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老枪》最令人无奈的地方在于,观众需忍受前六十分钟的冗长与乏味。
这不仅体现在叙事层面那既可预测又缓慢的情节推进上,也反映在视听语言层面那既阴暗又重复的表达方式上。
整部影片的前半部分,刻意压制的枪响宛如东北老工业基地被时代洪流所消音的轰鸣之声,电影叙事迫使每一位坐在影院座椅上的观众不得不拿起手机,以此来分散对影片沉闷氛围的注意力。
《天注定》姜武枪声终于响在影院里了《老枪》电影日记_哔哩哔哩_bilibili正当观众的观影期待降至冰点时,电影结尾处却骤然爆发出激烈的枪声。
从点状散弹枪开始,到连续的冲锋枪,到电影院座椅都晃动的雷管,这一突如其来的视听语言组合,让所有被长久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此刻,观众们的手机屏幕尚未自动暗下,电影院座椅上的观众表情却一次次地流露出震惊与错愕。
当枪战场景如此迅猛地扑向观众时,影片之前所有看似无聊的段落突然变得极具合理性,诠释了“欲扬先抑”这四个字。
当然,这也许并不是创作者刻意而为的结果,我打算以此为切入点,深入探讨这部电影。
后续,我计划撰写一篇文章来详细阐述我的观点,而朗读部分则交由我的数字人来完成。
今天是2025年2月21日,这篇电影日记关注的是《老枪》,视听语言无疑是《老枪》这部影片中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部分,随着工业时代的电流声与枪声充斥着观众的耳道,《老枪》用一种近乎暴烈却又极度克制的视听语言,在叙事上撕开了新世纪初的一道创口。
这部在类型化叙事中成功突围的作品,凭借其独特的视听语法,为工业时代构建了一座声音的纪念碑。
1. 声效掌控与色彩美学导演对声效的掌控能力着实令人赞叹。
在整部影片中,导演巧妙地将测试听力的金属震颤限制在低频嗡鸣的范围内,使观众在静默中深刻感受到暴力蓄积的沉重压强。
而结尾处的关键一枪,无论是锈蚀的厂房换气扇在空镜头中的旋转,还是惊飞的一只鸟掠过废弃厂房屋顶的瞬间,这些工业时代的幽灵般的声音始终与主角的呼吸保持着同频共振。
直至祖峰饰演的主角老顾呼喊出“老田”的名字后,那最终穿破电影屏幕的枪声才让我们猛然意识到,电影前半段被消音的不仅仅是武器,更是一个时代集体失语的深切痛楚。
那位始终沉默寡言、老实本分的老田,在给自己点燃一根烟后,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巴,电影落幕。
在影片的调色方面,《老枪》虽未像《村戏》那样展现出极端美学实验的出色表现,但它却以更为精细的灰度把控赢得了观众的认可。
与《村戏》的表达意图相似,《老枪》同样以军绿与橘红两种色彩构建起压抑的色谱氛围,这两种源自特殊时间记忆的原始色相,在数字调色技术的淬炼下,呈现出令人窒息的末世感。
然而,这种色彩暴力在片尾无人机升空俯视绿色大地的瞬间按计划瓦解,全片重复的阴暗配色与结尾地面上被稀释的绿色调形成了残酷的对比,结尾仿佛一剂强行注入的镇痛剂,消解了橘红色,使一切重新回归到军绿的基调中。
2. 现实主义电影的新探索2024年的《老枪》,相较于2017年的《引爆者》,在几乎一模一样的叙事结构上,创作意图的展现完整性,显然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当然,我们也不得不提及贾樟柯那部全明星阵容的《天注定》,曾经它无法公映,但此刻在《老枪》暴力书写的时代肌理中,它似乎已找到了某种慰藉,可以闭上双眼了。
那些未能在大银幕上目睹《天注定》中姜武持枪静默爆发的观众,或许能从《老枪》中得到片刻的弥补。
相较于《引爆者》中被当地发展文旅意图,而稀释的愤怒情绪,本片则将个体创伤与集体记忆熔铸成更具破坏力的叙事合金。
在《引爆者》中,段奕宏在枪火中完成了自我救赎,但观众所看到的仅仅是个人命运的突围,而时代转型中的悲壮自戕则被大同市的旅游美景所无奈稀释。
相比之下,《老枪》对伤痛的具象化处理则更加深刻地印证了释放创作尺度的回响:真正的时代之痛绝非抽象的概念展示,而是运动员转型保卫科时迷茫眼神的延伸,是机床电线通电时激起的少年身躯的颤抖,是全员背叛时密密麻麻的枪声响起。
当我们的银幕终于学会以工业残骸的棱角而非健康的叙事来雕刻记忆时,《老枪》的寂静枪鸣或许正在开启现实主义电影新的可能性。
3. 同类作品的对比思考若果不是片尾那场精彩绝伦的枪战在电影院中罕见地呈现,那么在借助工业衰败题材隐喻作者意图的创作谱系中,《老枪》确实已难以展现出太多新颖之处。
它既不具备《漫长的季节》那深入骨髓的钝痛感,也不似《小巷人家》那般以房地产热潮作为缓解创伤的叙事手段,更不同于《一雪前耻》采用昆汀·塔伦蒂诺式的癫狂风格来解构现实。
所以,借由观看《老枪》的契机,我打算对工业文明转型这一叙事母题进行系统性的梳理,回顾并对比我最近观看过的差异化表达的不同作品,来总结不同创作者对时代阵痛所展现的人文思考轨迹。
在东北老工业基地题材的领域内,电视剧《漫长的季节》以其独特的黑色幽默与悬疑叙事的巧妙结合,构建了一个极具张力的艺术空间。
剧中,范伟饰演的老谋深算司机角色与秦昊所饰演的喜剧化角色形成了鲜明的镜像对照。
通过虚实相生的叙事策略,该剧将工业退潮期的集体创伤转化为具有深刻哲学意味的生存寓言。
该剧的特点在于,它利用充足的电视剧时长和优秀的电影质感,有条不紊地勾勒出锈蚀钢轨上的人性图谱,使观众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受其悲怆底色中暗涌的黑色幽默,以及工业文明谢幕时所奏响的荒诞挽歌。
相比之下,电视剧《小巷人家》则展现了南方纺织业转型的另一种美学可能。
剧中,闫妮所塑造的纺织女工形象,在厂房轰鸣逐渐消逝之际,也展现了自己的迷茫。
然而,该电视剧的表达方式却显得尤为温润。
它既保留了产业工人的集体伤痛,又孕育出了转型期所展现出的生命韧性。
作品通过房地产热潮与商业转型的叙事支线,构建了一幅工业衰退背景下新产业萌生的渐进图景。
这种“破茧式”的温和叙事,既直面了下岗潮所带来的生存困境,又以代际更迭的视角展现了产业转型的历史必然性,从而在伤痛记忆与新生希望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当然,不得不提的是,颇具实验性的《一雪前耻》则选择了以东北方言为载体,通过黑色幽默的手法,结合昆汀·塔伦蒂诺式的暴力美学与荒诞叙事,对工业文明的宏大叙事进行了深刻的解构。
该作品将当地人的生存困境置于夸张的戏剧情境之中,以生猛的影像语言实现了现实痛感向艺术转化的过程。
这种“以笑写悲”的创作路径,恰好与东北地域文化中苦中作乐的精神形成了互文,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通过创作谱系的整体对比,《老枪》的独特价值才逐渐浮现。
该作品将视角巧妙地延伸至运动员职业转型这一特殊领域,通过退役射击运动员的身份重构,深刻隐喻了工业文明转型期中个体的命运轨迹。
当工业肌体与人体机能同步面临衰败的境遇时,那些被时代“退役”的生命,在枪械的金属触感中艰难地寻找着自身存在的确证。
枪击比赛的松紧落差与工业厂区的繁衰对比,在《老枪》中,通过冷峻的镜头语言和克制的叙事节奏,建构起了一种超越题材的视听共鸣。
当前影视创作对工业题材的持续深耕,不仅印证了海德格尔“诗意栖居”的哲学命题,更揭示了艺术救赎的深刻内涵,真正的艺术救赎并非在于粉饰伤痛,而是在于将创伤经验升华为具有审美价值的精神图谱。
当创作者以专业的视角锚定具体而微的叙事坐标时,那些曾经轰鸣远去的工业记忆,终将在银幕上绽放出超越时空的艺术之花,展现出其独特的魅力。
同时,我们也应通过一系列作品的对比,深刻认识到一个道理:仅仅揪住伤痛本身不放,以满足猎奇心理为目标的创作方式并不可取,这里我不再列举反例。
无论是《漫长的季节》中构建的悬疑框架,还是《小巷人家》中展开的家庭叙事;无论是《一雪前耻》中运用的黑色幽默,还是《老枪》中采用的体育竞技隐喻,本质上都是在为时代创伤寻找合适的艺术容器。
这种以小见大的创作自觉,不仅避免了空洞的悲情宣泄,还通过具体可感的人物命运,在产业转型的必然性中开掘出了人性的光辉维度。
这些创作实践充分昭示着,对时代创伤的艺术呈现,需要超越直白控诉的初级形态,而优秀的作品往往需要兼顾微观叙事和类型化表达,才能将集体记忆成功地转化为具有普世价值的影视作品。
好的,以上就是《老枪》的电影日记。
本来不准备写影评,奈何看见票房太低,许久没能在电影院看见一部逻辑合理、手法细腻的国产片了,写一写,支持下,总不能让劣币驱逐良币。
