凭这帮外貌协会、超级大腕、老戏骨,就已经超值了。
他们每个人戏份都不多,但是都发挥出自己最佳的水平,比如说爱德华·诺顿的严肃公证的研究者仲裁者形象,拉尔夫·费因斯的绅士形象,阿德里安·布劳迪的神经质的形象,裘德·洛的真相调查者的形象,哈维·凯特尔的混子长老、黑帮前辈形象,威廉·达福残忍狡诈的形象被发挥到极致.......其实就是一个逃亡的故事,为什么还要再安排四层空间,无数大腕来演绎?
这就是在向传统讲故事的技巧致敬了。
广播电视传媒对传统讲故事的技术是一种极大的冲击。
在多快好省的年代,读者能读帖子就不看小说,能看视频就不看电影,因为快节奏的生活已经无法让我们再有那么多时间去体验完整美感的酝酿过程,反而习惯了感官上的无脑刺激。
因此文艺创作人员们能把一个故事讲简洁明快了,就尽量不搞复杂,观众也没那个耐心,据统计近半个世纪以来好莱坞电影中剪辑镜头的使用量已经超越长镜头使用量的上百倍,只有眼花缭乱高大上的音画,才满足得了观众的胃口了,而这就好比饮鸩止渴,阈值调高了,技术革新又跟不上,作品没有了灵魂,只有靠技术来包装,电影院就难以再坐得满了。
然而本剧导演却不厌其烦的耗费那么多胶片,使用那么多演员来重复这个故事,这即是在勇敢地缅怀我们已经丢失的传统和习惯。
大家已经习惯了吃快餐,很难满足于咖啡和下午茶,导演不得不用牛叉的卡司把大家的眼球震住,然后再坐下来好好讲这个故事。
不过大腕们参演哪怕是一分钟也是值得的,只有大师才看得到这样大师级著作的潜力,哪怕奖杯难分,只要为其献身一刻,就是和逝去的大师对话,就足以留名青史。
在作家的家里,作家讲自己的书;在酒店大堂里,门童对作家八卦Zero的传说;在清真风格明显的澡堂里,在酒店餐厅吃甜点的餐桌上,老Zero对作家讲自己的传奇;在逃亡路上,古斯塔夫对Zero讲自己的经历;在作家的纪念碑前,少女拿着小说缅怀......每一次讲述,都脱离不开一个密切配合的环境,以及讲故事、听故事的人的亲身参与,这,就是传统讲故事技巧的真谛。
然而电影也表现出了讲故事技巧的衰落,Zero和古斯塔夫是共同参与和经历故事;作家是亲临酒店,从Zero口中继承故事;女读者只能通过书本脑补故事;而我们只有依赖电影惊鸿一瞥了。
这就是现代性带来的悲哀。
导演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即使是用镜头语言,他也可以带给我们一种身临其境的怀旧快感,在今天,很多人除了秀事业线、秀高科技、秀呆萌,已经做不到这么好了。
我们见多识广、有灵气、有脑子的观众之所以会跨越时代和文化体验到一种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美感,就是因为文化的本质和人性都是一样的,只能用灵魂去感知。
2014,此剧必火,至少在西方世界是这样。
小说、剧本、表演、场景、色调、音乐,无以伦比。
一部融合了《天使艾米丽》、《东方快车谋杀案》、《偷自行车的人》、《罗马不设防》、《嗨,我的元首》、《大都会》、《弗兰克斯坦》、《大独裁者》等无数经典气质的不朽神作!
(此处略去一段,原作者在结尾处依然怒气不减、愤慨难消。
)-- 来源网络:曾锴 --转载注:【注1】网络上的几处原文链接,有影片截图,便于对比细节。
- 清华南都的传送门保留了原作开头结尾处的愤青骂街,大家有兴趣可以领略一下:http://chuansongme.com/n/494267 - 楼下豆友提醒在人人网有原作,谢谢!
我看了下,是修改稿,已经删除了愤青骂街,斯文多了:http://blog.renren.com/blog/249763106/929823394?bfrom=01020100200- 我在知乎上也看到作者的问答,有更多武器的照片,供军事迷研究考证细节:http://www.zhihu.com/question/22619618/answer/27061477http://www.zhihu.com/question/23500363/answer/27188048作者在知乎上的自我介绍是:曾锴,新闻通讯员/新闻学博士/自由撰稿人,西班牙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 新闻专业【注2】我转载时更正了一些错别字和标点符号。
此文作者说影片基于茨威格的原著,似乎不对,仅仅是导演inspired by Stefan Zweig.【注3】这篇评论对影片解读得很细致,但我并不同意此文作者的一些观点和态度。
如“2014,此剧必火,至少在西方世界是这样。
不朽神作!
