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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子,凝视

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惠子,看好了,惠子的凝视(港),惠子不能输(台),Small, Slow but Steady

主演:岸井雪乃,三浦友和,仙道敦子,三浦诚己,松浦慎一郎,佐藤绯美,渡边真起子,中村优子,中岛博子

类型:电影地区:日本语言:日语年份:2022

《惠子,凝视》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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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子,凝视》剧情介绍

惠子,凝视电影免费高清在线观看全集。
惠子从小就有听力障碍,家人为了让她强身健体,送她去拳馆练拳。在训练中,惠子对拳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技艺也愈发精湛,长大后,她在酒店从事清洁工作之余,也偶尔参加拳击比赛。不幸的是,疫情让她所在的拳馆面临经营的危机,作为惠子导师的拳馆馆长也出现了健康问题。在一系列危机中,惠子开始对梦想产生动摇……热播电视剧最新电影威洛比家的孩子们狄仁杰之亢龙有悔临终千言美国派(番外篇)4:集体露营小王国的爱情万凰之王诅咒项链大理风云之血蝴蝶#PTGF出租女友神秘法医第二季狼皮之下长相守数码宝贝2盗火者:中国教育改革调查警探维斯廷第五季千金难逃城中之城南家三姐妹我回来了空气人偶珈百璃的堕落非正式爱情欢迎回来,旅人「长野篇」「兵库篇」恋恋红尘逃逸追踪乌合之众入住汉阳美玉天明神探之面具谜踪谁在说谎心机夏令营第二季

《惠子,凝视》长篇影评

 1 ) 【自译】特别鼎谈 三宅唱x滨口龙介x三浦哲哉 「时间」是如何附着于电影的?——《惠子,凝视》中的场面调度

*原文刊载于线上杂志『かみのたね』(フィルムアート社),2022年10月14日收录于青山学院大学研究室。

原文链接:特別鼎談 三宅唱×濱口竜介×三浦哲哉 「時間」はどのようにして映画に定着するのか?

──『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の演出をめぐって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前言三宅唱导演的新作《惠子,凝视》于2022年12月16日公开上映。

16毫米胶片映出清澈通透的光线和骤然静默下来的澄净空气;寡言的惠子,她眼中所映之物与自然流逝的时间被精心摄取,每一个层叠累积的细小瞬间,都使人感受到它的独一无二——这是一部不由分说的杰作。

那么,这部作品是如何被拍摄出来的?

制作这样一部电影需要做什么,考虑哪些事?

电影导演三宅唱、滨口龙介和电影研究者三浦哲哉对此展开了三方鼎谈。

于数年前开始便定期举行电影导演的学习会的三位电影人,将以他们独有的方式对这部电影的导演细节作彻底的讨论与问答。

实际谈话时长共三个半小时,望诸君细细品读。

(本文全篇涉及电影内容,推荐观影后再阅读)■「岸井雪乃」与「惠子」滨口龙介:我在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巨幕上,以三宅唱电影生涯的最大画幅,首次观看了《惠子,凝视》,那一刻我便认为这是一部名副其实更新了三宅唱电影序列的杰作。

原因很简单,相较于任何事物都更加处在电影的中心的岸井雪乃的身姿,将一种极其粗野的力的流动体现了出来。

现代日本故事片中,演员发觉自己不是凭借意识,而是在身体这一层面上理解了自己“身在其处”(そこにいる)的理由,这样的情况非常少见。

我单纯地惊讶于这样的情况正在发生。

只要演员用身体去理解,就能远远超出导演者的意图,向观众更加正确、有力地传达更多的东西。

例如在结尾,仙道敦子朗读完日记后,岸井正在做体操的一幕,我惊讶于她当时的表情——那并不是什么强烈的表情。

然而,这一表情使观众明白,无需多言,她正十分惬意地同自己内在的状态进行对话;惠子“身在其处”,如其所是。

这件事情多么令人惊异,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因为岸井雪乃从根本上而言不可能是惠子。

出于这样一种印象,我以为那个场景一定是接近摄影日程的尾声,演员与角色完全磨合到位后拍摄的,但当我在柏林听说那一场实际上是开机第二天拍摄的时候,我再一次被震撼了。

不过,这第二天想必不是字面上的第二天——能说说和岸井都做了哪些前期工作吗?

三宅唱:开拍前三个月,我开始和岸井一起在拳馆学习拳击。

多的时候一周五次,少的一周也有两次左右。

因为我对拳击的世界一无所知,所以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体味它的魅力。

这是学习的首要原因。

当时我就觉得,摄影现场肯定是会非常劳累的。

常常听到有传言说,某某在拍摄拳击电影时倒下了之类的,讲起来就像武勇传里边的情节一样——即便那只是没钱没时间的情况——实话说,我也不想面对那样的麻烦。

正因如此,事先了解体力的界限,也就是了解对于演员而言拍摄的终止点,就成了我必不可少的工作。

就算看起来快撑不住也要再坚持一会吗?

真的到极限了没有?

这里有一条线。

在我看来,因为胆怯而停止摄影以致错失了良机,也是很可怕的事。

松浦慎一郎[在剧中饰演松本教练,担任本作拳击指导——编者注]为我们设计了一小时的练习清单,但中途发现岸井的体力过于旺盛,一小时根本一滴汗都不流,于是改成了每次两小时。

这样一来总算是出汗了。

滨口:有必要练到出汗吗?

三宅:我们发现只有一小时的练习似乎很难让精力集中。

岸井也在别的采访中说过,开始时还在不断摸索。

如果过于提心吊胆的话,她大概会很难出汗。

我也是一样,说到底还是不免会胆战心惊。

我开始拳击练习以来第一次感到惊讶,就是发现比起被打,出拳才更加可怕。

手臂能够到的距离,比通常对话的距离要近。

因为要进入恋人以外的人无法进入的范围,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身体还是会很僵硬的。

在这一意味上“满员电车”可以说是相当暴力,斗士之间实际上可能存在着特别的信赖关系等等,我在练习后将这些想法告诉了岸井。

虽然这些并没有在剧本中得到反映,但我感觉这样能够顺带得到一些启发,以推动改稿的进度。

三浦哲哉:看来不仅仅是被打,自己出手时,逐渐习惯与对手间的距离也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一起练习,真的是很厉害。

三宅:我一点都没有考虑过这种选项:不一起练习就到现场去。

我和岸井可以说性格上都很慎重,至少我总是需要花很多时间来敞开心扉,所以拥有这段对彼此慢慢说出真心话的时间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了。

在练完之后,我们会一点一点地回顾练习,一点一点地谈论电影的事。

我们共同作为拳击小白,会在摄影之前花非常多的时间把自己的身体感受到的东西各自置换成语言,从而了解彼此。

不,比起语言本身,我们可能更多地在语言之外了解了一些重要的事物,这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以前的电影则会向制作人松井(宏)听取一些作为友人的意见,当然也会反复产生“那个应该这样子吧”之类的闲谈,现在想想好像也很接近那种感觉。

滨口:不是导演对演员的关系,而是共同创作者吧。

三宅:是的。

虽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就是,最开始滨口提到的,最后做体操的场景。

在取外景的时候,因为时机刚刚好,岸井也和主要的工作人员一同参加了。

大家一起沿着荒川走了10公里左右,在风景没有什么变化的情况下设法找到一个外景地。

我记得似乎最后决定的瞬间,岸井也在场。

滨口:听说开场画面与当初的构想有所出入,请问原来是打算如何开始的呢?

三宅:是从拳馆外面开始的。

在原先的剧本里,第一个镜头是雪在闪烁的灯光下若隐若现,然后惠子走进了这儿一个男人、那儿一个男人的拳馆。

但是,因为想要传达出惠子已经早早和拳馆的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感觉,所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滨口: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不是因为空间存在于是惠子来了,而是因为有惠子所以形成了这片空间,是这样一种印象的转变吧。

三宅:是的。

因为照剧本拍摄会牵涉到许多问题,所以也尝试了许多其他的开头,例如在咖啡馆和朋友交谈的镜头,会长夫妇过桥的实景长镜头等等。

最后是由剪辑的大川景子提议并确认,决定将为另一个场景拍摄的、映在镜子中的惠子的脸与她的房间作为第一个镜头,从这里开始。

三浦:(那个镜头里)惠子的脸有点受伤了呢。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受伤,抑或是卷入了什么状况,但我清楚记得最开始的画面清晰地传达出了“她似乎在烦恼着什么”的感觉。

三宅:这里我想最好是能一下子就让人明白“她已经受伤了”。

接下来,虽然不知道房间里这个独自书写着的人写的究竟是信还是日记,但是能够清楚地看见——主人公的形象就在那里,就是这副样子。

三浦:直到结尾由仙道敦子代读日记的场景前,观众始终都不知道惠子在想些什么。

我认为这样的处理非常精彩。

故事里几乎没有用语言来说明惠子为什么而烦恼,因此我们会感到好奇。

饰演惠子的岸井有没有问过比如“这里惠子正在想什么?

”之类的问题呢?

三宅:摄影的前半段,应该是拍惠子家的场景的第一天,我们是有在开拍前相互确认过的。

惠子对弟弟多大程度上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是不是有摆一点架子?

换句话说,惠子“说”出的话,是隐含着某种「演技」或者姿势呢?

还是完全发自本心呢?

我们讨论得到的结论是,就当作每一处的惠子都是在讲真心话吧。

实际上在《你的鸟儿会唱歌》(2018)里也和柄本佑谈论过完全一样的事,得到了相同的结论。

之后回想起来,大概是我的本子(脚本)里的角色读起来都有点爱说谎的样子,或者常常做出一些让人觉得似乎别有他意、前后矛盾的回应。

但是演的时候,还是尽量把那一刻的台词原封不动地当作真心话来看。

这样一来,人物便会和社会或周围产生些许错位从而立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容易被这样的人吸引。

滨口:这部电影里没有谁背叛谁、谁嫉妒谁的情节,却有100分钟的时长,这一点对我来说又是一次冲击(笑)。

不单单是岸井的部分,电影所有的对话都让人感到一种极其真诚的东西,而这一真诚贯穿了电影全体。

我从没有看过仅仅由这些东西构成的电影。

至于惠子,可以说是诚实得过头了,在板子上写字的时候也是,有种“能不能再多说点什么?

”的感觉。

三宅:好吧(笑)。

滨口:像拒绝转到新的拳馆时的理由,“因为离家太远”什么的,不是,肯定还有什么原因吧!

那时的心情完全和教练的心情同步了(笑)。

三宅:那里最棒了,我非常喜欢。

三浦:有句台词是“我不喜欢痛”,对吧。

那一瞬间感情直接一涌而出了。

在和弟弟的交流中,惠子的感情也和那双坚定有力的眼睛一起,像动作一样表现了出来。

片中三浦诚己傻笑着说“你真诚实啊”,在惠子回应后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了他们有多么拐弯抹角。

■手语与声音,以及空间滨口:这部电影显然也是需要很长时间来准备手语的吧?

演员应该会有感到不安的地方。

三宅:手语是比拳击稍微迟一些时候开始的。

考虑到花费在身体塑造上的时间,而且将剧本翻译成手语也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决定优先开始拳击的练习。

用到手语的镜头其实本来也没有那么多。

滨口:啊,是这样。

确实在电影里用到手语的人也很少呢。

三宅:是的。

手语的准备自不必说,而且对于“听不见”这一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这一方面的准备也非常重要。

只是把手语部分当作形式去记住就OK了,这种想法当然是行不通的。

我们请到了来自东京听觉障碍者联盟(简称“东听连”——译者注)的越智大辅老师、堀康子老师,和作为非听觉障碍者的,来自长期从事与手语指导相关工作的“手语岛”的南瑠霞老师,由性别、年龄和听觉都相异的这三位来监修和指导我们这次的电影。

即便在剧本里没有台词的场景,比如说独自一人时,惠子周围也时常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那么对于这些声音没有反应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每次和东听连的二位见面时,我们就会向他们询问并仔细观察,并且还会和出演咖啡厅场景的山口由纪和长井惠里等演员老师们一起练习。

即便咖啡厅一段惠子没有手语,但我觉得事先和她们相处的时间远没有浪费。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滨口:连注意不到声音也包含在内,果然《惠子》是一部关于声音的电影呢。

开头拳馆里的声音真的有种《驾驶舱》(2014)的味道,感觉像是一条条hip-hop的音轨交叠在一起。

先是跳绳的声音,然后是脚的声音,在地毯上“梆梆”地叩着,接着一个一个的音轨开始重叠,构成了名为“拳馆”的某种音乐性的场域。

三浦:如果只是用纪录片的方式将拳馆纪录下来,就会变成所有声音在同一时间漫然发生的状态吧。

所以要将声音分离,以镜头为单位按顺序响起、重叠。

这就像是某种宣言:从现在开始便是影像和声轨相互组合、共同虚构而成的作品。

三宅:比如说,先是鼓声“咚咚咚”地进来,中途贝斯响起,吉他进来,钢琴进来,人声进来,然后一首曲子就完成了,在美术会议的时候我就分享了这些。

在其余的场景中,大概也是因为发现处于画面中心的惠子他们的练习中会有这样的声音,所以想要在画面深处或者画面以外也一起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样一来会很吵,对此我们也某种程度上提前制定了计划。

但也不是具体的,而是某种方针。

滨口:但这不就成了不是像平时一样做后期混音,而是从始至终都维持着这样的高度了吗?

三宅:我认为正因为是这样的题材才有必要考虑到那种程度。

但话说回来,在这部电影里,为了发出那么多的声音,拳馆的学徒们常常要持续地练习,而他们的体力也是有限的,所以要是不事先决定好怎么做,到了现场就容易疲惫。

如果在现场同时还要考虑声音的问题,光是劳动量就已经令人感到十分痛苦,况且我自己也力不能及。

因此,只能提前想好。

而这次的拍摄中,只要事先定好了目标,比如说我在导惠子的戏时,有拳击经验的三浦诚己就开始指挥拳馆的同学们,如同演出组一样,于是现场也就动起来了。

只要在这里合作好,现场的声音空间就会形成。

三浦诚己每一场戏都会提出很多具有现实性的建议,它们提醒我:即便在目不可见之处也绝对不能懈怠,拳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假如说拍《你的鸟儿会唱歌》的时候,导club的那场戏的实际上是OMSB和Hi‘Spec,那么《惠子》中拳馆的气氛就是三浦诚己营造出的。

进一步说,除了惠子以外的学徒,包括有拳击经验的宫田佳典、石桥侑大,我最信赖的柴田贵哉,饰演某个完全不像拳击手的角色的桥野纯平,当时还是高中生的安光隆太郎,迄今为止我和他们所有人都一起工作了不止一次。

正是因为有他们在,惠子,或者说我自己才能安心地面对拍摄。

从某种角度上我可以说是被他们惯坏了。

他们五人始终维持着紧张感,将拳馆的如同厚度一般的东西体现了出来。

金发的拳击手石桥,有次我和他一起在擂台上练习,他在开始10秒后说,在他的脸正中央打一拳,不要留情。

我到现在还有些后悔,不过,那种毫不客气出拳的感觉真是棒极了,也多亏了他我得以更好地去想象惠子的情形。

会长宣布闭馆的一幕,在取景之前本就属于拳馆的人也出场了。

比赛场景中对手的护理师也是本色出演,并且还请到了合作过不止一次的木村知贵和加藤信介。

因为我的工作是和制作人城内一起考虑这方面的平衡或者选角意愿,所以能够按照全员最初的意愿通过,真是幸运。

看了许多拳击电影,拳馆中簌簌作响的声音只是单纯地吵闹,令人昏昏欲睡,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练习。

(弗雷德里克·)怀斯曼的《拳馆》(2010)启发了我。

开头一个人也没有的拳馆的反复的实景中,以一点一点增加声音的形式作为开场,似乎把我想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一边想着一边和staff们看完了这部片。

除此之外还有《坏孩子的天空》(北野武,1996)的声音。

当、当、当当当,再来一遍,当、当、当当当——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于是和松浦商量有没有比这更有趣的练习方式,得知了弗洛伊德·梅威瑟(Floyd Mayweather,前美国职业拳击运动员)的练习。

虽然想着啊呀啊呀怎么可能呢那可是梅威瑟啊,但还是试着做了一下,结果美美地沉迷在了岸井的身体性当中。

■街道中“流动的时间”三浦:惠子沿着河岸奔跑的时候,纵向构图的画面深处,有两个少年骑着自行车朝这边来,恍惚间让人联想到北野武的拳击名作《坏孩子的天空》。

是有意为之的吗?

三宅:嗯,但我忘记是事先安排了临时演员还是偶然在现场招呼到的。

我说“准备,好”,他们就开始。

三浦:这部片里,像这样将画面横切的人物的简单运动充满了魅力。

街上的人们也随意地律动着,就像街道的群舞一样。

也正因如此,银幕中旧城区的风景也十分有魅力。

在北野的电影以外,这数十年来几乎没有看到过如此美丽的旧建筑,以及旧街道的风情。

说起来惠子经过浅草站前似乎是差一点就和人撞在一起,这里也是设计好的吗?