电影的背景是东北下岗潮,奉林合金钢铁厂发不出工资,员工解散,各自寻找营生,只有保卫科的普通干事们还坚守岗位,避免国有资产被盗。
保卫科的干事在那个年代都是有编制的国企员工,置换到现在的语境,就是保安。
那时候权力可大得多,抓小偷扣人审讯,最后一步移送派出所。
厂里发不出工资,都快倒闭了,不知道保卫科的干事们还在坚守什么,可能是一种希望和迷茫交织的情感,相信厂子会度过难关好起来,迷茫万一厂子倒闭,包分配的工作没有了,自己该往何处去。
主人公顾学兵是一个停在原地的人,从国家射击队因伤退役,他来到国企成为保卫科干事中的一员,不论时代浪潮如何变化,改革开放打开国门,他不南下淘金,守着厂里逐渐生锈的破铜烂铁,对秦海璐扮演的金雨佳的感情,他陪着她散步,用铁丝做衣架,默默修好楼道的灯,付出默默无言的陪伴,不再进一步。
厂子里的其他保卫科干事,比如田永烈、刚子,都会顺应时势,给倒卖古董的黑三卖个面子,收点好处费,或者给主任安排的人倒卖时,大开绿色通道。
所以其他人都很讨厌顾学兵这样的同事,太过正直,脑袋太呆板,守着一堆破铜烂铁,不知道在守什么,他的清白,会照出其他人的灰暗。
在气候极端变化的时候,能够适应变化的物种活下来,不能适应的被淘汰,适者生存,一直都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顾学兵被排挤,一个人被锁在另一个房间,耳朵被打流血,还是个老光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压抑着,压抑着可能就习惯了。
这部电影最好的一点,就是克制。
电影名和枪有关,枪支出场次数多,开的次数少。
顾学兵这个人也是,压抑着,沉默着,换来更大的压抑和沉默,厂里的庆典和工资与自己坚守的道理比起来,大过天,他必须要低头,在爱慕对象面前丢面,被爱慕对象的儿子瞧不起,可能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从国家队被除名的那一天开始。
他们厂里其他人都为五斗米折腰了,腰一旦折下来,由灰到黑,过渡丝滑,只是颜色逐渐变深而已,田永烈加入黑社会,伙同外面的坏人,拿着火铳、雷管和枪回来。
这时候当顾学兵的好处体现出来了,他的内心是绝对自洽的,守护财产,打倒坏人,刚子不一样,他能够放纵小偷小摸的坏人,但是他不能当坚守自盗的大盗,所以他被打死了。
顾学兵的三枪,快狠准,声音不大,直抵人心。
两枪打从犯,最后一枪,捂着胸口的血,身体一扭,回收精力,是所有压抑过后的一段独舞,“砰”的枪声,是舞的开始和结束。
时代的浪花打在每一个人头上,都会头晕目眩,有的人顺势拍岸,有的人屹立坚守。
不变的理由,可能就是简简单单的,变了,总感觉不像自己了,心里别扭。
祖峰绝对适配顾学兵这个角色,他柔柔的服帖的头发,有几分儒雅的姿态,都为人物增添魅力,失败者不是衣衫不整、垂头丧气才会演得更像,迎着浪潮站立的傻子,总得存些独舞的风度。
采写:电车高朋导演电影《老枪》于11月1日全国上映,以分线发行的方式将这部极具年代感和厚重情怀的作品呈现给观众。
影片在东京国际电影节斩获最佳艺术贡献奖,由祖峰、秦海璐、周政杰领衔主演。
在影片中,退役射击运动员顾学兵(祖峰 饰)的身份与20世纪80年代末的东北工厂背景高度契合,工厂区曾经的辉煌已成过去,如今摇摇欲坠。
1955年世界领先的车床,也已沦为被倒卖的命运。
这一切仿佛都预示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
而顾学兵带着运动员的荣光和过去的骄傲回到现实,面对社会变迁,他的正直和坚守在当下显得格格不入,往日的骄傲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窝囊和憋屈不断堆积。
与这个时代一同沉沦似乎成了他注定的命运。
然而,那把属于自己的老枪成为了他精神的最后支柱,也是带他重获新生的希望。
不同于即将失去价值的车床,这把老枪见证了顾学兵未曾消退的执念和对抗现实的倔强。
影片在漫长的酝酿中积蓄力量,逐渐堆积起顾学兵的愤怒与不甘,最终在那一记震撼人心的枪声中彻底释放。
这一枪不仅将影片带向高潮,也将顾学兵压抑的情感推向极致。
那一刻的爆发是他在困境中所有不甘与挣扎的集中表达,也是他与命运抗衡终于得胜的释放。
影片的最后,耿晓军稳稳地练好了抬枪姿势。
这把老枪在见证一个少年成长的同时,那份精神也得以传承与延续。
时代也许注定会结束,但人总要往前走。
“老枪”作为影片的核心意象,不仅与顾学兵的形象完美契合,更在他沉寂的世界中留下了永恒的回响。
我们在影片上映前采访了高朋导演,高朋导演分享了他对于运动员群体的深刻兴趣,以及如何将这种兴趣转化为电影创作的灵感。
导演在采访中透露,影片在严谨的历史考据和细致的制作上花费了大量心血,例如枪械的选用、场景的布置,以及细节上的真实还原,都让影片在情感上更具冲击力,也使其成为一部不可多得的艺术佳作。
此外,采访中还重点提及了祖峰的表演和他在片场的合作方式,以及导演如何与演员共同塑造角色。
高朋导演凭借《老枪》荣获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深焦:是什么契机让你关注到并决定拍一个射击运动员的故事?
高朋:我小时候其实有个理想,想当职业棒球运动员,但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没那个能耐,不是个擅长体育的人,所以梦想早早就破灭了。
后来学电影,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对运动员这个人群产生了兴趣。
不过,我喜欢的并不是那种体育励志片。
我开始对运动员感兴趣,是因为我发现中国的运动员,特别是八九十年代,还处在计划经济的状态。
很多人在10岁以下就被选出来,离开家,过集体生活。
可能你在8岁时就被设定了一个目标,必须得冠军、为国争光,因为国家投入了很多资源培养你,期望你能报效国家。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其实过着一种脱离真实社会的生活。
尤其是八九十年代那会儿,这种情况特别明显。
那时我们刚改革开放,大部分领域还不够强,但体育方面很有优势,1984年就拿了世界冠军,整个国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体育上。
因为体育是唯一一个我们能“硬气”的地方,当时大家心中确实有体育强国梦。
但这些巨大的期望落到具体的运动员身上,就是沉重的包袱和压力。
很少有人关注他们的感受,比如李宁,1984年拿世界冠军,全国沸腾,大家都觉得他是中国人的骄傲。
但到了1988年,他因压力太大、太紧张,频繁失误,最终没能拿到冠军。
结果社会上出现了很多谩骂,甚至有人寄子弹给他。
运动员承受的压力特别大,而且更可悲的是,很多人年纪轻轻就要面临退役的问题。
在其他国家,很多运动员的黄金期在20岁以后,甚至30岁,但我们国家很多项目的运动员二十出头就退役了。
长年在运动队中生活,受教育和培养生存技能的机会都很有限,身体被摧残得很严重。
等到被推向社会,他们缺乏应对真实生活的能力。
少数人能留在体育系统内工作或当教练,但对于大部分运动员来说,退役后只能自谋生路。
即使拿了奥运冠军,他们也要自己面对后半生:怎么处理伤痛?
没有其他生存技能怎么办?
前半生被捧到那么高的位置,突然之间无人问津,他们要如何应对?
这些情况让我特别扎心,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群体,所以我出于这种原因对运动员产生了兴趣。
射击运动员在这方面尤其极端。
这个项目的运动员大多性格内向、安静,练得越久越内向,越封闭。
为了练好这个运动,你得做到心如止水,几乎与世隔绝,要尽可能少地受到影响,内心像禅定一样安定。
而且中国的枪支管控非常严格,这项技能在社会上基本没用,教练岗位也少,找不到跟枪相关的工作。
射击运动员往往不属于那种肌肉发达的类型,很多人甚至看起来像知识分子,连体育老师都不像。
所以在这样的运动项目里,这个群体的生存境遇显得更为极端。
尤其是在八九十年代社会转型期,他们的矛盾更为突出。
大家都在经历一场关于如何谋生、追求什么生活、定什么目标的变化。
这个转型期的外部冲突特别强烈,这种环境让他们的矛盾更加鲜明。
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是,你说中国的古典时代结束在什么时候?