”我觉得此片尚未到神作的地步,也不会必火,不会成为票房大片,毕竟不太符合现代大众的审美、娱乐需求。
而这种结果也不能完全归因于现代文艺的衰落,其实每一代人都会轻易地感叹过去的深刻质感,哀悼现在的肤浅快餐——现代的缅怀欧洲经典,17、18世纪的古典、新古典主义又膜拜文艺复兴,而文艺复兴时期想要复兴的则是古希腊的文化艺术。
然而,人类的文化文明文艺其实一直在革新进步,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适合自己的玩法,怀念经典致敬大师何必一定要嘲弄今人不屑当代呢?
【注4】本片票房数据(来自IMDb)Gross: $59,034,599 (USA) (3 August 2014)£10,978,014 (UK) (10 August 2014)AUD570,846 (Australia) (17 August 2014)€4,590,446 (Italy) (24 August 2014)€680,000 (Spain) (10 August 2014)【注5】第87届奥斯卡金像奖 (2015)提名、获奖情况:最佳影片 (提名) 最佳导演 (提名)最佳原创剧本 (提名)最佳摄影 (提名) 最佳剪辑 (提名) 最佳艺术指导 (提名、获奖) 最佳服装设计 (提名、获奖) 最佳化妆与发型设计 (提名、获奖) 最佳原创配乐 (提名、获奖)
患有强迫症的韦斯·安德森把布达佩斯大酒店变成一个7,8岁小女孩儿的粉红色玩具屋。
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谋杀案变成了神智不清的轻歌剧。
把血雨腥风大战前的冰天雪地变成了冬奥会的训练营。
把肖生克的救赎变成了四个狐狸爸爸。
把神奇的Ralph Fiennes变成了同样神奇的Monsieur Gustave。
把王女Tilda Swinton 变成了84岁性欲旺盛的太婆贵族。
布达佩斯大饭店,这个绮丽奢华却孤独潦倒的酒店,坐落在一个同样荒谬战前的中欧国家,虚构的白雪皑皑的Zubrowka。
酒店水疗中心由神秘的残疾人,战犯,或贫困的白俄罗斯人组成- 让人想起由托马斯·曼和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小说二战背景下的小说。
但片尾的剧目透露,茨威格才是安德森的灵感来源,感谢《象棋故事》和《邮局女孩》。
事实上,电影里带有胡渣的明星拉尔夫·费因斯也相当类似茨威格。
故事的情节看似阿加莎式的遗产谋杀,实际是对战争的反思。
但与茨威格的悲观主义不同,安德森是个耐心的乐观主义,在影片最后他把那座巨大红色酒店留给了受惊战争之苦的难民服务生零。
并且让零一辈子的相信爱情一瞬间的永恒。
与以往一样,安德森的世界就像是最宏伟最精致玩偶的房子;难以置信的拍摄地点,内饰和老式的磨砂喷漆背景,精致到吹毛求疵的道具,卡通插画一样的色调,固定机位拍摄带有韵律的画面切换,像在给我们有节奏得读一本童话故事。
它使观众感觉像巨人在弯腰佩服一个极好的精细的小宇宙。
好像把镜头拉到一厘米的具体,仿佛每一片雪花都是工工整整的六角晶片。
茨威格如果看了这片,是不是该重新考虑绝命的事。
就像Monsieur Gustave一样,越狱后的第一件事是要用一种L'Air de Panache 的古龙水。
不管战争,牢狱,死亡有多么临近,在安德森导演的角度里,人生永远会有诗意与美的细节让人可以只在主体的世界里欢乐。
-部分摘录自卫报影评。
明明逼格不高,非要装,说得就是我。
比如刚刚迫不及待看了布达佩斯大饭店,结果没装成,途中巧妙的找了几千个理由让自己坚持看完,回头一看评分,高得吓人,无奈被打回傻叉原型。
就傻叉眼里看来,好电影就是要讲个好故事,顺便带你领略一番这辈子不可能体验到的情感,就成。