三宅:那大概是偶然的。

与演员相关的事情确实全部都要事先设计好才行,但像商店街或者其他宽阔的地方,感觉难免会有人不小心混入到临时演员当中。

从渡边真起子的拳馆出来后到汐留的路上一幕,从故事内容来看,如果自然拍摄的话会有危险,所以那一处全部都是安排好了的。

这回预先勘了好几次的景。

说是选景其实就是散步,地毯式搜索式地散步。

顺便也当作约会了。

最开始时决定下来的区域是荒川和隅田川之间所夹的,像北千住东北边那样的地方。

我们就这么一直走到底。

桥、河、道路的交叉处,车开不了的小岛,台阶等等,我把很多地方用“无言日记”的方式拍下来,收集理解街道的灵感,或者构成某条街的要素般的东西。

实话说那块地方的台阶还挺稀有的。

勘景,三宅唱导演摄滨口:通往拳馆的台阶的外景取得真好。

不仅是连接车道和小巷的场所,也是连接新城和老城的场所。

那里真的和拳馆相连吗?

三宅:完全是另外的地方。

只有拳馆在丰岛区呢。

滨口:厉害。

完全被骗到了。

三浦:但是那里再拐进去一点好像真有一家拳馆。

三宅:好像是有吧?

好吧(笑)。

滨口:这的确是一步步走下来的结果呢。

从风情上讲也特别特别有满足感。

感觉只要像这样走进巷子里就该有拳馆呢。

三宅:台阶的话,在拳馆可以步行到达的距离内也找过。

在丰岛区拍完再开车去拍台阶的话,消耗的能量有点太高了。

虽然丰岛区也有很多台阶,但荒川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所以放弃了。

因为不在一个地方拍,也就放弃了按顺序拍摄,决定在开机第一天就把台阶的部分全部拍完。

话是这么说,但那段台阶真是太棒了。

一边想象着第一天可能会有的特殊状况,一边默默相信只要有这个台阶就基本上都能一遍过,就这样做起准备来。

滨口:基本设定都已经完成,所以就算有移动,也能将现场的负担控制在最小限度,对吧。

三宅:夜间照明还要动线之类的,在稍早一些的阶段已经和美术组、摄影组、演出组、照明组的所有人一起开过会了。

从台阶上看拳馆,三宅唱导演摄滨口:我曾在有关这部电影的评论里写道:“这是一部让流动的时间轻柔地固定在胶片上的杰作。

”但问题是,这种时间是如何固定在电影里的呢?

显然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剧组人员,也就是人所注入的时间。

在此之上通过物的放置,与物的时间逐渐合流。

虽然岸井的演出很出色,但只凭她一个人作品是无法抵达那种「时间」的。

我认为创造这种综合的「时间」,并将其摄入胶卷,是一件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这是staff们共同合作的力量啊。

我感觉那样一种人和物等方面的准备在这部电影中有些无法想象。

可以设想,这一准备的技术,也一定会被三宅和其余电影相关的工作人员就这样带到更大的现场去吧。

三宅:我和负责美术的井上心平、负责装饰的渡边大智分别在《你的鸟儿会唱歌》(2018)和《密使与番人》(2017)一起工作过。

因此事先要说什么、怎么说,我们都已经心知肚明,我认为这给我很大帮助。

从大的电影到小的物件,这两人都非常有经验。

比如说那段台阶路,实际上是更加干净整洁一些的地方,而大智的团队很好地加入了各种各样的装饰。

勘景的时候他就提出了许多想法并付诸实践,比如在这里放两台自行车,还有三轮车,在这边放晾衣杆,这边虽然是白墙但用一些茶色的东西遮住之类的。

滨口:这就像是由于事先定好了位,限定好了景别,所以能够精准地“弄脏”一部分街道。

三宅:是的。

其次电灯也是设计好的。

那段台阶路是没有街灯的,所以关于夜间照明、是否要预备街灯等问题,也事先和照明组和美术装饰组、制作组一起全面仔细地探讨了。

三浦:河岸的场景里,疾驰而过的电车发出啪啪啪啪忽明忽灭的灯光。

听说那一处不是实景而是专门做了一个像那样子发光的装置。

三宅:没错。

照明组的藤井提出了这个主意。

虽然在勘景时就注意到,惠子是借那亮灭的灯光来感知电车通过的,但电车本身的光并不能拍得那么清晰,于是就想到了用装置。

滨口:正是由于在选景现场实际发现了电车通过时的光,所以拍了一个镜头,但我没想到的是在这之上又一次全体协作,用虚构的方式对其进行了再构筑。

“找到了好东西,就用着吧。

”我只能这么理解。

当然对于胶卷而言,到那种地步的考虑也确实是必要的。

说实话,之所以会那么想,也是因为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拍摄是日本电影的常态,想要构筑什么东西的话就会消耗成本,不如“就地取材”。

然而听完后发现,提前洞悉并做好准备,判断哪里可以充当资源,实在是太妙了。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三浦:拳馆的美术呢?

绳子上的红色、蓝色、白色整理分明,却有一种潮湿的、年轮般的质感。

这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呢?

三宅:对于那个拳馆,我们的目标是“把它变得虽然老旧但有清洁感”,于是利用原来的配置,做了各种各样的替换工作。

原来的拳馆连一间像样的更衣室也没有,所以就做了一个更衣室。

还有会长的位置,那个地方和实际完全不同,眼前可见的栅栏或者栏杆一样的东西都是美术组的井上提出并制作的。

三浦:那里也很独特呢。

像澡堂的掌柜一样。

三宅:但也有一点像囚房呢。

美术组的心平提出用栅栏来表现会长的视力,我们接受了这一想法。

纠结了很久要不要隔着栅栏拍会长的镜头或是主观镜头,最后还是没拍。

但我觉得并不徒劳。

滨口:惠子住的公寓里也有一些小道具让人很在意,饰演弟弟的佐藤绯美和岸井在对话的时候,佐藤后方拍到了吸尘器,而且只露出了一点点。

如果是追求画面的导演,无论是挪开它还是反过来让它多入镜一点都不奇怪。

我当时觉得,这种似入非入的拍摄方法真是巧妙。

不是故意放置在那里的感觉,而是像拍纪录片时偶然拍到了的感觉。

这里有什么样的意图吗?

三宅:我感觉我没有一边看画面一边把什么东西挪开或者移开呢。

我想应该是装饰组或者是负责摄影的月永的工作。

本身那个房间的美术就稍微有点特殊。

说起来我也有想到过再遮挡一些墙壁,但我在准备阶段时,也说了“什么都没有的墙壁也好”之类的话。

三浦:一般来说可能都会想在那里做一点说明性的装饰呢。

要么是放置传达人物性格的小道具,要么是体现与所住街道氛围的统一感。

三宅:是的。

但我还是说了,不用,只一个墙壁就好,什么都不用放。

关于这一点,先前大概让美术装饰组迷惑了一阵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滨口:我觉得像这种日本的公寓,墙壁无聊一点也没关系。

三宅:对对。

但是,打在墙壁上的光线变了,印象也会随之改变,还会出现影子,这样一来不禁要想,只凭刚才提到的吸尘器大概也不足够吧。

不得不说的是有关登场人物的设定。

绝对不是富裕的,一定要说的话,恰恰是两个人过着朴素的生活,东西不多也合理。

在其他的电影里,要想表现「贫乏」,基本都会采取把物品弄得凌乱这一方式。

虽说这也是真实的,但拳击手是对身体格外讲究的,是谨慎地使用自己喜欢的东西的人。

因此惠子的房间没有什么无用的东西,这样使用房间也能体现拳击手那种被磨砺、被擦亮的澄澈的精神性。

而弟弟的房间周边倒是可以弄得乱糟糟一些。

我有说过,当惠子的心情有些焦躁的时候,我们就会将这些物品扩展到客厅以制造一种杂然的感觉;反过来时则会保持整洁清爽。

三浦:这栋公寓的阳台和外面的连接也很好呢。

是在几层楼呢?

三宅:房间外面是在5楼,里面是在3楼好像。

三浦:朗读惠子的日记时,后半段瞥到了像舞池一样的地方。

那也是5楼吗?

三宅:嗯,是5楼。

能看见隔壁小区里面的只有5楼的外走廊。

之所以房间内部放在3楼,是因为每个楼层房间的布局都不一样,我想拍的拳击绷带挂在窗外随风摇动的实景镜头只有3楼可以实现。

小区、高楼、高速公路、眼前可见的红蓝相间的瓦檐房,各种事物可以同时看见,我想拍下这个。

三浦:公寓的场景,从外面传来的声音景观真是精彩,比如汽笛“呜——”地响起。

那种感觉就像响彻了整片天空,把那一条街都笼罩起来了。

滨口刚刚提到了时间的流动,我认为这一段从冬天到春天,伴随着午后的阳光,在公寓的一室漂浮放空的时间,它的氛围感借助声音的十二分具体的广度,被鲜明且绝妙地捕捉到了。

三宅:那一段我记得是同录(同期录音),应该是偶然吧。

可能本可以去掉的,但觉得这样不错就保留了。

在思考如何进入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想到三浦在有关滨口的《欢乐时光》(2015)的文章开头介绍说我们该如何看电影(三浦哲哉《〈欢乐时光〉论》,羽鸟书店,2018),我希望在这部电影中,将“如何看”转换为“如何听”,希望通过不断的调试,把作为听者的观众的耳朵打开。

一开始是黑幕,此时声音先行,有似乎在写些什么的声音进来,稍有滞后的画面慢慢显现,虽然笔仍在镜头外,但能够辨别音源的本体。

下一个镜头画面视角变大,仍然有镜头外的、从窗外传来的声音呼呼地飘着。

这里我们一边注意音源的位置,一边研究蒙太奇的处理。

并不是操弄环境音的音量大小这种事,也并不是大一些就好。

而是调整声音的位置或种类或插入时机,以孕育一种指向“听得见”或“听不见”的意识。

我享受这一过程中的尝试和失败。

我和川井的录音团队从《回放》以来,尤其是在《密使与番人》中,就尝试过相似的声音处理,所以很快达成了共识。

■人与人之间“流动的时间”滨口:使「时间的流动」附着的另一要素是角色分配。

可以看到,这部电影无比正确地将角色分配给了各个演员,也包含了群演。

这是如何决定的呢?

三宅:是注意到了那么不起眼的一位临时演员吗?

医院里的那个老奶奶。

青木女士。

滨口:对,我想谈论的正是这一位。

在医院挂号处,中村优子向她搭话。

青木女士边回答边站起来,因此成为舞台的旧城区医院的状态也一下子呈现出来。

是怎么找到这位的呢?

三宅:是偶然。

滨口:诶?

只是偶然到场的吗?

三宅:没错(笑)。

第二助理导演土屋召集了一群临时演员,首先安排他们把最开始回答“好——”的一幕拍了。

非常棒的一声“好”,我觉得。

拍完了之后,我就问“刚刚的青木女士,能否去确认一下是否留到下午呢?

”下午拍摄的场景本来是只写了“医院入口,会长妻子·千春进入医院”这么一条,所以就想着在空白一片的舞台说明里加点什么。

这时我看了眼香盘表说“等等,”商量着说,“能让中村再留一会吗?

”于是就安排了中村和青木女士两个人在医院大厅对话时千春通过,像这样的场景。

然后,试着让青木女士说了两句,发现感觉很好,就慌慌张张让录音组把麦克风架起来。

像这样在现场搭建场景,让人非常愉悦,大家也都非常喜欢这一幕。

剪辑的时候,实际上也有人提出意见,认为剪掉这一段比较好。

但是负责剪辑的大川(景子)和我都表示,如果剪掉我们就不干了,不留下这一段这个电影就啥也不是。

以上就是与这位优秀的女士相遇的经过。

滨口:我发自内心认为,正是因为那位演员,整个街道都因此成立了。

真亏能找到这样的演员。

而且结果竟是,中村优子的角色得到了拓展,生成了更多的意义。

感觉就像是在说,会长所住的医院,有像那样跪在地上和病人交流的人存在呢。

三宅:虽说设定上,年长者多而年轻人寥寥无几的医院里,这样的安排是在考虑之中的,但每一个人都在现场才能遇见,这又是偶然的。

即使事先写好,会不会变成那样也不知道。

医院的场景要在一天之内完成,日程上非常地紧张,所以我认为各个部门的表现是很精彩的。

三浦:在拳馆附近的台阶,有位男性和惠子相撞。

如果处理稍有不慎,大概就会变成对惠子失聪状况的说明。

但是那位男子,虽说设定上是讨人厌的,但却没有过分令人生厌。

“东西都掉一地了!

”像吐槽自己似的,说着有些滑稽的话,此时惠子却已经走得远远的,连影子也看不见了(笑)。

便利店店员的情形也是恰到好处。

和听不见的惠子直接接触的时候,也是极为冷酷的样子。

警官二人组也各管各地装糊涂。

将惠子包围着的街区当中的人们的漠然程度,既不多也不少。

我觉得这是很罕见的。

滨口:像这样的角色,不必说是非常难演的。

不知道要分配什么样的人好。

如果是规模较大的现场,大多数情况下都不能提前见到真人,只能凭借照片来决定;在现场临时决定该怎么办的情况也很多,但是,在这部电影里确实所有人都刚刚好不是吗。

不存在留有痕迹、用力过度的人,每个角色都恰到好处。

这是由于摄影机位置,还是选角,还是现场导得好呢?

三宅:基本上只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地去选择,在选用这个题材后,我有意让他们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

比如便利店的店员和警官可以更加讨厌,去折磨主人公,以此引发观众的同情——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但是,总觉得这样很蠢。

这样的社会实在太幼稚了。

如果说主人公是青年或者更小的孩童的设定的话,“听不到”便成为最切实的问题,就可能存在更多涉及到这一问题的场合,也可能相反,但是无论如何,惠子已经奔三,在酒店工作同时作为拳击手生活,这些摩擦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因此真正切身的是作为拳击手的努力和拳馆中的事。

实际上,便利店一幕的剧本当中最初也写了“店员咂舌”,但最后全都删去了。

顺带一提,饰演店员的岩井(克之),其实在《你的鸟儿会唱歌》里负责了现场花絮制作,当时他还是函馆的大学生。

因为太过优秀,各个部门都邀请他,让他来记录现场的部署。

他想成为演员,就到了东京。

我问他,“你在便利店打过工吗?

”他说“做过”。

我说“那好,请多指教。

”三浦:原来如此,他的确很从容呢。

可以很好地观察状况,一直待机着的感觉。

滨口:对,没有一点急促。

三宅:没错。

他品位很好。

滨口:非常单纯地在和面前的人相对的感觉。

也没有无视会员卡的说明的感觉。

看起来就像基于这么一种认识:“是不是因为亚克力板的关系才没听清的呢?

”三宅:我非常了解他这个人,这里大概也是利用了这种了解吧。

姑且也和他谈论过背景设定,像学生兼职、自由职业、公司社员种种。

警察角色中主要在说话的是礒部(泰宏),他在富永昌敬《摇晃》(2015)中的表演感动了我,我认为他是一位非常好的演员,于是就向他提出了邀请。

滨口:在即将陷入表演定式之前,他很巧妙地避开了这种感觉。

三宅:不错。

三浦:看酒店工作的年轻男搭档时也松了一口气。

帮客人找落下手表的一幕也很好。

找到的瞬间,一声“在这!

”转而喜悦起来(笑)。

惠子大概已经有点厌烦了,但也能够想象和他一起工作的时间之久。

■映写时间的厚度三浦:听完以上讨论,我再次确认了惠子是这样一部电影:人们不刻意摆弄姿态,他们的存在时而从看起来滑稽的部分中轻柔地体现出来。

我觉得是因为不仅临时演员,还有像三浦诚己等专业演员的演出也令人感到亲近。

在电影里他看起来有点可爱呢。

三宅:确实。

要说三浦诚己奇怪在哪里,他明明说“不可以不控制感情”,却成了片中最先放纵自己情绪流露的人(笑)。

影片前半他是一个相对严厉的人,从作出关闭拳馆的决定开始逐渐变得温柔。

剧本写了这样一个大致的流变过程。

而松浦(慎一郎)饰演的松本,则是作为一个情感鲜有起伏的角色在电影中起作用。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三浦:说到这里,小松(松浦慎一郎)可真是太棒了。

随着电影的时间序列不断推进,小松和三浦诚己的互动越来越细腻,也越来越有趣。

滨口:已经将松浦称呼为小松了啊。

不过他确实是这部电影在创造「时间」的过程中最重要的人物呢。

他有好好地持有自己的时间,“身在其处”。

小松在擂台陪练途中突然哭了,回来后差一点把擦了眼泪鼻涕的纸巾递出去的地方也非常有意思。

那儿真有点不可思议(笑)。

三宅:松浦演得真好啊。

那是在现场小心谨慎地完成的。

因为这没有写在剧本里面呢。

滨口:在现场?

三宅:就在现场。

虽然我心中有做过一些准备,但尽量不去事先写在剧本上。

例如,如果剧本写了“笑”,演员自然就会做好笑的准备,但是如果能做好前期的调度,制作好当时的环境,再不经意间笑出来的话,就能拍到不那么生硬的,更加自然的笑容,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并不是想要掩饰什么,有时只是单纯希望能将“我是这样考虑的”之类的想法以交流的形式用话语说出来,而非是写成文字。

可能听起来比较怪异,如果写成文字的话,不仅会让工作人员白白期待,而且自己也会感到厌烦。

滨口:对于演员或调度者来说,“要如何演”也成了某种让人感到不舒服的视线。

对于他们练习时的惊人配合,单纯从他是个经验丰富的拳击手这一点出发就可以很好理解,但是小松更进了一步。

我也被他陪练时落泪的瞬间震惊了。

如果我做编剧,也很难抉择是否在这一处的剧本上写“哭”。

在惠子输掉比赛之后松浦也同样一副快要忍不住流泪的样子。

事实上,和主要角色相比,他们在摄影现场能够重复拍摄的时间非常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此极有可能在需要哭泣的地方做上记号。

拼了命想要哭出来的样子被拍进不就太糟糕了吗?