学术上可能说春秋战国,但直到改革开放之前,即使是在那个苦难的年代,我们在公开场合讨论的目标,还是要做一个道德高尚、重情重义的人。
但到了消费主义时代,大家开始变得更追求成功、创业、挣钱,甚至有一段时间大家会说“为成功不择手段是对的”,社会好像变成了一种丛林法则,尤其是在90年代流行过这种想法。
运动队里的人还停留在上一个时代的状态,像一个计划经济时代的象牙塔,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理想国。
然后有一天,他们被推到一个浪潮汹涌的真实世界里,这会怎么样?
他们要如何面对自己的惯性,如何面对一直以来的原则和他们对理想生活的想象?
可能这就是电影里顾学兵这个角色坚持的东西和周围环境的冲突来源。
《老枪》剧照深焦:电影选择了下岗潮之前八十年代末这个时间点,又用了东北作为背景,能聊聊为什么选择这个时空背景吗?
在调研中,你会更关注哪些方面?
高朋:我觉得下岗潮不仅限于东北,而是全国性的。
那时候在东北做了很多调研,特别想听到更多关于那个时代真实的遭遇和故事。
我们采访了做各种小生意的人,特别能闯、有头脑的那种,也有一些在社会上经历过犯事、进过监狱又出来的人,还有那个年代参与过大案的警察和一些记者。
所以电影里的案件和一些人的遭遇,其实都来源于这些真实的故事。
这个电影是原创故事,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没有什么是完全原创的。
每个角色的经历、每个偷窃的案件,都是我们在调研中听到的真实故事,通过剧作的创作,才放进了电影里。
深焦:听说一开始是打算在下雪的冬天拍摄,后来推迟到了夏天。
这种调整对影像质感有什么影响吗?
高朋:一开始确实是想拍一个寒冷、凛冽的东北。
我第一次冬天去东北,零下30多度,下午4点天就黑了,冷得眼睛都睁不开。
当时呼出来的哈气一到眼镜上就会结成冰霜,过不了一会儿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像个盲人一样。
拍摄条件确实艰苦,但我们觉得这种白雪的荒芜感和凛冽感特别符合电影想传达的压抑氛围,尤其这种真实的寒冷对演员的感受也很有帮助。
不过在国内拍年代戏很难,特别是八九十年代,因为变化太大了。
你可能找到一个很有年代感的老房子,但门窗已经换成了铝合金,或者拍路上时旁边就有中国移动的信号塔。
雪有个好处,它能掩盖很多现代痕迹,比如老房子的房顶,即使是加了隔热材料,雪盖上去就看不到了。
后来拍摄推迟到了夏天。
我个人创作上特别喜欢根据现实做调整,我觉得夏天的东北也可以传达一种不同的压抑感。
于是我们决定拍摄一个酷热的东北,大家汗流浃背,干燥得嘴唇皲裂,到处都是阳光斑驳的影子,甚至偶尔有苍蝇、蚊子,带来一种夏天的躁动感。
但没想到拍摄期间东北天天下雨,成了意外的“财富”。
后来我看到新闻,说那年东北的雨量是几十年来最多的,我觉得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于是我们干脆就拍一个潮湿发霉的东北,湿漉漉的环境,人身上也觉得潮湿,有种发霉的质感,应该也挺合适。
我们的摄影和美术团队也很厉害,影调做了调整,现在你看到的发绿的霉感,就是因为在一个常下雨的夏天拍摄,才形成了现在的效果。
美术也在这种发霉的氛围上做了很多呼应的处理,所以一切都是缘分带来的。
《老枪》剧照深焦:改到夏天之后,整个故事情节会有所变化吗?
高朋:改到夏天后有一个巨大的调整。
最初设计的是春节联欢晚会,因为东北有放鞭炮的习惯,尤其是春节期间,几乎整个城市都沉浸在炮竹声中。
原本设定是大伙儿一起过年,背景里的鞭炮声会掩盖住枪声,形成一种特有的戏剧效果。
那个画面设想是枪战地点附近几千人在开联欢会,但都听不到枪声,这样的效果在春节氛围里很合理。
一改到夏天,这种气氛完全不成立。
我们为此想了很久,后来想到以厂庆代替春节。
厂子行将就木,大家聚集在一起有点像一种“告别”,一方面是“庆祝”,但另一方面气氛也变得更复杂。
虽然可以放炮竹,但数量和氛围必须拿捏得刚刚好,不能太多而显得不合情理,但也要足够掩盖住枪声。
这一点拿捏的平衡特别费心。
深焦:这个改变最后效果看起来毫不违和。
高朋:这种“违和感”的消除其实挺费劲,声音设计在这里发挥了很大作用。
我们设计的是让观众跟着主角的发现过程逐步认识到异样:一开始只有炮竹声,逐渐听到夹杂的枪声,主角怀疑后慢慢确认是枪声,再奔向现场。
这种设计在后期处理时,我还特别担心,但最终出来的效果让人满意。
深焦:片中的“老枪”为什么会选择手枪慢射的枪?
高朋:手枪慢射在所有射击运动范畴内都是最需要耐力和内心稳定性的一项运动,尤其考验人是否能够在长时间内维持专注。
运动员在举枪前必须静下心来,屏蔽外界干扰,完全进入内心的安定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它在影片中能成为主人公内心世界的极致化身。
我们原本想过手枪速射运动,更帅,枪战更带劲,但那那是有违表达的,慢射更符合这个人物的内向和自我封闭。
电影里设置了几个电视体育转播的背景细节,也是在为角色心境做铺垫,比如解说员提到“老将这次不行了”“一个新的时代要来了”等,其实都在暗喻主角的境遇。
最后一次他愤怒地砸衣架,电视解说说到“老将晕倒”,其实也是我在表达主角面对巨大心理压力时那种深层的崩溃。
《老枪》剧照深焦:片中顾学兵的那把枪是怎么做出来的?
高朋:这是严格仿制真实手枪慢射用的枪。
电影里顾学兵说“枪管上的膛线是自己做不了的”,其实这是他从队里带出来的,算是偷的。
这其实挺讽刺的,因为那个年代,从单位带点东西出来是常事,比如茶叶、椅子什么的,大家都觉得很自然,不算偷。
所以顾学兵退役后把这个有感情的枪管带出来了,因为那个精细的膛线确实很难手工做到。
其他零件则是他一点点自己打磨的。
特别是那个木套,手枪握把的木套不是普通枪的样子,需要把手伸进去。
每个运动员的木套都是根据自己的手型一点点修出来的,完全贴合手掌。
电影里那把枪是我们请道具师根据真实的手枪慢射枪做的,但它不能击发,因为要符合法律规定,里面没有撞针等关键零件,所以只能扣扳机发出声音,但不能打子弹。
深焦:我还注意到电影里出现了不少种类的枪,怎么会想搞这么多类型的枪?
高朋:这些枪其实都是经过严谨的历史考证的。
那个年代在东北的工厂,可能有哪些型号的枪?
枪的来源是什么?
工厂保卫科那时候的火力很强,有配枪,甚至有高射机枪、反坦克炮,因为早期要负责战备,防备苏联可能的进攻,所以是准军事化,配备非常充足。
这些枪有些是军队淘汰的,也有些是军队支持配发的。
像电影里出现的AK,国内是从苏联引进后改良的,有不同型号。
五六十年代有几批不同的AK,我们具体考证了它们的年代,比如50年代的型号还可以出现,但再往后的就不合适了。
甚至连靶场那场戏里士兵的射击动作我们也考证过,因为他是70年代末上过对越反击战的老兵,那个年代的射击姿势跟现在的不一样,所以我们都尽量还原那个时代的特征。
比如悍匪用的枪类型也有讲究,不能随便用一把帅气的猎枪。
道具师选枪时我也会要求合理的来历,必须符合1990年前后在中国的背景,有些匪徒的枪是通过黑市得来的,比如在俄罗斯边境的非法枪支交易中购买的。
我还需要看到真实案件中警方或者新闻的照片,确定那个型号是否合理,才允许用在电影里。
深焦:非常严谨。
高朋:是的,电影要呈现真实感,就得在每一个细节上考究,让观众觉得这是完全可信的。
《老枪》剧照深焦:去年好莱坞拍摄中有因为枪支问题出了意外导致演员死亡的案例。
在中国拍枪战戏是不是要求特别严格?