至于是一根筋的讲,还是多线程的讲,或是颠来倒去的讲,甚至俄罗斯套娃般的讲,无非是技术问题,是皮毛,只要骨架比例得当血肉丰满就是好电影,有好的皮毛自然锦上添花,倘若骨架失调血肉干瘪,光靠皮毛油亮可鉴提高逼格,那就是部坏电影。
古人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但如果先想妙手,再做文章,则舍本逐末矣。
故事编的大不自然(不是不大自然),仅仅是为了掉几个书袋,隐喻某某,或者致敬某某,亦或是卖弄下导演的个人技巧,把所有元素装到一个故事里,自然逻辑不通漏洞百出,然后再贴上童话梦幻荒诞喜剧黑色幽默诸如此类的标签打补丁。
傻叉以为,布达佩斯大饭店远不如认认真真讲个好故事的,对比大卫戈尔的一生;也远不如专攻黑色幽默,对比两杆大烟枪;也远不如更奇幻诡异的,对比香水。
就算拿交口称赞的结构说事,被低俗小说瞬秒,拿演职员强大阵容说事,遇上真爱至上直接团灭。
布达佩斯大饭店如此,一步之遥亦如此,再往远了说,还有大鱼等,你敢说大鱼不好,信不信分分钟砍死你。。。
装逼未遂犯,遂卒。
查理·卓别林说:“人生近看是悲剧,远看是喜剧。
”《布达佩斯大饭店》,看似是一场人间喜剧,实则内质充满了点点的忧伤,当然不可否认,这部影片的观影过程是愉悦的,但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阴暗萦绕在心头,好像是对美好易失的感慨,当片尾打出灵感来自茨威格时,终于明了这种忧戚的缘由。
茨威格是一名犹太人,也是欧洲传统文化的捍卫者,受到那次纳粹德国迫害,最后在巴西自杀而亡。
这部影片其实刻画的也是一部犹太人的流亡史。
在《布达佩斯大饭店》中,古斯塔夫两次在火车上救下没有身份的酒店门童Zero,电影里这句台词也是两次出现,“你看,在野蛮的屠宰场上,还是有些文明的微光在闪动,那就是人性所在。
确实,那就是我们仅有的谦卑的温和的方式”,但文明的微光并不能永恒照亮人性,第一次古斯塔夫遇到对自己友好的法西斯军官,第二次他则被执行队毫无迟疑地枪杀。
影片弱化处理了这个血腥场面,只是通过年老后的小门童的口述,仿佛一笔带过,却比直面更多了一层悲凉。
两次画面的表现色彩也是不相同,彩色与黑白相对比,而同时那张由上一任军官签发的特别旅行通行证被撕毁,向观众展示了战争就是否定之前的一切,重新建立新秩序。
军官的人性之光熄灭了。
影片用层层倒叙的方式,以三个时代,不同的叙事人,交相呼应、头尾相接地追述了人物及其所生活时代载体的故事,仿佛一条时间的河。
影片中还讲述门童Zero和女蛋糕师的爱情,他们并没有像童话里那样,波折过后,“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女人很早就死于疾病,而门童缅怀她至老。
当片中的作家询问老年门童“你愿意把自己所有的财产跟国家换一个不能盈利的残破的酒店,是什么原因呢?
是不是因为只有在这里你才能最接近古斯塔夫先生”时,老门童回答:“不是的,我只是为了怀念我的妻子阿嘉莎,因为我们曾在这里度过很美好的一段时光,虽然很短暂。
” 爱情虽然短暂但却刻骨铭心。
这部影片意味深长,很值得多次观赏。
这部电影具有荒诞喜剧的色彩,有着十足的黑色幽默感。
小清新的故事中融入了历史情怀和文艺格调。
剧情紧凑却不乏笑料,集合了喜剧、哲学、美学等多种元素。
唯美的画面场景、动听的配乐、艺术感十足的场景和色调都使这部电影呈现出来了独特的影调和美学风格,值得一看。
很不错的电影,画面、剧情总给人那种具有讽刺意义的荒诞喜剧的感觉。
电影的叙事风格让剧情充满悬念,男主角娓娓道来的故事,让人不禁进入到了那种紧张的剧情之中,片中的色彩和人物造型也让人印象深刻,值得多看几遍的电影。
我感觉有一个台词的含义,就是最后的时候zero说古斯塔夫用优雅维持了他的世界的幻觉,但是后来又说在古斯塔夫死之前他维持的世界就已经不存在了。