在这部电影里小松并没有这么做。

最后的比赛,他在擂台边朝惠子大喊“摆好姿势!

”,他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明知惠子听不见却仍然想竭力让她听见一样。

以及,刚刚说到递纸巾的场面之后,岸井凝视着重新登上拳击台的松浦,她的瞳孔无比的“澄澈”。

这些都是松浦和岸井从准备阶段开始就重复积聚的时间所孕育出来的东西。

三宅:现场拍摄中的某天早上,我一看松浦的脸色便知他一晚没睡。

问起他来,他还搪塞着敷衍过去,但很明显他是因为担心岸井,也就是惠子,才一夜没睡着觉。

怎么说呢,我很惊讶,竟然有人可以为他人着想到这样的地步,真是个打心底里值得尊敬的人。

第一次见面之前,我就听说了一系列的传言,说松浦已经做了太多日本的拳击电影的指导工作以致有些厌烦了,或者是完全耗尽了之类的。

我就一直在苦思要怎么让他参与到我的电影当中。

说来很羞耻,因为会露出我有些卑劣的一面——跟松浦初见的时候,我说“我压根不知道拳击到底有趣在哪里”,就听天由命放手一搏好了。

于是一瞬间就把他点燃了(笑)。

滨口:他肯定说“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三宅:没错。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真诚实啊。

实际上,我不需要说谎,就算说谎也迟早会暴露,所以如果我一开始就向他坦陈我的想法,比如“出拳速度太快,看不见就不好玩了”,还有我对拳击不了解、不明白的地方,以及向他请教怎么做才能让电影更有趣,从这些问题开始的话,想必他也一定会二话不说参与进来吧。

三浦:小松无疑是电影的关键人士。

三宅:完全如此。

刚才也有简单提及,拳击需要双方相互直视,绝不能说谎,这种态度不仅通过小笠原惠子的书有所领会,更从松浦那里学到了不少。

但实在是太辛苦了,既要作为演员出演,又要作为拳击指导时时刻刻保证在场。

这对一个演员而言过于残酷了,以至于我常常心怀歉意。

岸井为这部电影不得不增重,甚至她的饮食管理都有松浦在照看。

那该是多大的压力,我根本想象不到。

三浦:连岸井的肌肉也有小松的一份功劳!

开头可以看见,岸井的背部肌肉非常漂亮。

三宅:正因为那不是一时兴起的拍摄,在许多天之前就有目的地改变了饮食结构,当天也适当地让肌肉充血,而这些准备全部是由松浦负责的。

现实中岸井与松浦为了拍摄做准备所形成的关系,和剧中惠子与教练的关系已经完全联系起来,之后只需原封不动地流入影像。

滨口:还有一场戏是小松在指导佐藤绯美,对吧。

三宅:那一场很不错。

滨口:这一处的台词应当是类似基于拳击指导的固定短语吧。

只不过,说出来的感觉像是身体动作在这一瞬间插入了这个词语一样。

三宅:比如那句“好,不错”。

滨口:是的。

和最开始岸井的表情很接近,小松完全理解在某个瞬间说出某个词语的理由。

不是头脑中的,而是身体的理解。

仿佛那一刹那,那句话已经呼之欲出了。

与其说是台词,不如说是某句话从某个身体中发出,那种关系的终极在这一瞬间显现。

小松在这里的声音,简直如同语词的雕刻一样。

三宅:拍摄结束以后,我读到了『Eureka』杂志弗雷德里克·怀斯曼特辑中三浦的文章(原文标题为“One of them――『ボストン市庁舎』にみるワイズマン映画のいくつかの形式的特徴”,译者注)。

其中写道:“在怀斯曼的电影中,当某个瞬间某个人正在运动时,这个人此生已经重复了一万次这个动作。

这是那一万次的重复中唯一抵达的一次,而只需看这一次,便可表现他的人生所拥有的那一万次重复的厚度。

”这正是松浦当时的声音带给我的感觉。

三浦:从本作繁多的拳击场景中,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那样一种时间的厚度,其中小松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

练习组合拳时的表情也非常精彩,仿佛在说“做得好惠子!

”。

即便已经分不清是纪录片还是故事片,也顺着故事进行下去。

最后拍纪念照时,自拍定时设得太短,于是慌慌张张地冲过来,那样的氛围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滨口:在那之后,在会长床榻旁朗读惠子日记的仙道敦子的声音特别特别可爱(笑)。

三宅:真好。

顺便一提我送了仙道敦子一张《气息的痕迹》(『息の跡』,小森遥导演,2015)的DVD。

滨口:果然是那样吗!

三浦:影片的整体构成也让我想起了《气息的痕迹》。

从冬天到春天的季节流转,以及最后读日记的地方。

寡言之人实际上思考着这样的事情,令人感到惊讶。

读日记的声音因此变得相当重要,仙道的声音很清爽,我也很喜欢。

三宅:《气息的痕迹》,其实是在《咒怨:诅咒之家》(2020)的时期,初见时在服装搭配的时候给的。

虽然完全不记得为什么,但是我隐隐觉得有这样的动机,就是我喜欢的电影仙道也喜欢就好了。

似乎那之后她就喜欢上了那部电影,据说还把DVD借给了朋友们。

滨口:太厉害了(笑)。

三宅:很不错吧。

滨口:虽然拳馆关闭了,未来不见得光明,但是有仙道在的话,总觉得应该没问题。

这真是太好了。

三宅:我也是这么认为。

拳馆往往会发展为家长制的、大男子主义的空间,因此可以制定更加适应这一空间的选角方案,但我觉得,选择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感受拳击以外的一些故事更加合适。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身在其处”的演员们滨口:仙道敦子朗读的过程中,饰演惠子弟弟的佐藤绯美的音乐也在流动着。

这里也恰到好处。

是因为他有音乐方面的才能选择了他吗?

三宅:并非这么一回事。

先前在别的作品的试镜会上见过,虽然当时没能一起共事,但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接了这部戏以后,我才开始模模糊糊地考虑如何将他在音乐方面的能力运用起来;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大概也会考虑音乐以外的某些东西。

滨口:之前有见过面吗?

三宅:没有,确定之后,第一次手语练习才是头一面见到。

读日记那一段的音乐,也是在当时准备的途中问他“我想让你在这里弹点什么,你能考虑一下吗?

”,后来他在现场弹了许多段,照着感觉,最后就决定下了电影里的那一段。

所以基本上可以说是他在选曲。

滨口:啊,原来如此。

三宅:因此也多亏了他的音乐品味呢。

感觉特别合适,于是就那样安排了。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滨口:这一段蒙太奇的构成是提前决定好了的,如此岂不是有可能出现根据音乐要全部推倒重来的情况?

会有这样的不安吗?

三宅:刚才我在说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做过这样可怕的事情。

今天一直在说有关准备的话题,但这样一看还真是随意啊……啊,果然应该在开工之前,把能听到的音源都听一遍。

在见面的时候告诉他自己的偏好,听听他做音乐的心路,这样一来他也能更好地把握我们的感觉也说不定。

如果不是他来弹奏的话,或许会做稍微不一样的准备,只是从我和他在准备阶段时的交谈中,我感受到他的性格,觉得比起事先一板一眼地决定,交给当天的氛围也许更好。

滨口:饰演绯美女友的中原娜娜是黑人混血,虽说混血角色以这种形式出场本身就相对少见,但她给人的感觉是没有对“身在其处”这件事感到任何不安。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特质呢,还是现场营造的某种气氛所致?

三宅:从根本上说,之所以这样选角是因为书上写了,小笠原惠子有一位叫做圣子的聋哑的妹妹,她和一位土耳其人结了婚。

总之就是被这样美好的事实所吸引了。

虽然不同于原著,电影对性别等设定有意地做了改变,但还是希望保留这样宽阔的文本,因此虚构了一位混血的恋人。

说来我们比较熟悉的朋友当中也有好几对是国际婚姻,所以对此并没有觉得特别,仅仅当作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来描写。

我和负责选角的神林(里央子)交流之后,她便推荐了中原。

她说绯美和中原在杨毅恒(Edmund Yeo)的新作(《月影》,2021)中也同样饰演情侣,我说请二位不介意的话务必要延续那种感觉。

拍摄时那部电影还没有上映,所以我没有看过,但得知他们已经建立过某种关系,我倒觉得很幸运。

和中原有过一个简短的面试,当时她给我的感觉就是非常知性,不到2秒我就决定了。

三浦:她一开始出场时并不是乍然闯入的,而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位于房间的角落。

这里摄影机的运动非常流畅,没有什么设计感。

三宅:她所坐的那个位置实际上讨论了很多次。

最开始是和绯美的双人镜头。

三浦:存在不少在选角上失败的电影,它们大多是仅仅为了表现多样性而选择演员。

这种情况在好莱坞也不少见。

当然,这部电影避免了这样的问题,最开始中原并不知晓惠子是什么人,还被惠子盯着看过。

而在影片后半,我们可以看到她用舞蹈来表现自身,这非常棒。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圆,却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三宅:当我知道她在东京的东部长大时,和她交谈了许多。

“这部电影就发生在那边哦”“真的吗?

”“太好了,平时会去荒川吗?

”“我不去哦”“那你都去哪里呢?

”……有人在那一带长大,熟悉那一块的空气,对于电影也非常有帮助。

滨口:虽然她看起来像一个完全特异的存在,可完全不然,她和画面融合得非常好。

其中一定也是那两人过去的合作在发挥作用吧。

三宅:感觉从外界借助了许多呢。

滨口:大抵拍电影就是在不断的借用吧,基本上。

三浦:看到混血,我们大概不难想象他们从小可能就会接收到奇异的眼光,正是拥有这样经历的他们身上有某种特殊的惯性,使人感到一种仿佛是建立在经验之上的从容不迫。

这是非常重要的。

一言以蔽之,能明显感觉到她是一个心态非常好的人。

三宅:实际上她确实如此。

跳舞的那一段,包括在那之前用手语自我介绍的情景,那几个三人镜头都非常棒,这三个人,这谜一样的瞬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浦:那个三人镜头里的岸井也很好。

扭动着肩膀的样子。

三宅:包括服装造型在内,我都很喜欢。

服装委托了《咒怨:诅咒之家》中就一起合作过的篠塚和他的助手中田的团队。

那一幕的造型将内衬扎进了裤子,显得很帅气。

对于小个子的演员来说,往往更倾向于选择相对轻盈柔和的造型,但这次我们避开了这样的定式。

在讨论中,我们期待惠子作为一名运动员,能够呈现出利落的形体和清晰的背影,于是决定了牛仔裤的造型。

基本上我们选择了偏紧身、没有花纹的衣服,感冒的场景则选择了蓬松的、看不出身体曲线的,而比赛日接近的时候则相应地变成Tuck-in穿法,就像西格妮韦弗在《异形》中的经典造型。

还有,在酒店打工时的后辈的衬衫漏出来了一些,那也是现场临时决定。

中田总是根据场景熟练地作出调整。

三浦:Tuck-in的穿法现在也十分流行呢。

这种穿法并没有脱离潮流,另一方面也颇有时代感地让我想起アジャコング那样的酷姐们。

感觉像以前的全女摔跤手一样魁梧帅气,隐藏着打架的斗志。

岸井的打扮既时尚又充满斗志。

滨口:真是优秀的服装组啊。

三宅:负责发型的望月也是第一次合作,但在视觉设计方面以及现场,都帮了我非常多的忙,可以说是我们一起创造了惠子。

服装和妆造在现场都是比我更接近演员们的人,他们要从早到晚持续关注,甚至包括我自己都没有注意的地方。

他们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另外,道具组的小泉,从《密使与番人》开始我们已经是第二次合作,无论哪次他都非常有干劲。

当时在现场,(三浦)友和说,“手套还可以再脏一些”,他立刻做出调整,并在将道具递回去时表示,“这会是一部非常棒的电影!

”那天晚上友和告诉了我拍摄现场发生的这次交流,说,有这样的现场真好。

滨口:非常精彩的故事。

三宅:也很令人高兴。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滨口:我感觉三浦友和身上所具备的善性对于这部电影至关重要。

三宅:我同意。

他让我看到了非常有魅力的地方。

最后有坐轮椅往里走的镜头吧?

其实那边再走到里面就只剩楼梯了,然后友和喃喃自语说,“这要怎么上去啊!

”这一段也被拍下来了(笑)。

虽然最后剪掉了,但当时在现场一起讨论,嗔怪并苦笑的样子,仍然记忆犹新。

三浦:我当时也在想这是要上哪去呢(笑)。

三宅:友和曾经和我说过,他从剧本当中提取到了某种过于感伤的东西,但他认为日常状态应当表现得更加坚强。

因为我的剧本也有写得并不那么详细的地方,常容易流于情绪,我也对这种倾向有所自觉,大概友和也意识到这一点并有所反馈。

这样演会显得更风趣,那样演会不那么严肃等等,我们经常像这样互相探索更好的演绎方式。

比方说在宣布关闭拳馆后再加一句“想冲绳啦……”之类的话,做了这样的尝试。

但轮椅那一段,我觉得让他小声嘀咕“啊,是台阶”会显得出戏,最后还是剪辑掉了。

三浦:三浦友和的存在感真是独一档的分量,无须多言。

电影对于会长这个角色的背景几乎没有什么说明呢。

如果和《百万美元宝贝》(克林特·伊斯特伍德,2004)相比,身为拳馆经营者的伊斯特伍德因为沉重的压力,不得已这样做,这是非常明显的。

但在三浦友和的角色这边,似乎完全省略了有关的说明。

他最先给人的感觉是,一直陪伴在惠子身边的人。

滨口:在河岸边有一个镜头,就是会长看到了取景框外的惠子。

但比起这个,实际上更多的场景是当我们注意到时,他们已经靠得很近,处在一个镜头内。

我认为这种“存在”而非“看见”式的描写,从结果上看是非常成功的。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16毫米胶片摄影三浦:摄影师月永雄太使用了16毫米胶片拍摄。

一共拍摄了多少天呢?

三宅:19天,加上实景拍摄1天。

滨口:基本没花多少时间呢。

三宅:前期拍摄所消耗的胶片量大约是最终完成版本的4倍多。

这个预算实在是十分勉强。

虽然制片人城内先生承担了胶片摄影的各种风险并做出决定用16毫米拍摄,但在剪辑的时候,还是明显感觉到素材的量较之前减少了很多。

其中也有我自己过分小心谨慎的原因。

拍摄日记一段时,几乎是卡着一个字两个字喊卡的。

剪辑的时候也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多拍一点。

感觉很对不住我们的剪辑师大川景子。

滨口:但是总结果来看还是收获颇丰。

三宅:嗯,从好的方面来看,各个部门都自然而然提高了前期准备的紧张感,对我个人而言则很好地促使我厘清了什么需要在事前做足准备,什么需要在现场做出新的改动。

我现在觉得,要是能把一部分在拍摄当天考虑的事情提早到勘外景时考虑的话,到了现场我的脑子会更加清晰,转得更快一些吧。

滨口:先前四宫(秀俊)用长焦镜头拍摄的面孔令人印象深刻,但这次使用的的长焦镜头相当有限,大部分都是用32到50毫米左右的镜头拍摄的。

[四宫秀俊:摄影师,多次担任三宅唱作品的摄影,如《你的鸟儿会唱歌》《回放》等。

另外在滨口龙介《驾驶我的车》中担任摄影——编者注]三宅:是这样没错。

滨口:然而摄影机几乎没有怎么运动。

迄今为止三宅的电影,常常给人一种摄影机去捕捉人物运动的感受,这一次的镜头运动则更像是将人物接住,或者在这之上向景框外流动。

如果没有刚才所说的这些准备,是很难使之成立并发挥作用的。

镜头的使用倾向是月永自己的选择,还是你们共同决定的呢?

三宅:关于这一点,我从自己拍摄的《野性之旅》,以及和西宫合作的星野源的MV『折り合い』的经历当中抓住了某种感受,这种感受存在于我的念想当中。

因此,我和月永讨论了非常多拳击场面的拍法,但我们首先讨论的是“不想拍什么”:在拳击手背后俯瞰的位置上如同并肩战斗的视点镜头——这是拳击电影为了表现比赛的临场感所惯用的拍摄方式,我们决定不去使用它。

摄影机虽然会根据情况改变位置,但不会进入擂台,并且为了拍摄选手之间距离的伸缩和全部的身体,基本上都用的是固定镜头。

此外,先不论岸井所饰演的惠子,只是岸井本人就拥有足够的魅力,使我们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的脸,但我们记得,这是一部身体的电影,是关于凭身体活着的人的电影,因此必须要克制这种冲动,只在合适的时刻靠近。

除了这极个别的时刻以外,我们都坚持尽可能去捕捉她的全身和整体空间,自然地将镜头固定住。

比较难抉择的是景别。

基本上我会给出大致的想法,比如位置和距离,以及想拍到什么、怎样去拍,具体的镜头则交给月永去选择。

滨口:有一场戏,惠子在对练时流了鼻血。

这里一开始是三浦和小松做示范,岸井在一旁看,接着岸井和小松的位置互换,三浦和岸井开始对练,透过两个人之间的空隙能看见小松站在那里。

然后某个人来了,于是小松把脸转过去朝那个人说话,突然画外传来“嗙”的一声,摄影机立刻反打并拉远——惠子的鼻血流出。

这里的构图和剪辑是如何考虑的?