高朋:非常严格,现在几乎快拍不了了。
传统上拍枪战戏用真枪打空包弹,虽然没有子弹头,但仍然有火药,枪会响,弹壳也会抛出。
而现在我们用的是道具枪,材质可能是塑料,不一定是金属,重量也不对,甚至没有真实的后座力和弹壳抛出的效果。
枪响多半靠电子装置模拟,基本跟玩具水弹枪差不多,和想拍真实感的电影相差甚远。
那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
比如说靶场那场戏,大家趴在那儿打枪,我说这枪感觉没有后坐力啊?
他们说,导演,这枪就是没有后坐力。
我说,那不行,大家能不能演出后坐力来?
然后大家就开始努力表现“后坐力”。
其实拍摄的时候,有时候还挺搞笑的,因为道具枪太假了。
你现在听到的枪声,是我们声音指导团队精心制作出来的效果,而现场听到的声音,可能就像街上小孩玩水弹枪或电动玩具枪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演员还要投入情绪,做出真实的表演,我真的觉得他们很棒。
深焦:感觉祖峰的表演为这部戏增色不少,怎么找到他来演这个角色?
高朋:在写剧本的时候,我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他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如果他不来演,这个电影可能就拍不了。
我一直觉得一些事是注定的,祖峰就是这个角色的不二人选。
我相信演员最宝贵的资源是他们自己的人生经历。
虽然成熟的演员能驾驭很多角色,但当一个角色与他们的人生有某种共鸣时,他们的表现会更让人难忘。
对我来说,祖峰就是和这个角色有共鸣的人。
我们只聊了一次,他虽然没有我这么激动,但他也很喜欢这个角色和剧本。
第一场戏他就把握得很好,我从没担心过会不合适,反而是其他角色的演绎需要调整。
他的表演给我一种拿到上好美玉的感觉,让我很期待去探索他的可能性。
我觉得作为导演,对演员的保护也很重要。
比如在和其他演员的合作、剧组的氛围、现场状况上,都要让他信任剧组和我们的判断力,相信我们对这部电影的认真。
这种信任也是让演员达到最佳状态的基础。
《老枪》剧照深焦:在你写剧本之前,是怎么看待祖峰这位演员的呢?
高朋:我一直特别喜欢他的表演,觉得他是那种特别真实、毫无痕迹的演员,这正是我最喜欢的表演方式。
他的表演分寸得当,准确又自然。
这种无痕迹的表演其实是有精妙的技术在里面,不是随性流露,而是非常用心的设计,但又让人察觉不到痕迹,真的是非常出色。
深焦:祖峰在电影里是一个蛮内敛的角色,你们在片场交流多吗?
他会给你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吗?
高朋:祖峰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用。
我们的合作过程真的是相互给予的。
我们的剧本几经修改,最初有一个桥段,小金对顾学兵说“给我唱首歌吧”,但后来这个桥段在剧本中删掉了,大家都觉得很可惜。
直到海璐姐进组,她也说那段很棒,怎么没了?
后来在拍她送顾学兵下楼的戏时,海璐姐自然地说了一句“你给我唱首歌吧”。
我们觉得这太棒了,但又在想怎么延续这个情感?
拍顾学兵背影那场戏时,他站在窗前,我一直觉得顾学兵这个人物的情感是非常克制的,所以只拍了他的背影。
就在这时,我听到耳机里他开始哼起歌来,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被打动了,我感到这两个人的情感真正发生了。。
这种创作过程就是电影的魅力。
这个细节从我发起到编剧王昂,再到海璐姐,最终到祖峰,每个人都为这部电影共创,才成就了这一刻。
《老枪》剧照深焦:影片里还有一个挺惊喜的角色,就是饰演儿子的周政杰,他的表演很有灵气。
你们是怎么沟通表演的?
高朋:周政杰的优点是非常真诚,没有防备或杂念,完全信任角色、导演和剧组。
虽然他这个阶段技巧不是强项,但他的真诚弥补了一切。
他让自己处在真实的感受中,比如需要表现疼痛,他可能真的会打自己。
虽然这不是一个成熟的方法,但是真诚,未来他会用技巧取代这种做法,但那份真诚是技巧换不来的。
在合作中,我做的很多是帮助他相信自己,相信此刻的感受就是角色的感受,没有对错。
只要感受到,就放出来。
这点可能对他的帮助比较大。
深焦:影片里确实能感受到那种真诚的感觉。
这部片子经历了很长时间才到现在上映,在后期制作过程中,哪一部分你觉得最难?
高朋:剪辑阶段是一个挑战。
电影比其他艺术形式更直接面对观众,需要在表达预期和观众接收感受之间不断校准。
我记得做了几版,拿给一些我仰慕的创作者看,得到了一些认可,当时觉得可以交活儿了。
但观众测评的反馈并不理想。
听说有些导演对测评很谨慎,但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我们拍到了好东西,但观众为什么没能完全感受到呢?
这就是一个调整的过程。
测评不是照搬观众意见,而是要思考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想,再进行调整。
经历了一番思考和调整,我们最终确定了现在的版本,并在东京电影节上展映,观众反响还不错,这让我安心了不少。
《老枪》剧照深焦:剪辑指导是马修,和他的合作是怎样的?
高朋:马修通常以大胆重组电影结构闻名,他的调整可以让电影焕然一新。
但我这次刚好相反,在交到他手上前已经对结构做了很大的调整。
马修这次把我拉回来了,他觉得我改得太早了,有些想表达的东西被我漏掉了。
于是他帮助我回归了最初的意图。
我们在剪辑中做了一些调整,马修提供了一个特别有效的建议:现在看到的两个小孩在桥下扔鞭炮、围着“篝火”聚在一起的蒙太奇段落。
原本这是一场完整的戏,展现小孩间的友谊,对剧情来说非常重要,但放在成片里显得拖沓,我们又觉得不能完全舍弃。
直到有一天,马修把它剪碎成一个蒙太奇,我发现该表达的情绪全都在,节奏也一下子轻快了很多,这是让我印象很深的一个创意。
深焦:刚提到结构上的变化,其实影片一开始就用一个举枪的动作设下悬念,而到最后才把这枪开出来,这种缓慢蓄力到爆发的节奏非常吸引人。
你会担心观众在漫长的过程里有不同的观感吗?
高朋:会担心前半部分节奏过慢。
现在的观众观影习惯和几年前不一样了,电影的“沉浸式观影”体验变得越来越难,因为现在观众随时可以掏出手机,沉浸感就会被打破。
以前进电影院看电影,观众基本都会坐着看完,这种不间断的集体观影,是电影独有的。
我们所受的电影训练,更推崇克制的情绪表达。
情绪直接渲染很容易让人接受,但积累情绪的过程才更难得。
我记得一部电影《跳出我天地》,讲一个小男孩坚持跳舞的故事,整部电影几乎没有抒情地展现他跳舞,直到最后他跳起来的那一刻,凌空而起,这个电影定格结束了,我当时就整个人都惊了。
情绪一下爆发出来,那种蓄力后的释放让人特别感动。
我们一直觉得,慢慢积累的情绪,才是好电影的标志。
但是现在,短视频的冲击让观众更习惯强烈的情绪给予,对这种缓慢积累的节奏可能不那么耐心。
我确实担心过这部电影的节奏是否适应观众,但后来发现,很多观众其实是接受并且喜欢的,他们觉得前面的铺垫让后面的爆发更有力。
所以,关键还是这部电影应该是它原本的样子。
我觉得理想的电影市场是多元的,不同风格的电影都能有观众。
即使是小众的作品,也一定有它的知音和伯乐。
《老枪》剧照深焦:这部电影在东京电影节获奖了,电影节的巡展对导演来说应该是个很重要的经历吧。
走过这么多电影节下来,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各地观众的反馈有什么不同吗?
高朋:这部电影在日本、美国以及国内的一些电影节放映时,尤其在亚洲,引起了很强烈的共鸣,可能是东方情感和历史背景的相似性带来的。
电影节确实是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特别是对年轻创作者来说,像避风港一样。
但如果希望成为职业电影人,还是要保持清醒。
电影节能带来很高的认可,但作为职业导演,还要思考自己的观众究竟在哪。
电影人要对投资人负责,也要对行业有担当,要思考如何吸引更多年轻观众走进电影院。
如今视听艺术的选择很多,我们如何找到电影的独特竞争力?
这些都是电影人要不断思考的问题,而不仅仅是电影节所能带来的荣誉。
赵涛在东京电影节为高朋颁发了艺术贡献奖深焦:这部电影是“青葱计划”出来的项目,我们看到“青葱”出来的影片通常都有不错的质量。
想问问,“青葱”在这部电影里给了你哪些支持?