这里我想了一下电影中体现出来的,可能有三种,不过我就是猜测或者做中学阅读题一样的过度阐释。
一是电影中古斯塔夫不止一次表现出了不同于平常优雅从容状态的暴怒,这些时刻的镜头中,都设计的非常巧妙,能看到古斯塔夫背后的zero一瞬间的表情,难以置信、震惊、惊吓,他应该是非常在意古斯塔夫的变化,看到了古斯塔夫维持的优雅世界其实还是一块遮羞布。
(这个是因为我自己平常很在意观察自己和他人在真的危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那种可怕的表现)第二种就是古斯塔夫对zero的回答,他以前也是一个门童,他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不是那么神秘的,他曾经给zero营造出的一种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也在这一刻消失了。
第三种是,古斯塔夫对人性的赞颂已经不再有用了。
第一次尽管被火车上的士兵动手伤害,古斯塔夫曾经的善良还是得到了报答,因而人性的光辉还是看得到的,但是第二次,这些原来起作用的都消失了,士兵们伤害zero时用的不是拳头而是枪托,古斯塔夫直接被枪杀,他们不再以人的身体去接触他们两人,也能感受到前后两次火车上气氛的不同,从紧张的气氛中已经能看得出古斯塔夫的言论已经完全将对方激怒,他活着的希望也不高。
那个古斯塔夫相信的有人性的世界也不存在了。
zero最后的台词,又让我难过了。
意义只是存在那么一小会儿,剩下的都是……说不出的无聊无望,啊
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仅凭颜值就已征服了无数影迷。
它的每一帧画面都有着令人愉悦的对称构图、充满梦幻气氛的粉嫩色调,仿佛一块可口的蛋糕、一个易碎的气泡。
细节之处藏有魔鬼,除了直观的“美”之外,它的每一套服装造型、每一个场景设计,都暗藏玄机。
以下内容和图片均摘自《布达佩斯大饭店:韦斯·安德森作品典藏》一书,经出版社授权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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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丨克里斯托弗·莱弗蒂/史蒂文·布恩摘编|肖舒妍
《布达佩斯大饭店:韦斯·安德森作品典藏》,[德] 马特·佐勒·塞茨 编,邹艾旸 译,后浪丨九州出版社 2021年5月。
01穿着即人:电影服装的艺术银幕上,一个人的穿着可以让我们获知良多。
服装为电影中的多个美学层面服务:角色、叙事进程、年代准确性、视觉奇观。
一部影片如何在公共意识中被铭记,同样与服装息息相关。
最令人惊艳的服装,可能在记忆中逐渐成为电影本身的象征:《乱世佳人》中郝思嘉的天鹅绒窗帘大摆长裙,《发条橙》中流氓团伙(服装由米莱娜·卡尼奥内罗设计)的一身白衣、黑礼帽和兜裆布,印第安纳·琼斯的皮夹克、软毡帽和皮鞭。
它们正如《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的服装,既可以是细致观察和迷恋的对象,也可以成为影片语境中恰到好处的存在:你不必特意关注服装的细节,但如果选择关注,细节也许会透露更为深远的意义。
电影《月升王国》剧照。
电影《瓶装火箭》剧照。
电影《天才一族》剧照。
电影《水中生活》剧照。
安德森常常给他创作的角色穿上制服。
有时制服意味着特定的职业,比如《瓶装火箭》中的“草坪游侠”和《水中生活》中贝拉方特号的船员。
也有时,制服是一种自我创造,代表角色对自身的认知或世界对他们的看法。