实在是非常漂亮。

这里的每一个镜头进入仿佛都与上一个镜头的构图相呼应。

三宅:这一场流鼻血的戏,以及最后的比赛上惠子被踩到脚但没有人发现的一段——这两处具体表现惠子直面危机的场面的共同之处是,任何人都可能会注意不到它们,注意不到这两个细小的瞬间。

所以惠子被打中鼻子的时机,刚好就是松浦看向别处的时候。

这里的安排是很具体的,之后根据这一点在现场决定了如何运动、如何剪辑。

摄影机在这里也似乎有一瞬间错过了,产生了些许延迟。

滨口:原来如此。

与其说是像动作片一样,不如说动作和戏剧就在那一刻达成了一致,因此让人觉得十分完美。

三浦:拳馆的空间,实际上应该没有那么大吧,但在电影里看起来却不小。

三宅:这是当时制作过程的照片。

大概是这种感觉。

拳馆中间是摄影大部队,后面也有很多人在,是很狭窄的。

拍摄现场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三浦:然而在视觉上完全没有让人感到逼仄或压迫。

固定镜头片断式地截取了空间,与音响组合起来,便产生了宽阔感。

从《无用的人》开始,用长焦镜头去追随自由运动着的对象,其中的运动感觉是三宅的电影给我们留下的印象。

在本作中,运动被纳入非常紧凑且质朴的空间当中,我认为这是一种新的境地。

从空间的构成上看,画面的前景和后景常常同时有不同的事件发生。

因此我们作为观众能够感受到那种宽阔性。

三宅:说到空间,还得感谢这家的擂台在拳馆的一角。

我们在勘景的过程中参观过许多场馆,有的拳馆的擂台在场地正中间,周围一圈是练习区,也有的是竖长的布局,我们拍摄的那个拳馆,平面图像一个田字,擂台就位于类似第一象限的地方。

玄关位于擂台的对角,镜子前面有练习区和自由活动的区域。

有了这样的配置,沙袋等就自然分隔出了前后景。

三浦:是的,沙袋就像是隔板一样,产生了很好的纵深感。

三宅:因此,主镜头就会根据那一场戏是否需要景深提前决定朝向。

比如岸井和松浦在组合练习的时候想要消去后方的声音或者气氛,就把摄影机朝着墙壁就可以了。

如果是哭戏,想要在画面中出现别的空间,那就把主镜头掉转过来。

就像这样去理解。

滨口:通过“让何种声音成为主角”的思考来决定机位,原来如此。

但是,几乎没有人能从画面与声音的关系出发来理解画面空间的缺失。

举个例子,在两个人组合练习的时候,其他的声音仿佛都很配合地消失了。

三宅:从设定上讲,是其他的学生都回去了。

滨口:我最初还疑惑,明明还在练习当中,怎么却只剩下惠子和小松对练的声音。

如果是这样的思路便连得上了,我也是听了刚才的说明才理解。

三宅:就是不希望被解读成那样才这么拍的,否则应该用掉转过来的方向……滨口:拍摄“缺失”,于是巧妙地营造了寂寞的空间。

三宅:这都是在勘景的时候和月永一起摸索出的结果。

制作现场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滨口:原来是这样。

在这一部之前有做过像这样的事前准备工作吗?

三宅:我想在《野性之旅》(2018)时略微有这样的感觉。

在《野性之旅》和《咒怨:诅咒之家》中尝试了这种做法后,比起判断它是否行之有效,更重要的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充分做好调度的工作,摄影机就自然会拥有画面——因此我渐渐倾向于这么做。

滨口:约翰·卡萨维蒂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三宅:这样吗?

(笑)我是在三浦的研讨会上,一次面向学生们的调度课中学会的。

三浦:那次研讨会,虽然我作为客座讲师开展了一次关于调度的工作坊,但三宅却教会了我持续关注演员的动作,并将它们贯通连接起来的重要性。

如果用一个长焦镜头将这些动作牢牢地捕捉住,场面就能够成立。

三宅:在那个研讨会上我所说的事情,其实我在那之前都没有现场实践过。

但是,正因为学生们在那里可以很多次地试错,我也感到了去做的必要,所以在准备《野性之旅》的时候做了一些实验性的尝试,隐隐有些明白了。

在《你的鸟儿会唱歌》的时候,我可能优先考虑了石桥静河的身体性抑或是她的动作,我们仅需要通过注视这些动作以及它们诞下的东西来欣赏这部电影,因此我并不怎么会提前安排调度,而是集中去考虑人物的姿势和目光。

我还记得《回放》也是一部印象先行的电影。

在那之后渐渐地,我才开始去思考在放置摄影机以前我能够去做些什么。

滨口:但是我今天再一次认识到的一件事是,那一幕的关键在于声音。

原本一直是以影像的方式思考,但这一次却是以声音的方式呢。

三宅:这一次是这样的。

滨口:由于声音的存在,影像的拍摄方式也得到限定,在此处已经成为摄影机机位放置的依据。

决定了机位,某种程度上也就决定了美术效果,即便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

于是就有了这种电影的经济。

我还想问一些比较琐碎的和机位相关的问题,三宅是怎么去理解电影的轴线的?

三宅:我不太清楚(笑)。

但我能理解。

滨口:你不感兴趣啊(笑)。

譬如说,我们暂且不论叫轴线还是别的什么,渡边真起子的拳馆的那场戏,真起子和岸井、三浦和岸井的交流都大体遵循视线的方向,但只有小松的镜头越过了那条线。

为什么会这么处理呢?

三宅:我大概只是单纯地希望从那个距离和角度拍摄松浦的脸。

我觉得是对被摄对象的一种重视吧。

当惠子写出那句“离家太远”时,松浦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拍摄前我就很感兴趣。

然后,那样拍下的松浦的面孔,我很喜欢,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滨口:实际上,在那个镜头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一瞬间动摇了。

三宅:对应到那一句“我对你很失望”。

将这个越轴的镜头看作是例外,以此为依据上述说法倒是可以成立,但我最终的判断还是更多依据在现场的生理性的感觉。

滨口:我再次感到,所谓拍摄的“正确性”,不是本身就存在的,而是在拍摄一场又一场的戏的过程中作成的东西。

出了拳馆之后的部分也很不错。

在一个画框内,虽然小松说“我对你很失望”,但三浦的脸却是笑着的。

于是很巧妙地避免了关系的恶化,以及气氛的滞涩。

三浦: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去吃饭吧”这句台词当中的关系性呢。

三宅:在真起子的拳馆的时候,松浦穿了一套不合身的西装,三浦套了一件警备员的衣服就来了,那场戏我们基本上是全程憋着笑拍下来的,你们看的时候笑了吗?

滨口:一种解释是,三浦是中途从其他的工作地点过来的。

小松不知道是从另外的工作场地过来的还是为了这次访问专门选了一套正装。

会长跟小松的情况差不多,两个人都是一副百忙之中挤出一点时间特地赶来的样子,看得出他们都真心地关心惠子。

三宅:的确移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并且教练一般不是专职,多数人都会有其余的副业。

因此,三浦会穿着一身警备员的服装,然后松浦在背景设定中做的是送餐员之类的工作,但总之安排了成人式的西装。

也就是版型比较旧,尺寸不太合适的西装。

滨口:这一块儿真起子给人的感觉刚刚好。

开始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三浦:我觉得这里岸井盯回去的眼神很绝,有种反抗的感觉在。

三宅:很帅呢。

到最后关头,诚己火冒三丈的时候,只有真起子向她投去了无言的视线,仿佛在说“你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斗士呢”。

我那时心想,“太好了!

拍到了!

”(笑)。

可能是试衣那天的早上真起子问我,“这个角色是坏人?

不是坏人?

三宅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不是坏人”,她说,“OK——”。

三浦:这样的交流也很有意思呢。

三宅:顺带一提在《你的鸟儿会唱歌》的现场,在导真起子到家中和柄本佑撞面那场戏时,她问我,“我是第几次到这个家来?

”。

我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诶?

”,她立刻就说“嗷嗷,知道了知道了”(笑)。

因为她的缘故,我后来每次都在事前做好回答所有可能被问到的问题的准备,这都要感谢她。

还有,使用iPad也是真起子出的主意。

滨口:这部电影的在镜头上的选择大体上都比较标准,或者是以略微远一些的景别拍摄的。

当然惠子的日记的镜头要用到长焦,但这类镜头相对不多。

我有一个比较好奇的地方是,有一处会长在拳馆里看惠子比赛的录像,惠子看了一眼,然后她走出场馆,接着又返回拳馆,在她即将进门时,给了一个侧脸的镜头。

三宅:那是个相当大的特写镜头。

滨口:第一眼我并没有特别意识到什么,我猜那个全景镜头应该一直拍到了惠子走进去?

三宅:拍了。

滨口:是想要使用一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用过的镜头来拍摄那一处吧。

“绝不能错过那个表情”,让人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现场是怎样调度的呢?

三宅:惠子点头之后眼睛看向的地方,也就是门打开的地方,其实友和站在那里。

三浦:这里不把友和拍进来,会感到有一丝不自然呢。

三宅:这里友和就站在眼前,如果惠子亲眼看见了会长,就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事。

正因如此才十分坦率地拍了特写。

可以与之对比的一处是,惠子收到了手机短信,得知拳馆即将关闭的消息,站在堤坝上的全景镜头。

这里我也犹豫要不要拍。

得知自己的人生可能要迎来巨大的转变时,惠子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

很难不对此感兴趣。

但是如果在那里靠得太近的话,自然就会让岸井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或者说被迫做点什么,我记得当时是这样的感受。

但是拳馆玄关前的场面,看着站在眼前的会长,即便不强迫自己也会有所反应吧。

在那之前,会长正在看录像,我拍下了目击到这一幕的惠子的脸,那个瞬间我觉得岸井实在是太厉害了。

居然能做到这样。

慢慢地也被那张脸所吸引,最后在这里做到了,非常直接地靠近了她。

滨口:像你所说的这些一切都不是表现性的,可以说是功能性的了。

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沿着某种必然性所捕捉到的感觉渗透到了全体,以至于在特定的场面,我们将不会注意到镜头靠近了。

如果不是合适的比例就看不见的东西,在这里被清楚地看到。

各个镜头的尺寸构图都十分准确和清晰,真是太棒了。

三宅:这也是月永的功劳。

大概,决定并固定好位置后仍希望变更的,可能只有两次。

三浦:希望月永变更的地方?

比如说哪里?

三宅:一个是惠子和会长在镜子前,会长做一个动作,惠子做一个动作,某一个瞬间惠子的眼眶里浮出泪水。

那个镜头我和月永都十分困惑,不知道该如何确定距离和画面。

不是我对月永,而是月永跟我商量“怎么办才好”。

最后从35mm调整到了50mm的样子。

还有一个是较短的镜头,在仙道读日记的段落连续使用了几次,就是惠子看着会长的手套的侧脸镜头。

这里用月永一开始放的机位会和前后画面的衔接更好,但是在藤井的光线的引导下,如果从稍微不同的角度看,能看到从未见过的面孔,所以请求换了机位。

这么说起来,想到一处和刚刚有讲到的轴线的话题也有关,松浦用纸巾擦眼泪时,有个镜头是惠子在擂台上等他,这里虽然越轴了,但比起轴线,我希望优先考虑光线的问题,我把这些告诉月永,然后决定了那一幕的机位。

那家拳馆被林立的住宅和高层建筑包围,绝对不是什么太阳光很充足的地方,然而剧本到了后半段白天的段落变多,为了应付这一点,藤井为我们制造了各种各样精彩的光线。

这样好的光引导我们使用了比计划更宽阔的构图,有时也改变了摄影机的方向。

最后大家合照的那一幕,本来并没有打算使用长焦镜头的,但面对如同正日当空的光线,我实在是忍不住。

■惠子先我们一步向前

©2022映画「ケイコ 目を澄ませて」製作委員会/COMME DES CINÉMAS三浦: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的结尾。

我觉得结尾对于这部电影来说非常重要。

惠子和打败了自己的对手,最后在河边的堤坝上偶然相会,真叫人按捺不住。

我想问一个有关剧本构成的问题,这个桥段是很早就打算这么安排的吗?

三宅:完全没有,几乎临近开拍前才敲定的,大概就剩一个月左右。

三浦:剧本太好了。

因为它并非讲述了一个简单的胜利或成功的故事,不如说它的成功恰恰在于因为失败而得到解放这样的展开。

我想到了《穆谢特》(罗伯特·布列松,1967)。

孤独的女性不断地战斗、战斗,突然放松下来后,世界便一瞬间敞开。

关于那个结局,布列松自己也说“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虽然这是一部80分钟左右的电影,但我感受到了与之相通的古典的审美要素。

执着于拳击并一直维持紧张心情的女性,在最后的比赛中被KO跪倒在地,意识朦胧之中比赛告负。

但某种意义上惠子的世界却因此被打开,就像获得了解放一样。

同时,作为观众的我也感到世界的模样似乎改变了。

突然间解开了全副武装,即便街上的行人,掠过天空的飞鸟,任何不起眼的存在都变得十分可爱。

那个片尾字幕的插入时间,真是太神奇了。

这样一个大致的流程,是在开拍前就确定了的吧?

三宅:是的,在这个企划提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剧本,那与其说是自传的再现,不如说是讲述了有生以来全部生命故事的物语。

从制作大纲开始我就和大家讨论,结果在“跌倒又爬起的日子”这一章绞尽了脑汁,最后决定虚构这一章而不是还原。

顺带一提,实际上小笠原老师在拳击选手退役以后又开始练起了巴西柔术,我知道后觉得,她真是太帅了。

啊,这个人一直都在做些什么,曾经一度放弃做拳击手时又练了空手道,总之就是一直都在行动。

写作剧本的某段时间,我还想过另一个结尾:最后一幕,惠子正在走路,突然转头看见一个道场,里面有穿着道服的人;惠子闯进道馆,大喝一声“嘿!

”,最终以她在学柔道之类的画面结束,拍成一个非运动类型的结尾(笑)。

三浦: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啊(笑)。

三宅:当然谁也没有同意(笑)。

但无论如何我都对小笠原女士的这种不羁的生活感到钦佩。

该怎么说呢,惠子这样一个登场人物常常使我感觉到她先我们一步走在前面。

她抵抗着变化,有时应对变化又倏地向前迈进。

我想把这一点在电影当中表现出来,所以才想到了刚刚说的柔道场的主意,只是最后没成。

然后,我在某一刻意识到,为什么不和击败过自己的对手来一次相遇呢。

这部电影并不是以寂寞作为收束的。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最后结尾一幕惠子的感情的话,我想应该是“不甘”吧。

那么假若不甘,就应该继续下去。

我拍电影也是这样,每一次都心怀不甘,拍了一部又一部,于是我想,就让她们相遇吧,或许这样我也可以写。

有关片尾字幕,在开拍前我也和剧组商量,由一起勘外景的制作组的大川老师主导,对插入画面做了各种各样的尝试。

因为某些原因没有事先确定拍摄地点,但是我们整理了一些非常喜欢的地方,在最后一天用剩下的胶卷去拍摄。

三浦:比赛对手穿着有些旧的工作服出场的地方也很棒呢。

她和惠子一样都是在这个城市中营生的非常普通的存在,电影非常好地传达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三宅:饰演对手的青木选手实际上曾经拿过职业冠军。

当我提出这个请求时,我说“这是我一辈子的请求”,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具体内容,她就脱口道“绝对不行”。

“是演戏吧?

不行不行!

”。

三浦:起初还只有擂台上的部分吧。

三宅:对。

发出邀请之后有了那个想法,于是就和她说,“能不能再多呆一天,在结尾地方和惠子相遇呢”。

不管是拳击电影还是关于障碍人士的电影,拿到这些题材时,我都会担心容易掉进“努力了就会有好结果”的思维陷阱。

以胜利作为结尾就是这样的情况。

然而在我所处的这个时代拍电影,或者说坚持某件事情吧,虽然也会有好的一面,但我觉得一定也有坏的一面,我不禁会这么想。

所以,如何应对这样的变化,我想要描绘的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如何在变迁之中生存,我自己也想知道,于是想到了那样的结构,大概。

三浦:结尾的开阔感非常强。

惠子在那之前一直都喜欢呆在河边的一个像水塘似的地方,但她也在日记里写道,那里“很臭”。

于是惠子奔向堤坝上的那一幕,那个奔跑的姿势令人动容。

还有,在她跑上去之前,电影用一个很长的特写镜头捕捉惠子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的鸟儿会唱歌》的结尾也是这样,石桥静河最后的神情令人叫绝。

滨口:那个结尾果真是拍完了比赛场面之后拍摄的吗?