高朋:“青葱”之所以能做出一批水准不错的导演作品,是因为他们不仅仅在挑项目,更在挑选人。
“青葱”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找到那些不仅有项目执行力,而且能够把项目真正做成的导演,这就像创作者和行业之间的桥梁。
他们通过双向的选择和把控,一方面保证市场接收的是有项目执行力的创作者,另一方面也让创作者找到真正理解他们作品的知音。
“青葱”的帮助分很多方面。
比如,有一系列的导师提供的培训,这不仅是调试剧本,将个人作品打磨成能被工业化生产的作品的过程,同时也对导演的职业素养进行了高效培养。
像我之前主要做广告,也有的年轻导演还没有导演工作经验,这样的培训就能帮我们更好地理解如何适应整个电影工业。
“青葱”提供的100万元扶持金对小体量电影也很关键,因为这笔钱让导演成为影片的主要股东之一,从而拥有话语权。
另一方面,尤其对于更具个性化的文艺片,这笔资金在未来的宣发上起到重要作用,特别是在市场环境下,许多文艺片缺少发行渠道,观众也难看到影片。
如果有了这笔钱,就能保障一些基本的发行操作。
此外,青葱还提供资金拍摄概念片,让资方看到导演的拍摄能力和作品气质。
因此,“青葱”对我们创作者的支持和帮助确实是非常大的。
深焦:刚提到你拍过很多广告,转到电影拍摄时,有哪些职业惯性是你觉得必须去除的?
高朋:最大的惯性是对“变通”的依赖。
广告本质上是服务行业,客户或制作方提出的各种要求,你都需要有应对之道。
于是广告导演的“万金油”属性很重要——任何问题都能找到解决办法。
但在电影里,如果一味迁就,在创作上就会迷失。
广告片中迎合需求可以带来好的效果,但电影的创作是硬碰硬的事情,你得守住最初的那个愿景。
电影之所以吸引到好的主创和演员资源,就是因为你那份独特的吸引力。
为了迎合每个需求而妥协,就会丢失掉电影的本质。
《老枪》剧照深焦:最后一个问题,你接下来有什么新计划吗?
有新项目在构思吗?
高朋:在《老枪》之后,我写了两个故事,但这两部作品都比较偏文艺化。
我现在还想尝试类型片,既是对自己技法的锻炼,也因为当下我们要想办法吸引更多观众。
我觉得类型片是一种方法,而在这框架下还是要讲有现实性,能与观众共鸣、触动他们的内容。
- FIN -
时隔多年,东京国际电影节终于再次迎来一个中国电影的“大年”。
包括张艺谋、贾樟柯、赵涛、李睿珺、乌尔善等人在内,诸多中国影人都前往东京进行了交流,把中国电影推向更广阔的受众市场。
今年有多达三部国产片入围了东京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草木人间》《雪豹》《老枪》,闭幕后都载誉而归——《雪豹》斩获最佳影片大奖,《老枪》获得最佳艺术贡献奖,《草木人间》导演顾晓刚获颁“黑泽明奖”。
《草木人间》《雪豹》《老枪》这三部电影都在疫情期间拍摄完成,都经受过不同方面的困难和挑战。
如今这些荣誉,像是中国电影从谷底中走出、重回世界舞台的一枚纪念勋章。
今天我们要分享的是《老枪》的幕后经历——你可能没听说过这部电影,但或许会对一个朋友圈里流传过的故事有印象:疫情期间有一部电影,导演在开机日当天被认定为密接,被一辆救护车拉走了。
开机仪式临时取消,全剧组223人回到各自房间,开始了无限期等待。
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1】三年疫情留下不少难忘的故事,其中有一个跟电影剧组有关。
这个剧组的导演在原定开机日期当天被拉走了,不知道要隔离多久,剧组甚至讨论过导演远程看监视器指挥拍摄的方案。
十四天后,导演回来了,整座城市却静默了,剧组就在酒店里待了两个月,度过了一段乌托邦般快乐又虚无的生活。
这个剧组要拍的电影就是《老枪》,导演叫高朋,那是他第一次做电影导演。
“刚被拉走的时候,其实你是反应不过来的。
当时第一个考虑的是,剧组还有200多人,他们怎么办?
这200多人的吃喝拉撒睡怎么解决,在封闭期间怎么生活?
”东京电影节期间,高朋导演在与娱理工作室的对话中说。
在两个月的“乌托邦”时期里,导演为了不荒废时间,拉着大家反复读剧本,讨论拍摄细节。
晚上是集体看电影时间,主创们一起看了各种经典和当年几乎所有奥斯卡获奖影片。
除了这些,剧组在有限的场地空间里还能开展的娱乐项目还有喝酒、聊天、打乒乓球等,时间概念逐渐变得模糊。
两个月后,所有人都有些想家了。
包括导演高朋自己也是,那时候他才刚当上父亲没多久。
在那个时间节点,高朋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他作为导演不得不站在全剧组的角度考虑,要不就这样解散算了。
剧本里设定的时间是白雪皑皑的冬末春初,可是雪已经没了,每多等一天就多一笔巨大的开支,靠出品方和制片团队在照顾大家,后面有的演员也没有档期了。
高朋给出品人唐岩打了个电话。
唐岩问他,你告诉我现在还应不应该拍?
“我说我不能从我自己的主观愿望出发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样太太个人了。
我想说的是,根据现实情况,我觉得好像应该拍,因为如果不拍的话,未来的情况更加未知。
唐岩先生说,‘我其实不太在意这些,如果你们大家都想拍的话,我不应该是掉链子的人。
’当我把我们还要继续拍电影的消息带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振奋,很多人当场就掉眼泪了。
如果我那个时候不拍这部电影,可能我这辈子也就拍不了电影了。
可能跟我快到40岁了有关,就是你不再那么相信你这一辈子非要做到什么了,你有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就一定会实现了。
”高朋说。
【2】重整旗鼓之后,电影的面貌有了一些变化。
一开始这部电影计划是在冬天拍摄,就像市面上的许多东北题材影视剧一样,放在白雪皑皑的背景下,有犯罪元素的故事会自带一层肃杀气氛。
从制片角度来说,雪也可以天然地帮助美术组规避掉很多不符合年代设定的背景、物件。
但当剧组解除封闭、准备开拍时,已经快要到夏天了。
“那我们就拍一个非常炎热、炙烤着的东北”,导演决定。
从重新开机的第一天起,当地开始下雨,几乎每天都下雨。
剧组干脆也不回避了,就顺着天气拍,拍出了一个湿漉漉的、泥泞的、有着发霉气息的东北。
地上总是有积水,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给这座发展滞后的东北小城增添了一种特别的视觉质感。
这或许意外地成就了这部电影。
《老枪》在东京电影节上拿到最佳艺术探索奖,评委会主席维姆·文德斯透露,他对这部电影的摄影和美术印象深刻。
因为疫情的耽搁,很多原定演员无法再继续出演,临时更换了一些人选。
演员的口音没有办法在短期内统一了,但对时代背景熟悉的观众仍然能猜出拍的是东北。
高朋最早是一名广告导演,十几年里拍了几百支广告,多的时候每星期都在拍。
“广告拍多了,我觉得好像有点压抑,因为广告导演很多时候像一个用影像去服务的行业。
感觉压抑的时候,我就写剧本,但是如果老写剧本好像又容易穷,然后就再拍广告,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一种平衡生活的方式。
我其实都没想过那些剧本最后能拍出来。
”《老枪》的剧本进了青葱计划五强,被陌陌影业的老板唐岩相中。
唐岩是一个有情怀的人,一直致力于投拍有社会现实意义的电影,他一直很想做一部讲述东北八九十年代变革的电影,发现《老枪》这个剧本很适合。
高朋就把剧本中的北方具象化成了东北,这样在剧本打磨和拍摄时就有了更加真实的土壤和空气来填充。
《老枪》的故事发生在八九十年代东北下岗潮期间,一家濒临倒闭的国营工厂里,祖峰饰演的男主角顾学兵担任着保卫科干事的工作。
身边的同事跟窃贼同流合污,他像一个固执的老船长,看着渐渐下沉的大船无可奈何。
谁都不知道,顾学兵悄悄制造了一把枪,这把枪将在特定时刻射出关键的一发子弹。
【3】今年金鸡创投大会上,黄建新吐槽青年导演报上来的创投项目都太偏文艺了,同质化越来越严重,希望有更通俗、更面向院线和观众的影片出现。
虽然黄建新的话引发了赞成和反对的不同声音,但创投中小众文艺片居多、商业类型片偏少的确是一个普遍现象。
能想象到,《老枪》这样的剧本放在一众创投项目里,的确会是个比较特别的存在。
它跟编导的个人成长经历没有什么关联,着眼于历史变革下的边缘人物,风格也较为成熟粗犷,没有很多青年导演项目里常见的无病呻吟姿态。
可能现在大部分年轻观众看过的枪战戏都来源于港片和好莱坞大片,其实中国大陆1996年才出台《枪支管理法》,在那之前,像国企、工厂里的保卫科这样的民间机构,都是可以合法持枪的。