服装是角色的盔甲,是他们的潜台词,或者更关键的一点,是一场视觉诡计。
盔甲破裂或者遭到遗弃之时,观众会立刻注意到。
我们能通过研究角色的外在读懂他们的内在,因为穿着即人。
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中,阿加莎(西尔莎·罗南饰)身着门德尔饼屋制服的剧照。
西尔莎·罗南,背景中可见摄影师罗伯特·约曼。
乍看之下,阿加莎只是个穿着色调甜美的开心果绿连衣裙、桃红绞花针织毛衣和厚羊毛袜子的典型糕饼店女孩。
但随着故事情节逐渐展开,她收获了一个十字钥匙同盟的瓷制吊坠,这是她成为影片最重要角色之一的象征。
我们已得知,这个徽章通常只有加入那个知名联盟的礼宾员才能佩戴。
但因为阿加莎的足智多谋,古斯塔夫认为她担得起这一荣誉。
而泽罗成为一个耄耋老者后依然沉浸在哀悼中,他佩戴着这个吊坠以慰藉对逝去挚爱的念想。
十字钥匙同盟吊坠。
古斯塔夫身着礼宾员制服。
古斯塔夫身着囚服。
D夫人身着克里姆特风格大衣,身旁是穿着制服的古斯塔夫。
随着古斯塔夫从奢华传统的象征沦落为人人不齿的阶下囚,他也脱下自己的定制套装换上了条纹囚服——袖子太短,裤管在脚踝边晃荡,脚上则踩着一双沉重的木鞋。
他似乎带着相对乐观的态度接受了这小小的不体面,甚至对随之而来的更大侮辱都不置一词;只是我们未免会好奇,总穿着克里姆特风格天鹅绒长袍的D夫人,若此时尚未离世,见到她一贯衣冠楚楚的情人如此落魄会做何感想。
老妇人的华服象征着酒店文化的巅峰:那个充斥着聚会与香槟、四柱床与鹅肝酱的光彩年代。
威廉·达福饰演的杀手J.G.乔普林。
达福身穿黑色皮衣。
乔普林长及膝盖的皮风衣拥有稳固、坚硬的轮廓,有实用性亦不失风格。
这件戏服的原型是二战期间的德军皮大衣,本质是一件摩托车通信员外套,设计目的是让穿着者保持温暖与干燥。
虽然一身黑衣的乔普林看似一个戏仿版典型反派,却让观众因联想起恐怖神话而笑不出声。
他那吸血鬼诺斯费拉图般的尖牙和骷髅形指节套、大衣枪挡下(本该是放地图的位置)藏着一把枪、一瓶酒以及一根碎冰锥。
然而,即使这些最为险恶的暴力装备都没有过分削弱角色本身的喜剧意味。
裘德·洛身穿诺福克套装。
汤姆·威尔金森身穿诺福克套装。
眼尖的观众也许已经认出导演第五部长片《穿越大吉岭》中三兄弟外套后背的半交带设计(对经典诺福克套装的致敬)。
《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的老年与青年作家都身着完整版诺福克套装。
从维多利亚时期一直到 20 世纪 20年代,人们都普遍认为诺福克套装是一种运动服饰。
银幕上——尤其是乡村以外的环境中——有一个人穿着诺福克套装,说明他是一位旅行经验丰富的绅士、一位远离自己故土的游子、一位和我们的作家相似的人,而与泽罗共度的宝贵时光改变了他的一生。
02宏伟的舞台:场景与美术设计细致入微的设计,加上缤纷色彩与华丽装饰,韦斯·安德森的电影通常被人描述为一座娃娃屋或精美的糖果王国。
这样的名声也许会让人产生一种印象,觉得安德森的作品大多受限于布景,工于满满当当的精巧装置。
事实上这位编剧兼导演寻求的是风格化[玩具般兼具形式与功能的美术设计、L. B.阿伯特(L. B. Abbott)的“钢索、胶带、橡皮筋”派特效]与写实主义(以心理为基础的表演、使用早已存在的地点进行拍摄)之间的平衡。
这种平衡为他的电影带来了独特的张力。
在《布达佩斯大饭店》中,这种二元博弈也用于描述处在工业化、扩张、战争和种族屠杀年代的欧洲:维也纳、巴黎、伦敦和柏林这样富于修养的优雅都市,都逐渐沦落进世界大战系统化暴行的阴影之中。
让这两种对立的力量彼此融合而非互相冲撞的,是摄影师罗伯特·约曼为其笼罩上了柔和、明亮、由冷至暖的光线。