三宅:真的。

虽说还没杀青,但的确是在比赛场景之后拍的。

另外,我从开拍前起直到现在都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惠子一方面可以说沉浸在对拳击的热爱当中,另一方面也可以说她被束缚或者监禁在了擂台之上,我想我应该将这两方面都拍出来。

最终拳击馆作为一个重要的场所消失了,但与此同时惠子也迎来了自由,这都是作为旁观者可以看得到的。

任何一种情况都存在。

我认为这种想法和生理感觉对我整体的剪辑和调度都有影响,包括有意识的部分和无意识的部分。

随着拳馆的关门,电影并没有朝着黯淡、失落的方向发展,而是惠子同这种叙事之间的对抗或者战斗,并逐渐变得自由,我们所拍摄到的表情和动作,正是诞生于这一过程的,那种彻底反映其心境转换的表情和动作。

这就是我当下的想法。

总之,只要看到那个动作就会觉得,惠子已经渡过最艰难的一关了,因此我觉得可以在那里结束这个故事。

大约一年前和滨口讨论《驾驶我的车》时,我学到了非常宝贵的秘密,但因为那个时间《惠子》已经完成,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

虽然这次我也很紧张,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想起些什么、说些什么话,但坦率地说,我感到非常开心。

制作一部电影需要许许多多的人参与、在无数协同工作的积累之上才能完成,多亏你们两个人,我才有机会把这个事实具体地阐明了,真是非常感谢。

还有很多无法被分解为哪个人的工作的细节,无数的这样的细部组成了一部电影,演员、剧组成员,缺了谁或换了别人,每个镜头都会变得不一样,也就完全不是同一部电影了。

今天我一边接受提问,一边回顾,想到今后若是换了其他制作委员会,前期准备和现场工作能不能做得和这一次相当或是更好,结果是对此我没有任何把握。

基本上,我只能随时等待着严酷的挑战。

仔细想想的话,也和日本的整体经济有关,不能说不严酷。

但老实说,这不单单是预算多寡的问题,同样也是思维和想象力的问题。

这一次既有来自题材的必然性,又多亏了岸井和松浦他们了不起的献身精神和事务所相应的判断和支持,在当时的条件内我也尽可能做到了最好。

当然,剧组成员们现在也还经常会提起,哪里哪里做得还不够,这么做可能会更好之类的可改善的点。

我内心也有一种自卑感,认为自己没经历过多少现场的锤炼,可能因此做出了太多的妥协。

这也是我常常反思的一点。

这时,滨口在《驾驶我的车》《偶然与想象》中所实践的准备工作和思路总是激励着我。

我想,今后我们也要具备属于我们自己的方法论,即便遇到一些题材并不需要拳击之类的肉体上的准备,也可以不被无关紧要的习惯和氛围所影响,每次都能摸索出合适的制作方法。

抱歉说了这么久。

希望今后还能维持原样,定期展开有关电影制作不同侧面的讨论,通过观看各种各样的电影,一起进行深入具体的探索。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

(完)*因译者翻译水平有限,可能存在误译、错译、漏译等情况,欢迎读者批评指正。

 2 ) 三宅唱:我开始想象听不见声音的人,他们的世界是怎样的

2023百老汇日本电影展上,三宅唱导演与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广州百丽宫影城(猎德igc店)两个影院的观众进行了连线映后交流。

三宅唱谈及在讲述这样一个「无声」故事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不管在平时的电影创作中还是在生活之中,通常都是以健听者的视角来看待世界,尤其是疫情期间大家都需要戴口罩,这给听障者造成了更多不便,产生了更多误解,而当拥有了手语、无字幕这样的表达方式后,电影在某一时刻能更平等地展现画面中的人,使沉默不语的人也能在故事中占据上风。

为了更好地对角色进行塑造,三宅唱更与岸井雪乃一起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拳击和手语训练。

正因本片原型小笠原惠子很「酷」,他想要在当下的环境中呈现这部有关惠子的电影,并认为他和观众都定能从惠子身上汲取到能量,并自然而然对人物产生情感共鸣。

胶片的质感犹如历经人世的掌纹,婉转的音律道出了世事无常,澄澈的江水映出了失语的惠子,和同样迷茫的我们……期待更多人看到走向拳击台的惠子,收获长久的力量!

三宅唱导演与深圳观众的合影以下是三宅唱导演的映后交流内容。

原文刊载于“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百丽宫影城”公众号(szblhyc)。

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惠子,凝视》这部电影的故事改编自日本听障职业拳击女性选手小笠原惠子的自传,导演在一次访谈中曾经提及,影片选取了惠子在第二战胜利到准备第三战期间的阶段,以惠子面对的困境和迷茫,来展示她跟我们每一个人曾面临的共同问题。

全片除了惠子表示赞同时候说出的「是」,跟其他人的交流都是失声状态。

讲述这样一个「无声」的故事,导演是如何描绘惠子这位女性角色的心理状态的?

在改编剧本的过程中,导演作为一位男性又如何体会这位女性角色的心境?

三宅唱:在拍摄《惠子,凝视》时,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相信两件事。

首先,当然是相信饰演惠子的岸井雪乃这位演员。

在拍摄之前,我和岸井雪乃一起进行了三个月的拳击和手语训练。

在此期间,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交流,我也可以仔细观察她。

所以,我不是以导演和男性的身份告诉她该怎么做。

相反,我从演员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或者和他们一起学习一些东西,这个是非常愉快的经历。

这就是我的想法,也是以此为依据来拍摄这个影片。

另外一点就是我相信观看影片的观众。

我个人认为导演的工作不是向观众解释角色的心理活动,而是创造一种能让观众专注于影片的环境,并保持这种基调。

我相信,只要观众能够认真地观看电影,就会自然地与惠子产生感情交流。

观众可以用自己的心灵去塑造惠子,从而更全面地感受到惠子的心理状态。

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影片在故事原型和时代背景上都做了调整,比如惠子这段真实故事是发生在2010年至 2011 年左右,影片故事则设定在疫情阶段的东京;现实的惠子有一位同样听障的妹妹,影片中变成了喜欢玩音乐的弟弟。

请问导演对于这些调整出于什么考虑?

三宅唱:这部电影的拍摄计划是在全球疫情大爆发初期开始的。

当时,这一事件对影片的制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意识到在银幕上塑造一个没有大流行病的世界,就像是在逃避我每天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因此,我觉得首先需要正视现实。

随着各种调查的深入,我了解到在这个大家都戴着口罩的疫情时代,听障人士在社会中过得很艰难。

我认为这种困境应该在电影中有所体现。

通过改变时代背景的设定,观众或许会更深刻地思考惠子在社会中感受到的孤独,因此决定了改变时代背景。

此外,关于将妹妹换成弟弟这一决定,也是受到疫情的影响。

由于疫情时期无法亲自拜访小笠原老师及其家人,无法进行详细的采访。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真实再现当时的情景,我觉得这是对她们的不尊重。

为避免产生误解,我事先向她们说明影片的背景设定将与现实不同。

影片完成后,小笠原惠子的妹妹看了电影,告诉我她非常喜欢电影中的那个弟弟,也就是圣司,这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小河圣司(佐藤绯美 饰)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影片的声音设计非常出色,无论是拳馆里训练时跳绳、击打沙包的声音,还是城市里电车的声音,让观众作为「听者」有意识地听见这些日常可能并不会太在意的声音。

但从惠子的角度,她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主角处于听不见的状态,而我们作为观众因为导演的安排却将这世界听得更仔细了。

影片中有一个展示惠子日常交流的场景,是跟她的两位朋友在餐厅吃饭,然而这里却没有任何字幕。

这些都有意让观众意识到与主角之间的隔阂。

请导演谈一下影片的声音设计,以及惠子与友人吃饭这一场景的拍摄。

三宅唱:首先,让我从声音的角度谈谈距离感。

举个例子,如果你关闭影片中的所有声音,让它成为无声的,你可能会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惠子,离她更近了。

但我认为这是一种刻意营造的假象,一种让你感觉好像理解了些什么的错觉。

我们无法真切理解到听障人士的世界。

因此,声音设计是基于我在遇到听障人士时所体验到的感受和身体的变化。

以前我认为能听见是理所当然的,但遇到听障人士后,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能听见也是一种特权。

之后,我开始试图想象,眼前这些听不见声音的人,他们的世界是怎样的。

因此,我基于这些感觉设计了这部电影的声音表现方式。

接下来,我来谈谈字幕相关的问题。

首先,我不想让字幕干扰表演,这是不加字幕的首要原因。

其次,她们两人(饰演惠子朋友的演员)先天失聪,日常生活中都是用手语沟通。

对这样用手语进行表演的演员,我想让大家直接去看她们的表演,而非字幕。

很多日本人认为日本是一个只讲日语的单语国家国家,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在日本,也有一些人在日常生活中,互相使用手语。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像外语一样。

因此,对于那些听得见的观众来说,哪怕只是一瞬间,体验一下这样的时光,也可以感受一下惠子每天所经历的情况,拉近与惠子之间的距离和隔阂。

广州观众:惠子和朋友三个人在喝下午茶那段,没有没有字幕也没有声音,想请导演给我们透露一下,这一段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

她们有指手,是在看手相吗,像是在说「生命线」很长的样子,是不是在隐喻惠子的生命很顽强?

三宅唱:在看手相之前,这几个女孩实际上在吐槽上司。

她们说:“上司真的太可恶了,让人压力好大,想把他扔进河里。

”接下来,当手语场景开始时,主要涉及两个方面。

首先,一个女生说:“惠子,你以前很强势,但最近感觉好像变温和了一些,甚至都有点胆怯了。

”然后,惠子回应说:“哪有这回事,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

“另一方面,容易被误解。

很多人猜测她们是不是在聊恋爱结婚的话题,其实不是,而是朋友看了惠子的手相说:“哇,你以后会成为有钱人。

”惠子兴奋回答:“是吗?

真的假的?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对话。

深圳观众:滨口龙介导演《驾驶我的车》中也有手语元素,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交流过,手语在你们各自作品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三宅唱:确实,滨口龙介导演的电影《驾驶我的车》里也出现了使用手语的角色,但我们两个事先从未谈过这件事。

事实是,在彼此的电影完成后,我们都感到惊讶:哇,我们在做同样的事情!

我和他很熟,但很遗憾,我们从没有就电影和手语之间的关系进行过直接的交流。

接下来,我想分享一下我个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在角色都是健听者的电影中,台词、声音往往成为关注的焦点。

换句话说,说话的人往往占据主导地位,而在不加人为干涉的情况下,这可能导致某些不平等的情况。

然而,电影能够平等地展现正在说话的人和沉默的人。

在某些情况下,沉默的人和倾听的人可能比说话的人更重要。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往往会更多地关注正在说话的人,但我认为这部电影的有趣之处,在于它让我们能够关注到那些不一样的无声的角落。

广州观众:从影片里便利店员、警察对待惠子的那种语气可以看出,他们没有从听障者的处境去设想、为他们服务。

导演拍完电影之前或之后,对一个残障人士和正常人怎么共同生活在一个社会里面有没有一个设想,或拍完电影有没有什么思想上的改变?

三宅唱:这是我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我需要思考一下。

在回答之前,我想分享一下我作为电影导演目前所能做的事情。

在日本,日语电影通常很少配有字幕放映。

虽然有一些无障碍字幕的尝试,但由于一些条件上的限制,实现这些无障碍字幕的环境很难。

因此,很多日本的听障观众可能从未看过日本电影,只看过外国电影(外国电影配有日语字幕)。

考虑到这一点,在观看电影和制作电影的方面,我想思考一下我能够做的事情,并尝试将其付诸实践。

此外,我还想借此机会分享一下我作为一个个体,通过这部电影学到的东西。

具体而言,我们现在习惯于将人们划分为听力正常者和听障者,但我希望提出一种不同的思考方式。

即便是听得见和听不见的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

我想采取的是这种不再在各种方面进行界定的思考方式。

比如,即便是将女性一概而论,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如果将我作为泛指的日本人,我感觉自己与隔壁的日本人完全不同。

因此,无论是否能听见声音,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

在这个前提下,我希望能够创造一个更加平等的社会,让每个人都能够平等存在。

深圳观众:我留意到影片当中惠子跟他人有几段交流,对她手语的翻译,电影不是直接加字幕翻译在画面上,而是切成黑屏,再把字幕打在上,这是不是有特别的设计在其中?

三宅唱:我可以在所有场景的画面中同时添加字幕,如果我制作的是时效性很高的新闻,实时传达当然很重要。

然而,我们制作的这部电影与新闻不同,是要花费一些时间来理解的艺术。

最初没有字幕让观众感到困惑,因为我希望创造一种略有延迟但更有深度的时间感。

举个例子,像今天这样,我用日语和大家交流,有人帮我翻译成中文,这对我来说实际上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时光。

我在日本的话平时就只用日语交流,像今天这样通过翻译的时差而产生的新语言,我也能从中感受到乐趣。

对于大家也一样,虽然可能不知道我此刻说了些什么,但我希望通过这个时间的滞后,能够传达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广州观众:无法发声、无法听见,眼睛的触感是惠子唯一的情绪出口,可是镜头总是在她的侧面或者背面,我们只能从侧面或者背面对惠子进行观察,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这种镜头是导演有意还是无意的设计?

您拍摄《惠子,凝视》的主要理由是什么?

三宅唱:正如你所说,眼睛在电影里不仅对于听障人士,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我认为重要的是不仅仅看眼睛,还要看到整个人物。

实际上,扮演惠子的岸井雪乃女士,她不仅仅只是眼睛或面部表情在演戏,而是全身心投入到拳击手惠子这个角色中。

因此,我想捕捉到所有这些内容,首先会从整体来看,偶尔只有在非常重要的时刻,摄影机才会靠近,稍微有侧重地展现她的脸部和眼睛。

制作这部电影的原因实际上很简单,就是因为我觉得惠子非常酷。

我很喜欢惠子,我想知道她的想法。

有时在脑海中想着她,一边思考自己的人生,感觉能够从她身上汲取到很多能量。

因此,通过制作这部电影,我希望不仅是我自己,更希望更多的人能够了解惠子以及她的故事,从中也能够获得能量。

我希望通过电影能够带来这种体验。

深圳观众:电影展现了一个包容和平等的社会环境,大家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内容是导演想要表达,但在目前的作品序列中还没有表达出来的?

导演在创作过程中一定深入探究此话题很长一段时间,那么您认为我们怎样可以跟残障人士交流,能做哪些事,哪怕我们与他们只有一面之缘。

三宅唱:首先,我想分享我对这部电影的一些满意的场景。

虽然性别和听力状况都不同,但是惠子还是和教练一起认真的练习拳击。

还有,受他们两个人影响,其他拳击手一起开始做相同的动作的场景。

再或者,弟弟和他的恋人站在一起,跟惠子学习拳击,反过来惠子跟他们一起学习舞蹈,一起做一些身体上的动作。

这些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表达,都在电影中成功呈现出来了。

电影最有趣的一点,就是能够让完全不同类型的人相遇,一同投入到同样的事业中,共同创造出新的作品。

这个过程充满了独特的魅力,不同背景和经验的人们能够共同合作,创造出令人惊艳的新事物。

这正是电影观看和制作的有趣之处。

因此,在我的下一部电影中,我也计划让那些在正常情况下可能不会相遇的两个人走到一起。

他们将共同工作、共同创作,通过彼此的互相了解差异,共同创造出新的艺术品。

让我们一起期待。

对于第二个问题,我认为当我们平时与听障人士,或者与自己不同的个体接触时,人们往往会在本能中感到一些不安或者恐惧。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慌,我们可能会试图做其他事情,以转移注意力,但最终可能会导致手忙脚乱。

然而,我认为没有必要感到害怕或慌张,也没必要去隐藏自己。

在面对这样的情境时,展现出一些开放的状态,并根据场合自然而流畅地进行交流就足够好了。

以上是我的个人看法,供大家参考。

《惠子,凝视》映后交流视频链接: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eC4y1w7hC/出品 2023百老汇日本电影展 / 深圳百老汇电影中心嘉宾 三宅唱 《惠子,凝视》导演主持 钟秋梦现场翻译 燕子视频翻译/时间轴 阮璐后期统筹/剪辑/编辑 周玥现场统筹/执行 梁诗蔚/周玥活动摄影 菠萝文字整理 Young-更多深圳影展活动/特稿陆续推出 敬请关注

 3 ) 别认输

1影片开头,还在黑屏的时候,就传来“沙沙沙”的画外音。

那是惠子在写一封信。

这封信,一如她的生活,她写得很痛苦,很艰难。

2惠子是一个普通,但又不普通的女孩。

说她普通,是因为她和你我一样,不过是这喧嚣的都市里,滚滚人流中的一员。

扔在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出来。

长相平凡,工作平凡,生活平凡。

说她不普通,是因为她从小就丧失了听力,是一个聋哑人。

因为沟通不便,她很少跟人说话。

不得不说的时候,她会用手语,或者通过写字来跟人交流。

惠子来自乡下,独自一人在大城市打拼,或者说,生活。

其实这两个词用哪个都可以,因为对她来说,生活就是打拼,打拼就是生活。

平时,惠子是一个普通的酒店服务员,收拾床垫,打扫卫生,清洁马桶,做事认真而负责。

工作之余,她是一个专业的拳击手。

每天早起,热身,郊外跑步10公里,换衣服出门,工作,换衣服下班,到拳击馆训练,回家,睡觉。

村上春树说过,拳击手跟拳击互相吸引,就在于那是一项沉默寡言的运动。

拳击的时候,你不需要多说话,甚至不需要说话。

你只需要挥拳就可以。

惠子那么喜欢拳击,这或许是原因之一。

此外,在别人问起的时候,她自己也说过,拳击能帮她发泄身上的压力,而且挥拳的感觉很好。

这就是惠子的工作和生活,沉默,简单,充实。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种状态会一直继续下去的吧。

直到新冠疫情降临,直到拳击馆即将倒闭。

3惠子是一个聋哑人,本来就很少说话。

疫情降临之后,人们都戴上了口罩,互相的交流变得更少。

她失语了。

但是,失语的只是惠子吗?