《老枪》里就有一场国营工厂里的枪战、火并戏份,惨烈得触目惊心。
高朋导演说,他自己的成长也难免受到港片很大影响,他非常喜欢杜琪峰的电影,也专门拉片研究过杜琪峰拍的枪战戏。
但《老枪》里没有用上暴力美学,他还是决定用写实手法来呈现暴力戏份。
祖峰的角色还有另一个身份设定,一名退役的射击运动员,这是源于导演的个人情结。
“我小时候的第一个梦想是想当一名运动员,但我完全不是那块料,很早就放弃了。
我一直对运动员很感兴趣,写了好几个关于运动员的剧本。
在我的观察中,很多运动员从小就开始过一种脱离社会、脱离家庭的生活,有的七八岁,晚一点的十几岁,你就得离开学校离开家庭,去过集体生活。
他们受的教育也跟一般的小孩不一样,他们的信念是国家培养了你,你要为国家夺冠,这是你一辈子要努力做的事。
他们会变得很单纯,成长环境相对更封闭。
当他们有一天突然退役,离开把他们保护起来的那个地方,面对社会的时候,有人会出现巨大的不适应。
关注到射击运动员是有一次我偶然路过一个射击场馆,门口挂着很多射击运动员的照片,我觉得他们跟一般的运动员太不一样了,特别像是一所大学老师的照片,都很白净很斯文。
我找机会进到场馆里面看,我发现他们身上有一种非常有魅力的反差,射击运动不是像其他运动那样疯狂练习,更像是一种内心的修炼、禅修,他们要屏蔽外界的很多东西,让自己的内心达到一种非常平静、不受干扰的状态,他们脸上的斯文状态来自这里;但是,当他们在瞄准的时候,那个眼神又特别地坚毅,他们背后墙上写着四个字,‘唯我独尊’, 你在任何的运动场馆里不会见到这样的标语,我就一下对这个职业很感兴趣,然后做了一些研究。
射击运动员在退役之后是最难以融入社会的,比如说集体项目的运动,你在训练过程中还会有团队的配合,跟其他人的交流,大部分运动员的性格还是外向的。
但射击运动员要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面,需要内心是特别平静的状态,所以他们往往话特别少,不太会融入社会和别人交流,退役后可能是更难以适应的状态。
我就突然觉得,这样的人群如果放在一个巨变的年代,产生的化学反应可能会是特别有意思的,就有了《老枪》这个故事。
”【4】从开始细化剧本起,高朋脑中就已经把顾学兵框定为祖峰的形象。
“我觉得他是唯一合适的演员,这个剧本某种程度上是为他写的。
我从第一次开始落笔写剧本起,祖峰的这张脸就已经出现在我脑子里,后来我写顾学兵的时候已经在带着他的性格写了。
他性格里有非常沉稳的一面,基本上我觉得只能他来演。
”东京电影节首映的时候,高朋向当地观众介绍了祖峰的另一个身份,书法家。
高朋认为,祖峰年复一年练习书法、从不间断,其实也是一种内心修炼,跟“老枪”在内在精神上是契合的。
片中另一个重要角色是晓军,由周政杰饰演,试镜拿到这个角色的时候,他还是一名正在上学的大学生。
晓军代表了那个年代的很多人看待世界的视角:身边出现了两种人,一种很实际,更能快速适应时代、取得某种成就,而另一种是顾学兵这样的,身上仍然保持着某种侠义、理想主义,但是这些品质在当下好像是无效的,于是晓军在中间摇摆了。
高朋有点希望祖峰能拿奖,“因为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我有点大言不惭地说,我觉得他就差一部这样的电影。
”最终《老枪》在东京电影节斩获了最佳艺术贡献奖,用来表彰影片在视觉方面的探索。
想到这部电影曾经遭遇那么多困难,一度难以为继,现在已经是令人欣慰的结果。
跟《老枪》相似,入围今年东京主竞赛的另外两部国产片《草木人间》和《雪豹》,制作过程中也都遭遇了严峻的挑战。
《草木人间》开机第一天,因为演员行程码的问题不得不重排拍摄计划。
导演顾晓刚说,那时候他们本着能拍一天是一天的心理,觉得能把所有需要的镜头拍了已经是胜利。
拍完的时候他们拍了杀青照,所有人都觉得能在2022年完成这部电影很不可思议。
《雪豹》是万玛才旦导演目睹2020年全球疫情爆发时想出的故事,他怀揣着强烈的创作冲动把它写和拍了出来,片中的雪豹CG制作难度非常大,耗费了大量人力和时间成本。
没想到今年5月万玛才旦导演突发急病离世,没能看到电影首映和获奖。
“今年东京电影节上的中国电影非常丰富和多元,像《红毯先生》跟宁浩导演以前的作品很不一样,在表达层面和美学层面上都做出了巨大的突破,张艺谋导演的《满江红》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
我非常荣幸能够跟《雪豹》一起入围,万玛才旦是我非常敬重、喜欢的一位导演,他的所有电影我都看过很多遍,一直想如果我有机会能够见到他,我有很多问题都想请教他,但是很遗憾,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高朋说。
01打开书写东北的新方式南都娱乐:本片是你的首部长片作品,拍摄的是20世纪末东北下岗潮的故事。
作为一个北京人,你为何取材这个时空背景的故事作为自己的“第一枪”?
高朋:起初我想写关于运动员的故事。
我把时间设置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因为此时处于社会变革期,人与困境的矛盾是最强烈的,容易形成强张力的故事情节。
我认为下岗潮这个背景是全国性的,所以也没有非要拍成东北电影的执念,而最终地理背景选择东北,是尊重投资方陌陌影业的需求。
南都娱乐:拍摄首部长片,你觉得最困难的部分是什么?
高朋:最困难的是写剧本时,如何处理他人给出的意见。
我以前是广告导演,本质属于服务行业,那来自客户的意见就都要尊重和采纳。
但是电影导演不一样,在执导电影的过程中,我也会收到方方面面的意见。
起初我不清楚我跟这些建议的关系是怎样的,不懂得如何判断意见的好坏,做了很多无效的修改和调整。
直到后来才发现,电影导演不需要什么都听,可以有一些自己坚持的东西。
南都娱乐:《老枪》被戴锦华形容为“打开了一种书写东北的新方式”,你如何理解她的评价?
你是否认同?
高朋:我对东北电影的了解并不算多,《老枪》的视听风格,更多借鉴的不是东北电影,而是《猎凶风河谷》《赴汤蹈火》这两部影片。
我个人认为,戴老师是将《老枪》当成类型电影来评论,觉得我们用犯罪动作片的元素来拍东北电影,呈现了在一个乱局中,有一个人坚持用理想主义和周围的环境产生冲突。
收到戴老师对影片的这句褒奖,我自然是很开心的。
02手持摄影是受娄烨影响南都娱乐:《老枪》的英文片名叫 ALong Shot,这是句英语俚语,除了“长距离射击”一意,还引申有“希望渺茫”的意思,当初为什么用这个一语双关的英文片名?
高朋:影片的英文名是负责宣发的曾理起的,无论是表意,还是引申义,都跟影片要传达的东西很吻合。
主角顾学兵确实等了很久才开出一枪,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再开出一枪。
这里的“希望”,更多是主角顾学兵对在混乱之中依然坚守某些东西的希望。
南都娱乐:本片有不少手持摄影的镜头,你对这种拍摄手法情有独钟吗?
高朋:是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快,快就意味着省钱。
影片预算对像我这样的新导演而言是需要着重考虑的因素;二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手持拍摄更有写实风格。
相比起调度卡得非常死的固定或者移动镜头,在手持摄影中,因为摄像师随时都有调整的空间,哪怕不按原本的剧本调度,也能捕捉到演员更松弛的表演状态。
这种手法也算是受到娄烨导演的影响。
除了手持摄影,在其他工作方式上也对我有一定影响,比如说对演员的解放,到现场后突然就不按剧本来,只点明大概的任务,就让演员自由发挥。
所以你可以看见娄烨影片中的演员,跟演其他人的电影都不一样。
南都娱乐:这么说,本片是有一些演员自由发挥的部分?
高朋:在《老枪》里,也有即兴的内容,但剪进去的不多。
主要是蒙太奇段落里的几个镜头,比如说顾学兵带耿晓军到他家里,去学校门口接他,把他抓回家里。
现在电影里看到耿晓军拿砖头跟顾学兵对峙的那场戏,当时是我只跟周政杰(耿晓军扮演者)说,让他忘记剧本随机发挥,目的就是让顾学兵难受,所以拿砖头完全是即兴的行为。
当时祖峰还以为周政杰会按剧本来,结果因为周政杰的即兴表演,他就很意外,处理得非常有意思,最后结果也很有真实感。
但碍于影片篇幅有限,只能把这些剪成蒙太奇里的片段。
03笃定祖峰愿意参演曾担心秦海璐珠玉在前南都娱乐:你在其他采访中说过,主角顾学兵完全是为演员祖峰量身打造的角色,这个演员对你来说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可否分享一下当初邀请他的时候发生的故事?