亚当·斯托克豪森的美术设计从爱德蒙·古尔丁(Edmund Goulding)的《大饭店》中汲取了大量灵感,亦参考了其他 20世纪三四十年代经典电影,如恩斯特·刘别谦的《天堂里的烦恼》和《街角的商店》,鲁本·马穆利安(Rouben Mamoulian)的《公主艳史》、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贵妇失踪记》和《三十九级台阶》。
而约曼却极少采纳这些影片中方向性强烈、阴影清晰的照明风格。
在安德森的世界中占据支配地位的是色彩,而非黑白色调。
单说色彩,安德森片中全彩的 20 世纪初也有一种怀旧色彩,但这怀旧感更贴近真正在那个年代生活过的人的记忆,而非仅仅通过黑白电影对世界大战产生浪漫想象的那种怀旧。
柔和而明亮的光,打美人光(glamour lighting)时也常用到,它们从灯罩中流泻而出,或者经过奶油色的墙壁反射。
这是浪漫现实主义,由韦斯·安德森的两个主要影响来源——弗朗索瓦·特吕弗与路易·马勒通过新浪潮摄影师亨利·德卡(Henri Decaë)和拉乌尔·库塔尔(Raoul Coutard)的镜头带上银幕。
光线诱导我们将环境视作角色的延伸,也有自己古怪的性格。
布达佩斯大饭店(取景地实际上是一座百货商店)1932 年的外观是一座粉彩色系的新艺术风格异想世界,首席礼宾员兼贵妇陪伴者古斯塔夫先生对这种风格有着深深的眷恋,但早在他入行成为礼宾男孩时起,这风格已经过时了。
20世纪30年代,现代主义遍地开花,却没有得到古斯塔夫的丝毫关注。
我们目之所及的大饭店仍然维持着他青年时代的样貌,是他长久以来借以获取优越感的玩具箱。
这个空间为他的市井、精致、玩世不恭和崇高理想铺设了一座宏伟的舞台。
大饭店所有外景都是西蒙·怀斯(Simon Weisse)按照 1∶18 的比例制作的微缩模型,如此看来也顺理成章。
卢茨城堡的战利品室。
剧本中描述这是一间“黑暗的、木制装潢的厅堂,到处都挂满了头颅标本(狮子、老虎、水牛、羚羊等)”。
影片疯狂的第二幕开始于一座名为“卢茨城堡”的华丽宅邸[外景取自德国萨克森州的海内瓦尔德城堡(Castle Hainewalde),内景取自瓦尔登城堡(SchlossWaldenburg)],它就像布达佩斯大饭店的邪恶双胞胎。
大饭店的柔暖色调和华贵舒适散发着宾至如归的奢华周到,而这座硬木装潢的阴郁城堡则居高临下地宣告财富。
它的厅堂内室如迷宫般繁复,即使说这里是环球影业恐怖片中弗兰肯斯坦博士的居所或者纳粹指挥部(海内瓦尔德城堡的确在 1933 年被纳粹征用)也不为过。
战利品室是这座建筑冷酷的核心,古斯塔夫年老的情人德斯高夫-塔克西斯夫人的遗嘱就在这里宣读。
这个房间的四处,与其说装饰着不如说丢弃着猎物头颅、犄角和躯干标本。
此外,房间里还塞满了比肩而坐的“亲人”,尽管身着葬礼素服,但目光无一例外贪婪地落在遗嘱执行人科瓦奇(形象如同一名讲授殡仪馆学的猫头鹰教授)身上,像在等待彩票号码揭晓。
墙壁上的深绿和金色点缀也几乎无法缓解仿佛困于墓穴之中的总体感受。
只消看一眼 D 夫人的儿子德米特里——一袭如同乌鸦的紧身黑色长袍,加上严苛的小胡子和怪诞的发型——我们便知道这屋子的气氛从何而来。
从摇曳的烛火到大片的棕色木制装饰表面,至少暖色调在卢茨城堡尚能找到存身之所。
而因为(被诬陷)谋杀而入狱的古斯塔夫抵达 19 号检查站时,我们就再没有看到暖色调的运气了。
古斯塔夫灵魂中坚韧不拔的一面在这个摇摇欲坠的蓝灰色铁盒中开始展露。
他不再仅是那个华而不实的花花公子,而是一个不服输的幸存者——这种秉性从何而来只有天知道。
马克斯·奥菲尔斯也许会指出,布达佩斯大饭店代表的上流社会浮华表象是由社会中无法言说的苦难与暴力支撑起来的。
古斯塔夫对这些阴暗面并不陌生,片中也有大量毁灭性的画面暗示。
古斯塔夫既能在众多欧洲酒店内如鱼得水地应对各类粗言暴行,也能在狱中孜孜不倦地保持着在布达佩斯大饭店时的谦恭礼让。
他的文雅是与生俱来的吗?
他的粗野是后天学会的吗?