不。

失语的,更是疫情下,每一个平凡的我们。

整部影片中,惠子真正开口说过话的,只有两次。

一次是拳击馆因为疫情即将倒闭,会长见她情绪低落,跟她说拳击这项运动,没有战斗的意志是无法做到的。

问她还要继续打吗?

另一次是会长病危入院,会长的妻子私下鼓励惠子说,让她别担心,大家都很期待她接下来的比赛,让她继续努力。

两次,惠子都轻声却坚定地张开嘴,用日语回答:嗨。

4没有含着热泪挥过拳的,就不是真正的拳手。

对手很强,压力很大,训练很苦。

即便如此,还要战斗吗?

坚持很难,放弃一定很容易吧。

即便如此,还要战斗吗?

生活从来就不公平。

即便如此,还要战斗吗?

跟命运战斗,也许偶尔能赢,但迟早会输,注定会输。

即便如此,还要战斗吗?

……这部影片改编自小笠原惠子的一本小说,名字就叫——《别认输》。

5影片结束,画面切换到这个城市。

有的是地铁,有的是河边,有的是公园,有的是街道,有的是立交桥,有的是十字路口。

在这些地方,喧嚣嘈杂,车流滚滚,人们往来如常。

随着银幕变黑,影片结束。

这时,一个画外音渐渐响了起来。

淡淡的,轻轻的,却每一声都打在我的心坎上。

我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是深夜。

黑暗之中,听到这个声音时,我差点滚下泪来。

这个声音是什么,我就不剧透了。

如果你也感兴趣的话,你也会听到的。

6这部电影的中文名叫《惠子,凝视》。

它被日本电影旬报评选为2023年度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

我个人觉得实至名归。

疫情刚刚结束,我们都需要这样的好电影。

影片的英文名我也喜欢,它叫做《Small, Slow, But steady.》微小,缓慢,但坚定。

真好!

 4 ) 你当时没有理解,你发现你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凝视,试图理解却很难《惠子,凝视》,凝视可能被错误翻译了,因为很容易带入“凝视”原有的文化语义。

而这个词日语原意是,睁大眼睛注意着,在电影中惠子是聋哑人,只能通过睁大眼睛来观察世界。

她看人的唇语,并不一定能真正的理解,所以这种凝视代表一方面想要努力的去理解,另外一方面是理解的难度太高。

在文化语境中,说到凝视往往是“被凝视”造成的权力反向塑造,当然这个片中的凝视不是这层意思。

所以这个片讲述的是关于沟通和理解的。

交流并非容易,阅读这个电影也是。

惠子妈妈拍摄的惠子比赛的照片,模糊、失真,就是影片要表达的”凝视“片中有一个场景,是惠子和她的聋哑朋友一起聊天,并没有为他们的聊天配字幕,不懂手语的观众,只能睁大眼睛试图从他们的表情动作中,理解他们在谈论什么,这个场景对观众来说就是"凝视"的感觉。

惠子和朋友交流,没有配字幕。

疫情增加了交流的困难电影拍摄于疫情期间,人们佩戴口罩,又让沟通更加难了。

映射的也是人们之间的沟通被隔离。

疫情增加了沟通的困难

因为疫情的紧急事态宣言,无法去现场,大家只能在线上观看比赛。

片中有几种字幕,一个是手语说话的翻译字幕,一个是黑场字幕,除了浅层的表达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一个是惠子和朋友之间的手语根本没有字幕。

还有一个是日记。

惠子跟弟弟要租金,两人用手语交流,但翻译给观众通过这种黑场字幕的形式。

这种字幕表达出来的不同方式的信息,但是讲述的却是"理解是通过非文字(明确的信息传递)的方式进行的"。

有时候一个话的“信息”(话语本身),并不代表它要表达的具体的意思。

就像惠子作为聋哑人,并无法说出带有信息的话语,但聋哑人也以自己的方式一直跟世界进行交流。

通过文字和明确的信息的交流当然很有效,在惠子工作的地方,她的一个同事也能通过手语表达鼓励和关注,说着标准的日本式的话语,友好、乐观、礼貌。

这些正是大家在生活中常见的沟通。

惠子跟同事用手语交流潜层语言与这种"能说出"的语言相对应的是那些不能说出的语言。

就像教练带惠子去新的拳馆,在新拳馆他们可以通过新的科技进行更流畅的交流,新拳馆的教练指出,惠子在比赛的时候听不到教练的指示,但交流也有多种方式,在老拳馆,惠子和教练之间的长期训练和磨合,拳馆的人对惠子的关注和帮助都是潜移默化的。

这对惠子来说也是真正的交流。

拳馆的会长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惠子某个阶段缺乏战斗意志,惠子偶然发现会长一直在研究和思考她的比赛录像,这些偶然透露出的细节都是在说那个隐藏的交流的语言。

电影对于情绪的表达非常克制,得知拳馆要关门,拳馆教练在练习过程中突然情绪崩溃,会长想写一封正式的关门的演说,弟弟玩音乐姐姐实际上不能理解,但弟弟愿意跟姐姐沟通。

惠子比赛中听不到指示仍然能赢,一方面说明惠子很努力,惠子需要睁大眼睛理解才能达到普通人的程度,另一方面惠子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赢。

弟弟想分担姐姐的忧愁,惠子说,说出来有什么用,还是得自己一个人面对。

“不是每个人都像姐姐一样坚强” “我也不是很坚强”没有被听到的交流

警察得知惠子听不到,还是潜意识不自觉的大声说”注意安全啊“一个对比就是,在旧拳馆,另外一个选手,认为自己不受关注,大家都把重心放在惠子身上。

他只看到了表层的交流,实际上拳馆的教练和会长也在默默的关注他。

在惠子训练时,背景的画外音是教练跟另外那个男学员沟通。

也许他没有看到教练对自己的关注是以另外的形式的。

另一种”交流“就像水滴,不停的滴下也会洞穿坚硬的石头。

电影语言日本电影的工业化程度较高,技巧纯熟,片中的场景限制在几个场景之中,叙事在有限的场景中层层递进。

最有印象的是这么几个:狭窄的下台阶的道路,代表着惠子(聋哑人)局限的视野。

另外对应的就是在一个宽阔的高速公路上,疾驰的汽车照着主人公的背影,逆光照着惠子的轮廓,快速的闪过,传递出一股危险和撒比西的感觉。

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场景是地铁的桥洞下,也是光影闪烁,是另一种干燥阴冷空虚的冲突。

惠子看到短信,拳馆要关闭了,这个在马路旁汽车驶过的场景很让人印象深刻。

还有就是跑步锻炼的场景。

家中的场景,跟做音乐的弟弟之间的交流。

拳馆的场景。

比赛的场景。

医院的场景。

工作的场景。

这些场景里都包含了很多细节,在多次重复出现时都能承载不同的意义,并递进情绪和叙事。

就不一一分析了。

提问:惠子总共发出过几次声音?

我们是否高估了“意义准确的文字”的价值?

能否透过这些流水账般的文字看到背后要表达的信息?

全片注重使用小景别的镜头,表现的是聋哑人的视野的局限,但非常注重画外音的表现,给观众建立一种理解主角的情绪铺垫。

总结及延展《惠子,凝视》是一个非常细腻制作优秀的片子。

探讨交流和语言这个话题,我想起跨年我在西湖的作品,《意识到沉默与汉字的空白》,西湖除了作为自然景观,也是一个文化景观。

我们在西湖看到的真实风景,也默默隐含了大量的文化意象,西湖十景就是先出现在不同文人的诗词歌赋中,然后在现实中再修建出来。

所以一方面我们在美丽的风景外需要意识到它的文化风景,这两种想象结合在一起才是较为完整的西湖印象。

另外一方面,我们面对西湖的感受却不止限于文人描述出来的感受,历史上无数的人站在西湖边,涌现出过无数的感受和景观,我的作品呈现的是不可辨识的汉字,是汉字与汉字之间的空白,是观念与观念之间的沉默和"不可说"的部分。

它重新出现在西湖风景中,重新组合出完整的西湖印象。

《意识的沉默和汉字的空白》在西湖

《意识的沉默和汉字的空白》作品概念介绍: https://www.inkx.cc/silence-of-consciousness/

 5 ) 《惠子,凝视》电影剧本

《惠子,凝视》电影剧本文/〔日本〕三宅唱、酒井雅秋译/徐怡秋一扇小窗(夜晚)窗外,旧灯泡忽明忽暗,小雪漫天飞舞。

“咚咚”“哒哒”“砰砰”……击打沙袋的声音、练习滑步的声音、击打速度球的声音此起彼伏。

拳馆,会长的小屋(夜晚)“咚咚”“乓乓”“哒哒”……会长(69岁)从信封里取出会费,点了点钞票。

他的指尖干燥粗糙。

他把手停下来,仔细听了听场馆里训练和指导的声音。

大门猛地被推开,一位身材瘦小的女性一一小河惠子(29岁)走进来。

惠子给手消毒后,走进拳馆。

同上景,更衣室(夜晚)“咚咚”“乓乓”“哒哒”……一名刚训练完的男子赤裸着上身正在擦拭身体。

惠子走进更衣室,男子点头致意后,走出更衣室。

惠子开始换衣服。

她的上半身肌肉紧实。

换好运动衣后,她绑紧头发。

拳馆(夜晚)正在击打沙袋的男子手部、足部特写。

正在击打速度球的男子手部特写。

正在进行肌肉训练的男子身体特写。

※※※右、左、右、左……惠子敏捷地闪动身体。

她以拳台上沿对角线拉紧的绳子为边线,身体左右躲闪,反复进行空击训练。

※※林(44岁)和松本(38岁)为惠子展示梅威瑟花式手靶的训练方法。

惠子摘下拳击手套,拿起手机,写好问题后递给松本。

松本写下答案,将手机交还给惠子。

惠子开始进行手靶训练。

失败了几次后,她逐渐掌握了动作要领。

松本慢慢地加快速度。

惠子目光坚毅,迅速地捕捉着手靶移动的方向。

她气息突然紊乱,脸上挨了松本一拳。

惠子懊恼地示意松本继续。

同上景,玄关处/训练场(夜晚)训练结束后,隆太郎(18岁)换上学生制服,对着会长鞠躬致意,然后走出拳馆。

隆太郎:您辛苦了。

会长正坐在玄关旁的小屋里打电话。

会长:那你多保重。

以后有时间就过来看看。

会长放下电话,站起身。

他走到柱子上贴着的签到表旁,凑近看了看,但是看不清楚。

林正在一旁打扫收拾。

林:又是谁啊?

会长:山田家那哥俩。

林拿起笔,在山田兄弟那栏画了道线,代表他们己经退会。

表上己经有好几个人都画了线。

※※※训练结束,惠子在记日记。

会长坐在她身旁,修补开了线的手靶。

他眯着眼,摸索着缝线。

拳馆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四周一片静谧肃穆。

惠子特别喜欢这段时间。

她停下笔,望了望会长。

会长察觉到惠子书写的声音停了,不由得抬起头。

惠子低下头,继续写日记。

听到铅笔在纸上滑动的声音,会长微微一笑。

电话响了。

会长站起身,走进小屋。

惠子拿起会长的手靶。

这个手靶己经用了很多年,好多地方都磨破了,但依旧很有光泽。

惠子拿起针,开始缝补手靶。

惠子的公寓,门外走廊(夜晚)河边有一排公寓楼。

※※※惠子走上楼,向自己的房门走去。

邻居拎着一袋垃圾下楼。

惠子打开门,里面传来笑声和音乐声。

同上景,客厅(夜晚)惠子走进客厅,看到了圣司(23岁)和花(22岁)。

圣司:你回来啦。

花:打扰了。

惠子点了点头,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水,走进卧室。

圣司正在弹吉他,录音。

圣司:再来一遍。

圣司重新演奏同一段旋律。

花戴上耳机,监听音质。

同上景,卫生间(夜晚)惠子打开洗衣机洗衣服,然后将拳击绑带拿出来手洗。

“我回去了!

”花说道。

二人一起出门的声音。

同上景,客厅(夜晚)惠子将绑带晾在暖气前。

圣司他们吃完饭的盘子还摆在桌子上。

惠子不耐烦地收拾着餐桌。

圣司回来了,直接走到吉他前,又开始录音。

惠子拍了拍圣司的肩膀。

惠子(手语):房租呢?

圣司从钱包里取出15000日元。

惠子(手语):这不够。

剩下的什么时候能交?

圣司(手语):对不起。

我下个月交。

惠子回到卧室。

悬挂着的绑带微微晃动。

翌日,医院会长来做体检。

护士:听到声音后,请您用力按住按钮,直到声音消失,再抬起手指。

会长点点头,戴上耳机。

过了一会儿,他按下按钮,抬起手指。

又过了一会儿,再次按下按钮。

※※※会长正在做视力检查。

护士:这个呢?

会长:上。

护士:那这个呢?

护士换了一个比刚才更大的“C”字。

会长:下……不,上。

※※※走廊。

护士:下面请到那边。

会长走进另一个房间。

城市酒店,客房戴着口罩的惠子正在清理桌上的垃圾,然后给桌面消毒。

一名新人正在收拾房间里装饰的圣诞树。

走廊手推车上的内部电话响了。

新人(拿起电话):您好……请您稍等一下。

(对着惠子)问有没有一块手表落在这儿?

惠子用手比画着让他摘下口罩。

新人急忙摘下口罩问道——新人:客人落在这儿的手表。

惠子用手指了指失物保管袋。

新人拿起袋子跑走了。

惠子歇了会儿,她无意中望向窗外。

窗外一大片高层公寓与酒店,鳞次栉比。

医院会长与妻子千春(57岁)坐在医生面前。

医生:血糖、血压还有胆固醇都有点儿高,动脉硬化应该是又严重了。

另外,和以往的检查相比,视力下降得比较厉害。

医生直视着二人的眼睛说道——医生:而且,您是不是还出现过一次脑梗塞?

会长:嗯,不过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医生:再次发作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还是得再好好检查一下。

千春:我们家这口子,看上去可是精神得很呢。

医生:不能这么说,等到症状明显时可就为时己晚了。

这就跟水滴石穿是一个道理。

再小的雨点,时间长了,也能凿穿坚硬的石头。

病情的变化一开始都很小,很缓慢,但这种变化确确实实在发生。

※※※走廊。

会长与千春走出诊室。

便利店(傍晚)惠子肩上挎着一个很大的运动包。

她手里拿着鸡肉沙拉和煮鸡蛋,走向收银台。

店员戴着口罩。

店员:您有会员卡吗?

惠子取出自己的环保袋给店员看。

店员:您有会员卡吗?

惠子把钱放在托盘上,然后将商品装进袋子里。

店员:现在办张卡很合算。

店员拿出一张申请表。

惠子摆手以示拒绝。

喧嚣的街头(傍晚)惠子快步走在街上。

外面天气很冷,惠子嘴边呼出白气。

擦身而过的行人全都戴着口罩。

身后响起自行车的铃声。

惠子听不到车铃声。

小台阶上(傍晚)干道旁边有一段小台阶,惠子走上台阶。

她看到会长与千春走在前面。

惠子对着二人点头致意后,超过他们,快步向拳馆走去。

道路两旁都是古老的木制房屋和小型作坊。

拳馆(夜晚)千春来观看训练。

乓、乓乓乓、乓……击打的声音。

林忧心忡忡地望着千春。

会长走上拳台,手上拿着棍靶,为惠子做陪练。

会长:看好了,惠子。

惠子认真地盯着会长的口型。

会长:肩膀要再放松一点。

先做个深呼吸。

明白了吗?

惠子点点头,大口深呼吸了一下。

会长从松本手里接过手靶。

会长:好了,来吧。

惠子犹豫着打出一记刺拳。

会长:再放松一点。

刺拳、刺拳、直拳、直拳。

惠子的刺拳完美地落在手靶上。

会长一个踉跄,膝盖跪地。

但他马上站起身,摆好手靶。

惠子毫不犹豫地继续击打手靶。

千春走到门口。

她将拳手们的鞋子重新摆好后,走到门外。

※※※大汗淋漓的惠子默默地进行肌肉训练。

松本:再慢一点,再用力一点。

正在一旁击打沙袋的隆太郎不由得停下手,屏住呼吸望着惠子。

惠子全身颤抖,脸上也在抖动。

她不时发出呻吟,汗水已经打湿了地板。

隆太郎已经完全被惠子的气势折服。

※※※惠子换好衣服,将写好问题的手机递给松本。

松本:对,两记勾拳,下潜,上勾拳。

惠子在镜子前复习动作。

这时,透过镜子,她发现会长在后面望着自己。

会长在惠子身后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到座位上。

惠子一边目送着会长走远,一边继续练习空击。

翌日早上,惠子的公寓,卧室(清晨)惠子睁开眼。

她拉开窗帘。

外面还一片昏暗。

惠子脱下睡衣,换上运动服。

小区(清晨)惠子穿过小区,开始晨跑。

河堤(清晨)惠子跑过桥,在河堤上跑步。

高架桥下(清晨)惠子在做拉伸训练。

她的身体柔韧性很强。

惠子仰起头,望着高架桥的内侧,这时,会长走入她的视野。

会长:早上好。

会长也开始做简单的拉伸训练。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

惠子正在跳绳。

会长侧耳倾听跳绳的声音。

几天后,比赛现场(夜晚)字幕:“职业比赛第二轮,第三回合”咚!