高朋:我在写剧本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的人物形象就是祖峰。
首先,顾学兵表面上是特别温和柔软,有点好欺负,借用观众的话来说就是有点“窝囊废”的人。
但是他的内核非常坚硬,有他自己要坚持的东西。
我觉得祖峰身上也有这种特质。
第二,我个人偏爱有松弛感,没有特别表演痕迹的塑造方式,祖峰就是这类型的演员。
当时我邀请他的过程也挺顺利的,我们就见了一次面,聊了大概一个小时。
当时我就大致跟祖峰介绍了下顾学兵这个角色的设定,比如顾学兵是“慢一拍”的人,成熟、社会化得比较晚,也算是他后面塑造角色的抓手。
我觉得祖峰答应得这么快,可能也是因为顾学兵在某种程度上跟他的人生有某种吻合吧。
祖峰早期也是在工厂上班,过了些年才考电影学院。
之后当了很长时间的老师才下定决心离开老师的岗位,转型当演员。
这也有点“慢一拍”,所以顾学兵的设定可能比较打动他吧。
我在写剧本阶段,就笃定祖峰愿意参加我们的影片,因为顾学兵这个角色太适合他了,我也相信他对这个角色一定很感兴趣。
南都娱乐:你给顾学兵安排了耳疾的设定,为何选择这个病?
这一疾病是不是一种隐喻?
高朋:我前期采访的时候,了解到有些射击运动员的退役理由,是长期待在枪声环境下导致听力下降,进而影响身体平衡性。
但后来我再深入了解的时候,就发现听力跟身体平衡性不一定是相关的,很可能只是运动员需要这么一个理由,来合理化自己退役的结果。
另外,人压力大的时候会有耳鸣现象。
那影片中顾学兵到底是因为压力大,心情不好导致的耳鸣,还是由于耳疾才耳鸣,就很值得玩味。
南都娱乐:顾学兵长时间处于一种压抑情绪的状态,他压抑着自己的不满,还压抑着自己对金雨佳(秦海璐 饰)的欲望。
他的潜意识中是不是对表达自己的意图有羞耻感?
这是否也跟他曾经是运动员,心理状态被训练过有关?
高朋:我觉得更多的是顾学兵对自己的不自信吧。
一是在那个年代,跟另外一个人一起建立生活是需要背负很多责任的,而顾学兵显然没有能力处理自己的生活和未来,他能不能让金雨佳幸福,他完全没谱;二是金雨佳比起顾学兵更有能力,也就导致顾学兵没有迈步的勇气。
运动员身份给顾学兵的束缚,更多是在团体荣誉感、为国争光等的道德观上,而不是情感生活上。
南都娱乐:秦海璐一直是东北女演员的代表,从出道的《榴莲飘飘》到《钢的琴》,她都有扮演受东北经济下行影响的女性角色,《老枪》找到她,是否有考虑这种互文效果?
高朋:邀请秦海璐是我的出品人的想法,她们本身有过一些合作。
但我个人一开始是担心的,因为秦海璐在《钢的琴》里饰演的淑娴演得太好了,我担心她给观众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金雨佳和淑娴这两个角色是有些相像的,而金雨佳的角色重要性对比淑娴会低一些,很难超越淑娴,这两个角色也很容易被观众拿来对比。
但后来经过几次交流,我就改变了想法,秦海璐是非常优秀的演员,既然她愿意参演,那我也相信她能很好地塑造金雨佳这个角色。
04打开创作思路,电影行业还有很多机遇南都娱乐:电影在出字幕期间插入了一个片段,主角团沿着铁道漫步,最终如海市蜃楼般消逝,这是否在象征某种物是人非?
是否也暗示了顾学兵已经死了?
高朋:顾学兵是肯定没死的。
借用西安映后会一位观众的话,就是四个字:殊途同归。
从我们当下回看历史,很多人都是在自己生活中做出他们能做的最好选择,都是为了活下去。
所以真的是“殊途同归”吧。
南都娱乐:你最希望观众从《老枪》中感受到什么?
高朋:我更希望观众能感受到一种力量吧。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现在又到了一个急剧变化的时代,那我们要怎么去面对这些变化,能不能保护好自己的那份坚持呢?
好比说影片里顾学兵最后做到的事,其实是没有扭转社会现状的能力的,只能解决一些暂时性的、小范围的问题,但他至少代表了在那种环境下,仍有那么一种人在坚守,这是很可贵,也是很动人的。
南都娱乐:今年电影市场整体表现遇到了瓶颈期,你觉得现在是电影人的“至暗时刻”吗?
高朋:我个人觉得不是。
电影诞生至今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换言之,它是一个很年轻的行业。
电影诞生之初,人们也只能通过投币机器的小窗口观影,和我们现在用手机看电影的体验是类似的。
有人认为随着媒体渠道拓宽,现在人们不再走进电影院,而是选择线上观影,这样的行为将电影草率化和简易化了。
但再过50年,说不定这种形式已经成为主流,又或者是发生了更大的转变。
现在的电影形式,只是漫长电影史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愿意打开创作思路,电影行业还是有很多机遇的。
南都娱乐:未来你还想拍什么题材的电影?
高朋:我挺想尝试不一样的东西的。
最近正在研究喜剧,挺想拍拍看的。
作为从那个年代走来的人,或许因当时年龄尚小、认知有限,或许因当下治安环境与往昔形成鲜明对比,通过影视作品回望那段岁月,真切感受到其光怪陆离的一面!
1、街头斗殴、学生被欺负抢钱的情况屡见不鲜,如果不严重,很少有人通过法律介入2、在96年之前,企业的保卫科自己是有枪支的,那么枪支留窜到社会的概率也要比现在相对大得多!
3、建国后很多恶性案件,都发生在那个年代,根本原因就是下岗来袭,想要生存下去,尊严、亲情、友情、犯罪,似乎都已是可以忽略的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圣经”而这部电影的背景就发生在那个年代的东北,下岗人数最多的地区!
顾学兵有他的理想,理想破灭后,似乎与那个时代隔隔不入,即使一穷二白了也不能与他人“同流合污”,而最后那一枪的帅,似乎也在证明他的坚守是值得的!
另外一位比较出彩的演员是邵兵,将一名中年男人,他将一位中年男人在金钱诱惑、尊严捍卫与友情抉择面前的困惑挣扎,诠释得细腻而深刻。
为那个时代的回忆,加一星!
一串电缆断开旧厂与时代的粘连,一把老枪指向落寞东北下岗潮的忧伤。
耳旁的工音已渐渐淡远,心底的枪声却越鸣越亮,怀揣的正义与倔强在偷盗成瘾的破败工厂里格格不入,外显的柔弱与隐忍在翻滚席卷的犯罪狂潮中缄默无言。
向上无力,对下不忍,不惯谄媚,不表心意,生活失意、时代失落之时,他选择一把轴扭到底、一举枪手直平,在轰鸣的爆破声中平息一切嘈杂,在绝对的安静里打出最好的一枪,正中眉心。
全片极力克制,冷静传情达意,在上世纪末平静东北下的汹涌挣扎的人群拍得入木三分。
缓慢节奏与较多空镜赋予本片文艺气质,结局忍无可忍的工厂枪声又有如《周处除三害》刚烈。
祖峰终于拿到了人生角色,顾学军的隐忍与祖峰外表相适,而其内心之复杂也被祖峰巧妙地表达出来,收放自如。
秦海璐的角色偏脸谱化,好在只作为副线存在。
国庆后的国产最佳。
老枪 (2023)7.42023 / 中国大陆 / 剧情 犯罪 / 高朋 / 祖峰 秦海璐
今天看完电影老枪,实话实说,真的不错,从今天首映现场到各位主创,都是低调的姿态,但是影片的质量绝对高调,在最近片慌的季节里,无疑是一匹强势的黑马!
我在不剧透的情况下简单说三点:1、有教育意义,尤其我觉得尤其体制内单位的资产部门一定要去看,现在我们常常听说有人给公家的资产掉包,比如电脑零件、报废时替换等等,似乎觉得不道德而已,但要把这个事情放在当年艰苦的年代,是要出人命的啊!
2、有人性启发,我最喜欢的电影类型和题材就是法理和人性的平衡与撕扯,而且无解,就好比自己的孩子跟班里60个孩子的利益比较时,你会选择哪一方?
这个问题电影中得到了一定的阐释!
尤其让我感动的时最后周政杰饰演的那个角色,一个孩子为了“对与错”而宁愿牺牲,我忽然想到平时我们的父母、老师都常常会说“我们保护好自己,和咱无关的事情不要管,因为社会上的一些不良你也没能力管”,但是我觉得尽管没能力,人的正义会起码让我们有态度才对!
这个片子最后30分钟会让你握紧拳头,我相信你走出影院一定正能量爆棚!