片中有一个喜剧高光时刻,他请狱友吃了一盒门德尔糕饼屋的点心,这可是一种可以与松露和鱼子酱相提并论的奢侈品。
囚犯们穿着集中营般的灰色囚服,在钝重石墙构成的画框中挤成一团,饱含敬畏地凝视着一座金字塔形的甜美糕点,如同仰望着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化身。
在这里,美术设计起到升华人物和社会评论的作用。
位于德国格尔利茨的卡尔施泰特百货商店(Karstadt)中庭,它在美术指导亚当·斯托克豪森的手中脱胎换骨,成了布达佩斯大饭店的中庭。
这是安德森最为残酷的电影之一。
片中具有历史意义的场景选择,在每一次暴行身后投下令人不安的背景。
唯一的例外是那场完全异想天开的高潮枪战戏,摄影机在大饭店顶层的开枪者之间横向滑动。
但除此之外,电影中暴力和杀戮段落大都浸染着黑暗的底色。
战利品室红木装饰和墙壁的阴森氛围像斗篷般包裹着德米特里的走狗乔普林。
他一路跟踪科瓦奇执行官穿过昏暗的博物馆那场戏,效仿了希区柯克《冲破铁幕》中克格勃追击保罗·纽曼(Paul Newman)片段。
对安德森而言,世界在暴力、失去,甚至极端的情感蔑视中逐渐被黑暗吞噬,这也表现在影片场景的变化中,有时甚至在一个镜头中就发生了变化。
当年事已高的泽罗回忆起早逝的挚爱阿加莎时,随着一道光线强烈的侧光扫过他的脸庞,布达佩斯大饭店餐室的灯光黯淡下来。
这是安德森受到特吕弗早期作品的启发(加上约曼的天赋)而产生的对变形镜头摄影的热衷,也将《青春年少》《天才一族》《水中生活》《穿越大吉岭》和《布达佩斯大饭店》这几部截然不同的影片中场景的一些视觉组成部分组合在一起。
他仅在《布达佩斯大饭店》1960 年代的场景中用了变形镜头摄影,技术上而言与属于詹姆斯·邦德的宽银幕时代不谋而合。
宽银幕画幅比用于表现共产主义政权时期各阶层平等的幻想也恰如其分。
当然,一如既往地,安德森使用这种形式的主要目的是在 F. 莫里·亚伯拉罕饰演的泽罗·穆斯塔法讲述自己的经历时(变形镜头的轻微变形和散焦区域油画般的柔和能够为场景增添一丝神秘气息),强化围绕在角色四周的一种庄重和缅怀的回忆气息。
尽管布达佩斯大饭店已是衰颓的遗迹,功利主义的乏味掩埋了旧日富丽堂皇的镀金,变形的光学效果仍使我们得以透过穆斯塔法心绪沉重的视角看待这个地方。
我们几乎能看到四下穿梭的幽魂。
1968 年片段中布达佩斯大饭店大堂的自动贩卖机区域。
“故障”和“擅动后果自负”的标识显示了这一时期客户服务质量的退步。
然而,安德森影片情绪的最低点却并非黑暗(他把黑暗描述为生活中无可避免的事实),而是一个失去色彩与多样化的世界 — 剩下的只有刻板、丑陋的选择。
非黑即白。
我们很快就看到了火车车厢里发生的事件,画面色调是黑白的,我们自然而然便联想到军队暴行,很快我们得知这段序曲奏响了古斯塔夫未呈现在画面中的死亡。
这个段落的黑白色调与卓别林的《大独裁者》、鲍沙其(Frank Borzage)的《致命风暴》和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中的黑白意义一致。
它既开启了一段恐怖的历史,也终结了古斯塔夫对文明的幻想。
《布达佩斯大饭店》最后一组镜头通过不同人物旁白构建起的叙述出口,带我们一步步抽离这个故事,穆斯塔法首先总结了古斯塔夫的故事,作家也总结了对穆斯塔法的回忆,两段叙述都展现出一种前者所称的“非凡魅力”(a marvelous grace,泽罗评价古斯塔夫的原话):穆斯塔法首先解答了那个谜题— 为什么他对这座逐渐衰亡、了无欢愉的大饭店仍抱有深深的依恋?