惠子脸上被对手狩野狠狠击中一拳,然后狩野趁势将惠子逼到拳台一角,一通挥拳猛击。

惠子好不容易挥出一记右直拳,但被对手一下子躲开,自己又挨了一记刺拳。

惠子奋力大幅度挥拳反击。

狩野闪身避开。

锣声响起。

※※※回到场边的惠子脸上高高肿起,视线飘忽不定,呼吸也急促不稳。

场边的林和松本不断用力拍打惠子的肩膀,摇晃她的身体。

但惠子始终无法抬起头。

林一边抓住惠子的头发一边喊道——林:不要输!

惠子奋力点了点头。

会长让她做一个深呼吸。

※※※字幕:“最终回合”裁判:开始。

惠子冲上去。

狩野不停闪躲。

对方教练:最后一轮了!

不要躲!

狩野一拳打中惠子的下颚。

惠子坚持撑住并转守为攻,用力压制住对方,将她逼到场边,一通猛击。

狩野一路闪躲,惠子挥拳追击。

※※※场边。

林:加油!

稳住!

※※※会长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况。

※※※观众席。

千春同时关注着场上的战况和场下的会长。

千春旁边的观众拿着手机离开座位。

圣司和母亲喜代实(55岁)也坐在观众席上。

圣司屏住呼吸望着拳台。

喜代实手里虽然拿着数码相机,但却不敢直视比赛现场。

圣司从喜代实手里抢过相机,开始拍摄比赛。

※※※狩野一记上勾拳击中惠子的下颚。

惠子一头向狩野冲去,两人贴身扭打在一起,惠子跌倒了。

裁判:分开!

惠子听不见裁判的声音,马上站起身就要开打。

裁判:STOP(停)!

STOP(停)!

裁判按住惠子。

裁判:小心头部,好吗?

开始!

惠子又冲了过去。

狩野移动步伐保持距离。

对方教练:没有时间了!

惠子将狩野逼到场边的围绳上。

比赛结束的锣声响起。

惠子回到场边,她的眼角周围渗着血,肿得很厉害,嘴里也破了,正在流血。

裁判宣布惠子点数获胜,但她听不到。

林用力拍了拍惠子,让她站起来。

惠子走到场地中央。

裁判举起惠子的胳膊。

惠子脸上一片茫然,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

同上景,休息室与走廊(夜晚)休息室。

会长等人正在为接下来出场比赛的选手做战前准备,林领着喜代实与圣司走进来。

林:会长,这位是惠子的母亲。

会长:今天得祝贺您啊。

喜代实:多亏了您和拳馆里各位教练的帮助,惠子才能站到拳台上。

真是非常感谢。

会长:哪里哪里,这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

今天她可没少挨打,好好带她去吃一顿吧。

喜代实鞠躬致意。

※※※走廊。

惠子正在配合拍摄体育报纸和拳击杂志的照片。

摄影师:麻烦您笑一笑!

惠子无动于衷。

摄影师:好,再来一张!

请您笑一笑!

闪光灯闪个不停,惠子一直板着脸。

圣司担心地望着惠子。

而喜代实微微瞟了一眼后就转身离开了。

惠子的公寓,卧室(夜晚)在疼痛与肾上腺素的双重作用下,惠子辗转难眠。

喜代实躺在惠子床边打的地铺上。

惠子悄悄地走出房间。

喜代实坐起身。

同上景,卫生间(夜晚)惠子在确认自己的牙齿是否松动。

惠子往洗脸池里吐了一口口水,里面混着鲜血。

惠子发现圣司站在自己背后。

同上景,客厅(夜晚)惠子摆弄着数码相机,查看照片。

惠子(手语):这是你拍的?

圣司(手语):不是,是妈妈拍的。

她太紧张了,比赛前就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这些照片拍得也太烂了。

惠子(手语):比赛结束后,妈妈有没有说什么?

圣司没有回答。

惠子(手语):她说什么了?

圣司(手语):你自己问她嘛。

圣司拿起手机查看新闻。

圣司:哇,太厉害了。

(手语)听说比赛结束后,你的对手马上就被送到医院了。

惠子的目光再次落到喜代实拍摄的照片上。

母亲拍摄的照片(夜晚)由于手抖得厉害,几乎每张照片都模糊不清,而且大部分拍的都是地板或天花板。

这些照片似乎记录了喜代实受到的冲击。

翌日,惠子的公寓,门外走廊(早晨)惠子与喜代实走到门外。

惠子想要帮喜代实拎行李箱。

喜代实不让,惠子一把抢过行李箱。

铁道路口(早晨)惠子和喜代实在路口等待道闸开启。

喜代实(手语):你上班还来得及吗?

送到这儿就行了。

喜代实从惠子手中接过行李箱。

她碰到惠子的手,感觉凉凉的。

喜代实(手语):你的手套呢?

惠子(手语):忘戴了。

惠子往手上呵气取暖。

她的拳头依旧红肿。

电车开过,道闸开启。

但喜代实依旧站着没动,似乎还有话要说。

惠子:?

喜代实(手语):你还要一直练拳击吗?

惠子(手语):什么意思?

喜代实(手语):现在不已经挺好的了吗?

你己经能打职业比赛了,这就非常了不起了。

己经足够了吧?

惠子移开视线。

喜代实走过铁道路口,转身说道——喜代实(手语):不要累坏了自己。

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惠子(手语):我知道了。

你也多保重。

喜代实目送着惠子远去。

城市酒店,员工电梯前为了掩饰脸上的伤痕,惠子上班时戴上了眼镜。

同事拍了拍惠子的肩膀。

同事(手语):祝贺你比赛取得胜利。

惠子(手语):谢谢。

这位同事也会熟练地使用手语。

同事(手语):你这次受伤是很了不起的。

这是你的荣誉勋章。

惠子(手语):我觉得很丢脸,我还是能力不够。

同事(手语):累坏了吧?

刚比完赛,应该再好好歇一歇的。

惠子(手语):我要是一歇,肯定就再也不想起来上班了。

同事(手语):你真厉害。

工作拳击两不误。

我可做不到。

惠子(手语):也没有啦。

我就是借拳击来发泄一下工作压力而己。

啊,这一点可要替我保密哦。

同事(手语):期待着你的下一场比赛。

同事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新人在一旁看着两人用手语交流,完全看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惠子正准备开始工作,忽然感到身体发冷。

她摸了摸额头,有些发烫。

她感到一阵恶心,赶忙捂着嘴跑进客房的卫生间。

新人察觉到惠子的不适,但并没有跟过去。

拳馆会长和林走进拳馆,一名记者已经在等待采访。

记者寒暄了两句后,环视一下拳馆。

记者:这个拳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会长:1945年。

这里是日本最古老的拳馆。

这一带当时没有遭遇过空袭。

最近又开始重新开发,周围一直在整修。

记者:惠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训练的?

会长:大约两年前吧。

她那时己经有了一些拳击的基础,虽然技术还有些粗糙。

一开始她什么也没说,就是在那儿认真苦练,于是我就问她,是不是想要成为职业选手,她这才回答说“是”,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记者:我想跟您确认一下,耳朵听不到声音是不是特别吃亏?

会长:当然了,这简直是一个致命伤。

听不到裁判的声音是非常危险的。

听说在来我们这儿之前,己经有好几家拳馆把她拒之门外了。

记者:能不能讲一讲,平时你们都是怎么训练的呢?

主要有哪些困难?

会长:惠子的眼神特别好,她总是在认真观察。

记者:惠子究竟是怎么走上拳击这条路的呢?

会长:我不太清楚。

她有股不服输的劲头。

听她母亲说,她小时候遇到过霸凌,后来就变得有些叛逆,做过一段时间问题少女,甚至还会打老师什么的。

记者:是一种对社会的反抗吗?

会长:我不太清楚。

练拳击时,人的大脑会放空,进入一种忘我的境地。

记者:忘我?

会长:就是一种无意识的境地。

记者(转换话题):您和惠子之间有过什么冲突吗?

会长:就有那么一次,我跟她说,“这不是女人该干的事”,她跟我急了。

从那以后,我只会说“不要因为自己是女的就想偷懒”。

拳击是不分男女的。

记者:为什么惠子能成为一名职业拳手?

她有什么特别的才能或天赋吗?

会长:她没什么天赋。

她的腿很短,速度也不快。

不过,她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从做人上来说,她很有格局。

性格直率,坦诚,是一位容易令人产生好感的女士。

惠子的公寓,客厅闹钟响了,感应器亮了。

但惠子没有理会。

她看了看体温计上的刻度,站起身。

她撞上了健身球。

惠子径直走进卧室,关上门。

健身球转了两圈,停住了。

拳馆记者的采访笔记上写着几行大字,其中一句是“关于两人之间的情感纽带”。

记者:作为职业拳手的首次亮相,惠子在第一轮比赛中直接打倒了对手,前两天的第二轮比赛又以点数取胜,请问你们的目标是两人一起努力,争取夺冠吗?

会长:她现在还缺乏作为一名职业拳手的信念感,还没有真正成熟。

记者:成熟,具体是指?

会长:是一种感觉,不用开口你也能感受得到。

就像我这种视力不好的人,不用看,从她的拳头里就能感受得到。

真希望在我身体还硬朗的时候,能够从惠子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

记者:会长,您的视力状况有多糟?

会长:我现在什么也看不清。

视野狭窄,也就能看到这儿。

记者:您的视力障碍会给拳击指导带来哪些困难?

会长:完全没有困难。

我听声音就够了。

松本走过来。

松本:惠子刚发来信息,她好像发烧了,今天来不了了,非常抱歉。

记者:哪里哪里,请转告她,让她好好休息。

(重新转向会长)请两位一定齐心协力,争取夺冠。

会长:这就得看她自己有没有这个心气了。

我们外人是很难了解的。

会长伸手想要拿起茶杯,但没抓稳,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记者(慌乱地):您没事儿吧?

林赶快用笤帚将玻璃碎片打扫干净。

惠子的公寓,客厅(夜晚)惠子与圣司正在吃晚饭。

惠子没有什么胃口。

圣司(手语):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

惠子(手语):大概两个月后。

圣司(手语):拳击的乐趣是什么?

惠子(手语):打人很爽。

圣司(手语):你不害怕吗?

惠子(手语):害怕啊。

肯定会害怕啊。

圣司(手语):那就好。

那我就放心了。

惠子(手语):你什么意思?

圣司(手语):这说明你还是个正常人。

惠子(手语):你什么意思,过分了啊!

圣司(手语):整天打来打去的……脑子有病啊。

圣司说着,比画了几下空击的动作。

圣司:怎么样?

惠子起身离开。

河边的小路(夜晚)惠子望着夜晚的河流。

水面上映着楼宇车辆的倒影,波光摇曳。

松本发来信息,问她“身体还好吗?

”,惠子想要回复,但又收起了手机。

这时,有人从背后拍她的肩膀。

惠子回过头,看到两名警察。

警察A:你是高中生吗?

这么晚了,在这儿干什么呢?

惠子直勾勾地盯着戴口罩的警察。

警察A:Passport,please(请出示护照)?

Passport(护照)?

惠子从钱包里取出残疾人卡,用手势示意自己的耳朵听不见声音。

警察A:原来如此,你耳朵听不到啊。

(比画手势)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惠子(手语):是拳击比赛时受的伤。

警察A:诶?

和人打架了吗?

惠子(手语):我是一名职业拳手,没事儿的。

警察A:嗯?

什么意思?

“走吧。

”警察B拍了拍警察A的肩膀。

警察A(大声喊):那你当心点啊!

警察们走远了。

※※※惠子走在昏暗的小路上。

电车的车灯照亮了惠子,然后又是一片黑暗。

翌日,惠子的公寓,卧室(白天)惠子正在写日记。

她拿起水杯,杯子是空的。

数日后,拳馆圣司与惠子一起来到拳馆,他开始跟松本学习拳击的基础。

“不是用手上的力气,要用腰。

”第一次听到拳击要点的讲解,圣司又惊讶又开心。

惠子一边往手上缠绑带,一边瞟了一眼圣司他们,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会长的座位。

会长不在。

影像资料拳馆工作人员拍摄的惠子比赛画面。

惠子被逼到场边遭到连击的场景被倒回去,再次播放。

拳馆惠子和林一起观看比赛录像。

林将画面暂停,在一块小白板上写道——林的字:为什么不做好防御?

林将白板递到惠子面前。

惠子没有回答。

林的字:你是因为害怕才冲到前面的吗?

惠子轻轻点了点头。

林:你不要怕。

一时冲动跑到前面去,反而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控制好情绪非常重要。

惠子在白板上写道——惠子的字:我怕疼。

林:你真够实诚的啊。

※※※拳击台上。

林不断出拳。

惠子的腹部、脸部连续遭到击打,身体开始往后退。

林:不可以,不要躲。

惠子摆好防御的姿势,但脸上又中了一拳。

鼻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林对着在一旁观看的圣司说道——林:把那边的抹布拿过来。

圣司困惑地取来抹布递给林。

林若无其事地将地板上的血擦干净。

※※※身着学生制服的隆太郎走进门。

隆太郎:会长在吗?

林:什么事?

隆太郎:……没事儿。

林:赶快去换衣服。

隆太郎:能不能……隆太郎从书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隆太郎:……请您把这个转交给会长?

林打开信封,看了看里面的信。

林:你应该自己当面去跟会长说啊。

隆太郎低下头。

林:为什么不想练了?

隆太郎:你们天天光教那个女的,我在这儿也学不到什么。

林:……隆太郎: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教导。

谢谢您。

隆太郎鞠躬致意后,转身离开。

这番对话全都被惠子看在眼里。

林:来,我们继续。

林拍手催促大家。

惠子的公寓,卧室(夜晚)惠子正在写日记。

她把这页纸撕下来,小心折好,夹在日记本里。

翌日,惠子的公寓,卧室(清晨)惠子睁开眼,拉开窗帘,望了一眼窗外,然后马上又将窗帘合上,躺回被窝里。

数日后,医院候诊室大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

新闻:……由于政府未能实施有效的经济政策,为中小企业提供的保障也不够充分,今年以来,一直保持相对稳定的企业破产数量与失业率均出现了明显的大幅增长……千春一边看书,一边等待正在做检査的会长,她有些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会长在护士的陪同下回到候诊室。

护士:您在这儿再等一下。

护士离开了。

千春握住会长的手。

电视里开始播放12亿日元彩票的新闻。

桥上(傍晚)会长和千春从桥上走过。

二人默默地走在路上,电车从一旁驶过。

空地沿线的小路(傍晚)千春停下脚步。

会长顺着千春的视线望去,原先的老房子已经全部被拆除,四周一片空旷。

废品回收车上的喇叭声:……全部免费回收。

这里是废弃用品回收车……远处传来工地施工的声音。

东京东部的老城区正在进行老旧建筑物的拆除与重建。

拳馆,更衣室(傍晚)惠子训练结束后,将写好的日记本放进书包里,开始换衣服。

更衣柜对面传来林的声音。

林的声音(对着学员):精神要集中!

要是不想好好练趁早回家。

同上景,玄关处(傍晚)换好衣服的惠子看了看会长的小屋,会长不在。

惠子斜眼瞟了一下正在训练的学员们,然后走出大门。

小台阶上(傍晚)惠子走到小台阶前,刚好碰到从医院回来的会长与千春正走下台阶。

惠子对着二人点头致意后,走上台阶。

拳馆,会长的小屋/训练场(夜晚)坐在椅子上的会长站起身。

※※※学员们各自在训练。

林:大家集合。

学员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会长站在大家面前。

会长:(通知大家拳馆将于3月底正式关闭,大约还能运行两个月左右。

)学员们都有些神色不安。

会长:林教练和松本教练一直在帮我物色新场馆,看看能不能搬过去,能不能再多招点新学员。

在这里,我再一次向他们两位表不感谢。

后面己经确定要参加比赛的学员,我希望你们能继续跟着两位教练坚持训练。

林和松本一直默默地在一旁听着。

同上景,门前小路(夜晚)松本在大门旁给惠子发信息。

学员:您辛苦了。

学员骑上自行车走远了。

路上(夜晚)惠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惠子停下脚步,打开手机查看松本发来的信息。

惠子整个人僵住了,往来的汽车车灯照亮了她的脸。

拳馆(夜晚)千春正在记录会长的发言。

千春:由于疫情期间学员数量减少,再加上周围正在进行城市再建,我一直在努力寻找新的场馆位置,不过……会长:不,不对。

把这句删了。

千春删掉刚才那句话。

会长思考了一会儿。

会长:我的体力和精力都……这么一来,搞得像是横纲选手的隐退宣言了。

千春:你认真点儿。

会长:我想着呢……我这把年纪,体力和精力都无法再保持以前的状态,指导训练时,也很难再有过去那种热情,因此,我决定是时候该退休了。

千春将会长的话记录下来,又复述了一遍。

翌日,酒店惠子望着窗外。

新人在整理床单,不过,他的动作很不熟练,床单铺得很不平整。

惠子从新人手中抢过床单,重新铺了一遍。

干道/小台阶上惠子向拳馆走去。

惠子背后,一群骑自行车的高中生拼命按铃。

但惠子听不到,仍继续往前走。

高中生们从惠子身边骑过。

高中生:让开。

别装听不见!

高中生们笑着骑远了。

惠子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

下台阶时,惠子撞上了一位戴着耳机的上班族。

上班族:好疼。

惠子下意识地瞟了男子一眼。

上班族:啊?

你要干吗?

惠子低下了头,快步走开。

上班族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拳馆咚!

惠子将一腔烦躁之情全部发泄在沙袋上,她竭尽全力击打沙袋,动作己经完全变形。

会长听到声音后问道——会长:你怎么了?