3、有艺术品质,祖峰角色的内敛和无奈或许是因为它从一个“纯粹”的世界走向了一个现实的动物世界,秦海璐这个角色的大义感,尤其是周政杰,把人性的那种成长中懦弱VS强大之间的张力表现的淋漓尽致。
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利益,孩子的世界才有对与错!
相信今后我们在利益的下方加上一个地基,只有对的事情再考虑利益,这个社会才会正向发展!
初次看到周郑杰的剧照,就像当年看《推拿》认识了黄轩,看《我不是药神》认识了章宇,看《漫长的季节》认识了蒋奇明。
不是一眼惊艳,也不属于流量挂的长相,但是他的面庞、他的眼神透过静止的剧照告诉我:他有故事。
他也的确交出了非常惊艳的答卷,所饰演的耿晓军,是时代车轮下,一个野蛮疯长的少年。
导演高朋?
没听说过,但还有祖峰、秦海璐坐镇,就去看了。
惊讶于它的完成度,老辣、收放自如,成熟得不像是青年导演的作品。
八九十年代东北,对了,还是大家熟悉的那个“大厦将倾”的工厂倒闭、工人下岗的时代。
但这次,不一样的讲法。
祖峰饰演的老顾曾是为国争光的枪手,意气风发,因长期训练导致右耳前庭受损,退役后成为工厂保卫科干事。
厂里效益不好,工资停发。
大伙儿不仅摆烂,还从工厂里薅羊毛出去倒卖。
保卫科的很多人睁一眼闭一眼,但老顾却冒着风险去抓人,其中也包括耿晓军等一群少年。
由此引发一系列冲突。
跟随老顾的经历,观影过程中产生了不同的心境:第一层,当然要坚持正义之事一群人在装睡,你要不要保持清醒?
无论哪个时代,都有选择清醒的人,就如旧时代中选择呐喊的鲁迅,就如发动一战后有戳破德军的雷马克。
老顾就是他们这样的人。
第二层,逆时代而行很喜欢的一个塑造是,偷盗者并不是片面刻板的反派角色。
全厂8000张嘴巴等着吃饭,破产已是不可逆的。
可以说,老顾逆时代而行,注定是头破血流的。
鲁迅说“学医救不了愚弱的国民”,老顾则“打枪救不了没饭吃的人”。
第三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老顾有着堂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精神。
哪怕在他人眼里看来很傻,但他对底线的坚持使他散发人性的高光。
电影曾有两个面向:「现实之窗」,或「奇观制造」。
其中,现实之窗的功能几乎被电视所取代。
而这部电影大胆走了「现实之窗」的路子,但在结尾高潮处,迎来一场「奇观」。
前1个半小时,克制、冷冽,如寒冬凝结成冰的湖面;最后半小时,枪终于响了,如一脚愤怒地踏破了冰面。
导演在文艺片和商业片中游走自如,前面的压抑终于通过一场枪战找到出口(枪战戏的调度也贼棒)。
这部在东京国际电影节获奖的作品,却只有300万票房。
爱电影的朋友,抓紧时间,别错过!
这是一部男人的群戏。
女人,爱情,都靠边站了。
改革开放,时代变革,这是一部描写下岗潮之前国企衰败历史背景下的众生相。
一个坚持传统道德,不与社会同流合污的异类,一个迷途知返,有正义良知有兄弟情父子情的少年,一个被现实的无奈所压迫,被时代浪潮所裹挟走上犯罪道路的老田,每一个人物都有弧光。
这是一部三个男人的戏。
社会剧烈变革,企业改制,国有资产遭侵吞,社会贫富差距拉大。
也是一部描写时代悲歌的戏。
虽然最后的抢劫的高潮戏,伏笔埋了很久,但还是有点突兀。
说实话,冲淡了整部戏前半截所烘托的氛围。
整体可以给4星吧,但也不能太多。
电影节最大的惊喜,对上个世纪的东北老重工业有种复杂的情感。冰冷的时代冰冷的人。
九十年代感觉有一点,祖峰真是好演员。片头说是友情客串,可是邵兵都快成双男主了。
演技还可以
还欠点儿火候,有些散
防不了人心
很清晰的两条故事线 ,都有时代背景做背书,因伤退役的射击运动员到工厂当保安+下岗潮下持枪抢工资。东北往事系列,故事完整,逻辑合理。商业范儿的时代质感,人物非黑即白打磨得很周正,功夫在表象上,没往深了走
最后那一枪超越了逻辑与理智,此刻我不再是一个编剧,这是属于电影的时刻。东北故事,拍成这个样子,堪称吾辈楷模。结合观影前导演的自述,五星鼓励一下。好久好久没有在电影院有如此酣畅淋漓的观影体验了,本来很差的精神状态在观影之后完全精神焕发。片子本身水平确实相当强了,几乎没有短板。用“老枪”这个意象去比喻顾学兵这个角色简直不能再契合了。剧作、影像之间化学反应的出色让导演对于剧本和片子整体创作历程的阐述更加真实可信。人物动机充分、角色欲望鲜活、时代背景立体,已经可以想像剧本背后所依托的一段段充满铁锈味儿的东北往事了。顾学兵抬手,“打出最棒的那一枪的时候,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枪响声也是一样”,这靠的不是他的眼睛,打出去的也不是子弹,而是顾学兵骨子里的、对这个时代固执到有几分偏激的意志。
倒卖物资坑国家,厂里主任把事压,撞见真相害小马,老枪出马干他妈
祖峰和秦海璐没有小演员演得好。“反派”不够强。节拍器慢了(映后导演自己也提了)。
莫名其妙的喜欢。
第N部《人到中年,我与体制那些苦大仇深的故事》。无聊,基本和《沉默笔录》一个水平。
又名《钢的枪》《奉铁厂中年杀人事件》。祖峰把自己的魅力彻底发挥到极致了,枪枪入魂,沉默柔弱的外表下,是内心汹涌的力量。80年代背景下,从“骄子”到“弃子”,顾学兵几乎就是东北的缩影,只能直面巨大的迷茫与无力、挣扎与妥协。很喜欢那些日常戏暗藏的哀伤氛围、平静生活里的暗流涌动,将情感细节娓娓道来,更呈现出特殊时代下的残酷青春。最后的枪战高潮戏,用暴烈决绝的方式,为那些被遗忘的人和事,唱了一曲挽歌;两位男主内在的反抗精神,以咆哮的方式喊出来,令人从心底感动。秦海璐演得也特别好,能演戏的演员很多,但真正会演戏的、能演出“时代感”的演员还是太少了。|北影节
中年穷男人谈个恋爱可真拼啊,青天大老爷可真是清清又白白呀
1.在一众东北时代变移题材的影视中拍出了几许新意,这回聚焦下岗潮涌前濒临倒闭工厂里的大规模监守自盗及停工停薪,昔日集体即将崩解,人人迟早自谋生路。因耳部伤残而提前退役的手枪慢射运动员的男主身份设定很妙,残疾边缘却掌握看似无用的绝活,在决绝执守理想主义时又对自我渐生怀疑左右徘徊,契如对社会转型阵痛的隐喻。2.不仅祖峰演得让人信服,周政杰也将既莽撞又早熟、兼具犯事之心与朴素正义感的少年演活了。秦海璐亦自然地给出了女性生存境况的细节。3.影像风格不突出但契合故事氛围,潮湿泥泞的夏季也不同于过往影视中东北的寒冬或金秋。4.声音设计上佳:映衬男主心绪的电视比赛解说,表现耳疾耳鸣的主观声音,母亲强迫儿子按手印的精巧画外音,遮掩枪声的厂庆爆竹声…… 5.遗憾的是有些情节与人物塑造不完整,最后那枪太假。(8.0/10)
中年油腻表演,特别油腻的表演技巧,特别油腻的故事。
很喜欢。结尾的枪战设计依稀看到杜Sir的影子。整体美术风格设定是潮热版东北,的确打破了一些对东北伤痛叙事的刻板印象。如果对人物的刻画更偏表现主义层面的荒诞一些,会更符合我对这种“意外”的预期。但不妨碍对导演的下一部有了更多期待。周政杰演不服就干的哪吒系少年得天独厚。对他日后演技的精进如何与这股气质进行融合,也有了更多期待。
导演花了近两个小时去放慢你的节奏,细化你的神经,压缩你的耐心,让你跟曾经的骄子如今的弃子一起悬置在失落的东北情绪里。最后,随着板机轻轻一拨——搞定。完全不上天入地、歇斯底里、寻死觅活。但什么都说了,什么都讲了。甚至有点隐伤和淡淡的苦涩。
屎
没有什么年代和地域感
做好人,奉天道,世所难容。时代的洪流里,情势的胁迫下,人有多么难以独善其身。这,就是人间真实。最后一场枪战戏很酷。酷的不是射击本身,酷的是那份不差毫厘的“精确”,因为此时人枪合一,意志即是子弹。所以战争片里最酷的,向来总是狙击手的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