随后,电梯门在他面前如同剧终幕布般缓缓合拢。
作家接着坦言,自己再也未曾见过穆斯塔法,也不曾回到大饭店。
这句话由年轻时的作家起头,说上半句时我们看到他正在1960年代的酒店大堂写作;说下半句时,画面上是年迈的他,仍在写作,却已身处1980年代的家中。
然后画面切到一位看上去书卷气十足的年轻女孩,她自始至终都坐在现已去世的作家纪念碑附近的长椅上阅读这个故事。
这一串令人动容的充满共鸣和认同的镜头,并未用特写镜头来凸显,而是用人物的全景镜头来讲述,这些人物都在场景的衬托下显得无比渺小,困于时光中各自的瞬间,却透过印刷文字触及彼此。
我怀疑,赋予这段蒙太奇特殊冲击力的是它前面的一个短暂的镜头。
那是古斯塔夫最后一次出现的画面。
他和其他酒店员工站在餐室那幅会被很多人称为刻奇(kitsch)的巨型风景画下面,摆好姿势准备拍照。
整个画面由于过度强调上部而头重脚轻,让观众只能对古斯塔夫匆匆瞥一眼。
请格外注意安德森“粗心大意”的处理。
他在这里借助布景为自己热爱的角色发声——那个风度翩翩、骄傲虚荣、充满缺陷、滑稽浮夸的人,同时也拥有一颗如同画面中油画尺寸一样伟大的、令人难以忽视的心灵。
安德森想说,看啊,这就是法西斯混蛋们瞬间抹杀的一条生命。
他虽属芸芸众生,却独一无二。
本文摘编自《布达佩斯大饭店:韦斯·安德森作品典藏》。
编者:[德] 马特·佐勒·塞茨;摘编:肖舒妍;编辑:申婵;导语校对:李世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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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风格真喜欢,跟着节奏停不下来,闪现各种明星脸
最打动我的是监狱的狱警劈开香肠、奶酪、面包,但是面对Mendel精巧的甜点却不忍心下手。让我想起维也纳人对于咖啡和甜点的执着。古老的土地上的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的热爱,真让人动容。
对称强迫症
各方面的完美。
不知道在说啥,觉得有点幼稚是怎么回事?
很有风格,但是我不喜欢韦斯安德森讲故事的方法
每一帧画面都如同一颗缤纷的奶油水果硬糖,色泽饱满鲜艳诱人。至于电影所讲的东西,了解寥寥属实不懂。越狱逃亡部分才稍稍吸引了一点注意力,其余只是在看大咖们表演而已。最后不得不说拉尔夫的口音真的好难听。处处可以看到这部片子的用心,服装设计、场景设计、美工摄影都极为考究,展现出不凡魅力。
180927纽约至浦东;hipster专爱导演韦斯安德森。浪漫泡泡假贵族气的Gustave真是对茨威格的最佳亵渎。
韦斯一贯的悲喜交集结尾到这部最后一句台词只剩下了落拓感伤。正如Zero所说,曾经的世界不过是幻觉,幻境越美越衬得现实无比颓唐灰败。大饭店只是一小片废墟,承载了几个人的哀愁,那它背后的万顷荒原呢?人们渐行渐远再回望这片消逝的幻影,是否也只能叹一句再不曾旧地重游?
有个穿帮镜头。
我不久前读过《昨日的世界》,我觉得合适向这种旧世界的情怀致敬的电影至少也得是伍迪艾伦的《午夜巴黎》,而不是这部神神叨叨的、一惊一乍的电影。
看阵势,以为是大格局,讲幻世传奇,结果却是小逃跑,小情调,如同儿戏。#不是不喜欢,是生理上无法接受# ★★☆
一群黄金酱油,但因为个个是戏骨,竟有了一种“群像演技”的意思,其实换作普通演员,这效果大约就不存在。画面、色彩美得甚至生出音乐感,仿佛音符的活泼跳跃、流淌之动感。韦斯.安德森的片子总用俏皮俏丽的形式讲一个貌似简单幼稚的故事,但当中的幽默与童趣,却营造出一种奇妙的“真人动画”效果。
结局一个措手不及。对导演个人风格鲜明的电影永远都没有抵抗能力。片尾字幕:受茨威格作品启发,对我而言真是一种巧合,昨天刚刚看完《昨日的世界》最后一页。
说是高分喜剧,所以看了,结果我一次都没笑过。
只能看布景了。虽然这部片子主要讲的是战前欧洲的上流生活,不过大多数观众好像不太注意这个国家战后是一个苏联控制下的“人民民主专政”国家。显然更像捷克、匈牙利这种深受德语文化影响的东欧国家,而不是奥地利。
还不错,韦斯安德森这种纯平面化的电影总给人一种看漫画的错觉..威廉达福博物馆那段很棒,其他的真的看完就忘了。。
轴对称患者微商专营玩具明信片,小家子气。
面对这样一部电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爱德华诺顿演技居然拖后腿。
安德森没让人失望,一脉相承的童话色彩,更聪明勇敢的传奇人物,高速剪辑加独特幽默让老套的盗宝逃脱昭雪故事生动且不乏恶趣味。当风格自成一派,且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卓然与同时代的众多导演之上,而且俘获了不少中青年影迷,安德森才真正成为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