惠子没有回答。

会长:最近,你早上好像也没去跑步,身体不舒服吗?

惠子避开会长的视线,还是没有回答。

※※※惠子与松本进行手靶训练。

惠子的步伐沉重。

击打手靶的声音也没有力道。

会长认真聆听着惠子训练的声音。

同上景,玄关处(傍晚)外面下起了雨。

惠子换好衣服,正在犹豫要不要走出去。

会长:惠子。

会长来到惠子身边。

会长:拳击这项运动,必须一直保持斗志。

如果失去了斗志,不仅是对你的对手不尊重,而且也会令你自己陷入险境。

你听懂了吗,惠子?

惠子:……嗯。

会长:什么?

我听不到。

你再大点声音。

惠子:嗯。

惠子努力想要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声音,但仍是细不可闻。

会长:下一场比赛,你要是不想参加了,现在也可以提出来。

惠子:……会长:你好好考虑一下。

惠子鞠了一躬,走出门外。

同上景,门前小路(傍晚)雨中。

惠子走出门,发现林正在揭墙上的海报,海报上写着“招募新学员!

”。

惠子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同上景,会长的小屋(傍晚)会长吃完药,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

林将海报卷成一卷,走进屋内。

惠子的公寓,客厅(夜晚)外面下着雨。

圣司(手语):你怎么了?

惠子没有回答。

圣司(手语):为什么心烦气躁的?

惠子(手语):我没有。

你不要胡乱揣测别人的心思。

圣司(手语):那你跟我说说嘛。

惠子(手语):跟你说了又解决不了问题。

圣司(手语):不过,有什么烦恼的话,找个人说一说,心情就会轻松很多吧。

惠子(手语):说完了,最后还不是要一个人面对。

圣司(手语):姐,你太厉害了。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

惠子(手语):我没什么厉害的。

圣司被惠子的气势压倒,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拳馆(夜晚)会长打扫完卫生,环视一下拳馆,关上灯。

空荡荡的拳馆里回荡着雨声。

翌日,河边的咖啡馆喧嚣的店内。

惠子在喝茶,同学叶月和瞳在喝啤酒。

瞳(手语):我那个手下真是没用。

什么事都不汇报,还总是脏兮兮的。

真是受不了。

叶月(手语):那咱们去唱歌吧,缓解一下压力。

瞳(手语):我的上司呢,就光顾着他自己,真想把他痛扁一顿扔进河里。

惠子心不在焉地看着她们聊天。

※※※叶月抓起惠子的手,认真地给她看手相。

叶月(手语):以前你手上那条顽固好胜的线特别明显,现在柔和多了。

瞳(手语):是不是到岁数了?

明年我们就30啦。

叶月(手语):啊,你的财运线出来了。

看这儿,这是不是有两条平行线?

惠子看着自己的掌纹。

叶月(手语):有什么情况吗?

惠子想了想,摇了摇头,用手语表示这种说法“很无聊”。

拳馆前的小路林蹲在拳馆门外打电话。

林:对,虽然她耳朵听不见,但完全不影响比赛……不不不,她已经通过了职业资格测试,现在己经连胜两场了……我们能不能当面见一下……这样啊,打扰您了。

林挂断电话,在写着各个拳馆信息的通讯簿上打了一个叉号。

通讯簿上己经连打了三个叉号。

林再次拨打电话。

大门打开,会长走到门外。

林:您好,是我。

好久不见了……是,我们下个月底就要闭馆了……所以,想找您商量一下我们这些学员的出路……会长用手比画了一下,示意林将电话交给自己。

林:……我让会长跟您说。

会长:您好。

好久不见啊……嗯,我很好。

您怎么样?

浅草站前的十字路口(傍晚)瞳(手语):那,回头再联系。

叶月(手语):期待你的下一场比赛喽。

三人挥手作别。

小台阶上(傍晚)惠子走下台阶,向拳馆走去。

她忽然停下脚步,然后调头,又沿原路返回。

商店街(傍晚)惠子走在商店街上。

街上几乎全是老人。

惠子的公寓,门外走廊(傍晚)惠子走过来。

圣司刚好要出门。

圣司(手语):晚饭我已经做好了,你热一下再吃。

惠子(手语):你去哪儿?

圣司(手语):我去看场电影。

惠子(手语):真好啊,要不我也去吧。

圣司(手语):我是去约会的,你来吗?

惠子(手语):那我就不去了。

圣司(手语):我走啦。

同上景,客厅(夜晚)惠子一个人在吃饭,手机收到一条新信息。

是喜代实和惠子祖母的合影。

喜代实的信息:你还好吗?

需要给你寄点什么吗?

惠子的信息:不用啦。

喜代实的信息:我还会去东京看你下一场比赛。

惠子关闭了信息框。

她有些心神不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忽然,惠子感觉脚下有好多水。

原来是厨房里的水龙头没有关,地板上全都是水。

惠子急忙拿起毛巾想要擦地,可是水太多了。

惠子烦躁地将毛巾扔在地上。

数日后,拳馆(早晨)朝阳洒进空无一人的拳馆。

东京市中心整洁干净的商务街区。

惠子和身着保安制服的林望着街头,一身西装打扮的松本走来。

三人一起走进大楼。

五岛拳馆拳馆的内部装修非常时尚。

惠子、林、松本并肩坐成一排。

五岛与会长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会长(对着五岛):那就拜托您了。

会长跟林他们挥手致意后走出门。

五岛坐到三人面前。

五岛:让你们久等了。

五岛(用缓慢的手语):初次见面,见到你很高兴。

惠子大吃一惊。

五岛取出手语教材。

五岛:我才刚开始学。

今天咱们还是用这个来交流吧。

五岛说着取出一个平板电脑和一支手写笔。

五岛:我看了你上一场比赛的录像。

你的出拳非常有力,很厉害。

差点儿就能击倒对手了。

五岛将自己说的话写在平板上,递给惠子。

拳馆的工作人员把茶水端进来。

五岛(对着林和松本):比赛过程中,你们是怎么向她发出指令的?

松本:我们约定了几个手势,主要是让她看手势。

五岛:她有时间看吗?

林:怎么说好呢。

反正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啊。

五岛:不过,这也说明她很有实力啊。

听不到指令也能打赢比赛,很了不起。

五岛对着惠子微微一笑。

惠子避开五岛的视线。

五岛:下一场比赛已经定下来了,是吧?

请你一定要拿下这场比赛,然后请一定来我们拳馆继续训练。

林:非常感谢。

惠子拿起平板与手写笔。

惠子的字:很困难。

林:你什么意思?

惠子的字:这儿离我家太远了。

林:你说什么呢?

脑子坏掉了吗?

这可是会长为了你特意低头求人得来的机会啊。

五岛:等你下一场比赛结束后,再好好考虑考虑。

林鞠躬致意。

松本默默地望着惠子。

门前的小路(傍晚)三人走出大楼。

林:一起去吃一顿吧?

松本没有搭话,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惠子。

松本:我很失望。

说完,松本转身离开了。

惠子朝着反方向走去。

林:惠子!

公交车上(傍晚)惠子打开口记本,看了看夹在里面的信。

信: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照我现在的状态打下去,只会给大家增添麻烦。

能够成为职业拳手,我很开心。

谢谢您。

惠子把信装进口袋里。

车窗(傍晚)东京东部的街景,河岸两边高楼林立。

拳馆前的小路(夜晚)惠子走到拳馆前,她从口袋里掏出信,想要塞进信箱里。

忽然,她发现拳馆里还有人,于是走了进去。

惠子吃了一惊。

拳馆(夜晚)会长独自一人正在观看惠子第二场职业比赛的录像,他的脸和屏幕贴得很近,一边看,一边为惠子制定训练计划。

会长察觉到有人进来,问道——会长:是谁?

拳馆前的小路(夜晚)惠子想要离开拳馆。

但却迈不开脚步。

她把那封信团成一团。

会长走到门外。

会长:是你啊。

怎么了?

会长拍了拍惠子的肩膀。

拳馆(夜晚)惠子在暖气前做拉伸训练,会长拍了拍她的肩膀。

惠子站起身,走到镜子前。

惠子一记右直拳打在会长手上,身体倾斜,确认了一下重心。

会长对着镜子开始空击。

惠子通过镜子观察会长的动作,然后进行模仿。

不知不觉间,泪水悄悄地从惠子眼眶滑落。

会长的夹克腋下裂开一个大口子。

会长:啊,我老婆又得跟我急了。

惠子擦了擦眼泪,露出笑脸。

会长脱下夹克,继续进行空击。

※※※窗外可以看到二人的身影,他俩一直在默默地进行空击练习。

翌日,城市酒店,走廊惠子走出客房。

她推着小推车向走廊深处走去。

同上景,休息室惠子正在吃便当,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惠子悄悄看了一眼手机,是林发来的信息。

林的信息:会长倒下了。

身体无大碍。

保险起见先住院观察。

详情到拳馆见面再说。

拳馆千春手里摆弄着会长常用药的药瓶。

千春:我知道,这一天早晚得来,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这次还是吓了我一跳。

惠子和松本听着千春的讲述。

千春:医生还给我看了片子,说他脑子里又出现了一块新的阴影。

不过,那阴影真的很小,我根本都看不出来。

现在那些细的血管好像越来越窄,如果不接受治疗,粗的血管很快也会变窄。

不过,医生说了,虽然可能要花一段时间,但只要好好住院治疗,情况就不会继续恶化。

我们家那口子,就是不怕长久战,说不定能让医生大吃一惊呢。

惠子一脸迷惑。

她只能读懂一半的信息。

林拍了拍惠子的肩膀。

林:快去换衣服。

惠子一动不动。

千春:马上就要进行下一场比赛了吧?

好期待你的表现啊。

惠子认真地望着千春的眼睛。

惠子:嗯。

※※※惠子在拳击台上进行防御特训。

她挨了松本一拳。

又避开一拳。

她一直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仔细确认每一个细节。

松本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惠子望向松本,松本忍住泪,转过身。

松本:先休息一下。

松本走下拳台。

惠子等了一会儿,松本回到拳台上,脸上湿漉漉的。

惠子对着松本笑了笑,训练重新开始。

惠子的公寓,门外走廊(夜晚)惠子走上楼,来到门前。

同上景,客厅(夜晚)惠子走进门,看到圣司与花。

惠子走进厨房。

花站起身,拍了拍惠子的肩膀。

花(手语):我的名字叫小花。

惠子十分惊讶。

圣司(手语):是我教她的。

花:我说得还很烂,对不起。

圣司(手语):她说她现在说得还不好,很抱歉。

惠子(手语):你的手好漂亮。

花:?

(望着圣司。

)圣司:她夸你的手漂亮。

花:“谢谢你”怎么比画来着?

圣司为她示范“谢谢”的手语。

花对着惠子用手语表示感谢。

翌日,医院(傍晚)套装打扮的千春走进医院。

同上景,病房(傍晚)千春走进病房,看到前来探病的惠子。

会长睡着了,惠子坐在一旁,正在写日记。

千春:我可以看一下吗?

惠子将日记本递给千春。

千春翻开日记本,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当天的训练内容并带插图。

千春的声音:……1月25日。

跑步10公里。

今天河水很臭。

开始我有些懊恼,早知道今天就该偷个懒,不过跑到半路,我就己经无所谓了。

在拳馆跟会长做了手靶训练。

会长摔倒了一次,有些恼羞成怒。

我差点笑出来,总算是忍住了。

忍耐很重要。

千春望着惠子笑了,接着又翻到下一页。

街景白描(早晨)清晨,空荡荡的街头,楼群与古老的小道。

千春的声音:……12月28日。

跑步10公里。

跳绳2R。

空击练习2R。

手靶3R。

沙袋2R。

胳膊打开的坏习惯又出现了。

我明明己经改好了的。

※※※惠子在荒川河堤上跑步。

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看脚下的花,慢慢走两步,眺望四周的风景。

※※※惠子从荒川河堤跑上堀切站的步行桥,继续向隅田川方向跑去。

清早的电车从她身旁驶过。

※※※惠子停下脚步,眺望街景,然后继续向前跑。

大规模的建筑工地、河流、崭新的市容、晴空塔。

惠子生活片段白描千春的声音:……2月22日。

晴。

跑步10公里。

空击练习3R。

沙袋2R。

手靶5R。

跳绳2R。

又是筋疲力尽的一天。

一定不要忘记呼吸。

深呼吸可以令人放松。

某个白天,客厅。

刚洗完澡的惠子坐在健身球上,用吹风机吹头发。

※※※惠子打了个大哈欠。

圣司也被传染了,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千春的声音:……2月24日。

晴。

跑步10公里。

空击练习3R。

沙袋2R。

手靶5R。

腰疼。

恢复缓慢。

我还不能自如地运用自己的身体。

小区前。

惠子在教圣司和花如何出刺拳。

三人并列站成一排,反复练习刺拳。

不知不觉间,花开始教惠子如何跳舞。

惠子和会长的生活白描朝阳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千春的声音:……3月1日。

跑步10公里。

空击练习5R。

沙袋3R。

手靶5R。

今天我的劲头跟不上身体。

但我又不敢休息。

惠子和会长结束训练后,走在路上。

大汗淋漓的惠子想要将头发扎起来,但半天也没扎好。

会长摘下自己头上的棒球帽,递给惠子。

惠子戴上棒球帽,给会长看。

会长用手势示意惠子要将棒球帽反戴。

惠子重新反戴棒球帽。

会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惠子马上又把帽子正了过来。

清晨的早班电车从二人头上驶过。

拳馆的白描拳台上,惠子和松本正在进行梅威瑟花式手靶训练。

千春的声音:……3月10日。

雨。

跑步10公里。

空击练习5R。

沙袋3R。

手靶5R。

跳绳2R。

一直睁着眼的话,眼睛会很干,容易流泪。

要集中精神。

如果没有杀气就无法战胜对方。

手靶训练的动作组合十分复杂。

速度越来越快。

惠子进步很快,动作做得好,她和松本的脸上自然充满了笑容。

※※※惠子一个人在擦拳馆里的镜子。

忽然,她感觉会长好像来到了自己身边,但回头一看,周围并没有人。

医院病房会长认真地听千春念日记。

千春:……3月23日。

阴。

跑步10公里。

防御特训。

我还是无法想象拳馆要关闭了。

很难接受。

不能原谅。

会长屏声静气地听着远处的声音。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击拳的声音、脚步移动的声音以及对打的声音。

数日后,比赛现场(夜晚)字幕:“第三轮,第三回合”拳台上激战正酣。

惠子十分冷静地按照训练计划移动步伐,与对方保持距离,防御做得很严密。

※※※这是一场没有观众的比赛,场内十分安静。

观众席上只有直播的镜头,还有少数几位工作人员。

安静的赛场上回荡着击拳和脚步移动的声音。

居酒屋后面(夜晚)工作间隙的圣司正拿着手机观看比赛。

他的身体随着惠子的移动而左右摇摆。

旁边的工友也探头看了两眼,但很快就看不下去了。

工友:我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走回店内。

惠子的公寓,客厅(夜晚)花在笔记本电脑上观看比赛。

喜代实端着两杯饮料坐到花的身边。

两人吃着从超市买回来的寿司。

花:请问,这个海胆的能给我吗?

比赛现场(夜晚)回到场边的惠子,脸上肿得很厉害。

林呼哧呼哧地用毛巾为惠子擦汗。

惠子将水泼在脸上,眼神坚毅地望着前方。

※※※字幕:“第三轮,最终回合”裁判:开始!

惠子迅速地贴近对方,挥出一记刺拳。

对方回击了一记左勾拳,紧接着又是一记右直拳,不过惠子冷静地移动步伐,避过了这一拳。

令人心惊肉跳的交战一直在继续。

大塚打出一套右勾拳、左勾拳、右直拳的组合,动作幅度很大。

惠子巧妙避开了对方这套组合拳,但还是被逼到了场边,对方顺势一顿猛击。

这时,大塚踩到惠子的脚,惠子摔倒了。

裁判:1、2、3、4……惠子拼命示意是对方踩了自己的脚,但裁判看不懂她的手势。

场边的林等人拼命示意惠子赶紧起来,摆好击打姿势。

惠子总算重新摆好击打姿势,读秒结束。

裁判:开始!

惠子情绪冲动起来,她毫无防御地冲向对方,结果挨了一记刺拳。

惠子好不容易击出一记直拳,但被对方避开了,自己又吃了一记左勾拳。

※※※林在场边大声喊道——林:加油!

稳住!

林紧张地观望着战况,过了一会儿,他又喊道——林:上!

上!

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后关头了!

※※※惠子大幅挥拳,将大塚逼到场边。

她用头顶向对方,两人缠斗在一起。

裁判:分开!

分开!

但惠子听不到裁判的声音,依旧不停地出拳。

大塚甩开惠子,将她推倒在地。

裁判:滑倒!

裁判一边擦拭惠子的拳套,一边提醒她注意。

惠子:啊啊啊!

啊啊啊!

惠子大声喊叫着给自己鼓劲。

医院,大厅(夜晚)手里拿着的平板电脑上正在播放比赛实况——惠子在安静的赛场上大声喊叫。

昏暗的大厅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会长和千春正在用平板电脑观看比赛。

会长耳朵上戴着耳机,闭着眼,认真地在听比赛。

比赛现场(夜晚)裁判:开始!

惠子再次冲上去,大幅挥拳。

她将对手逼到场边,一通猛击!

一记拼尽全力的直拳!

但对方避开了这次攻击,惠子撞到了围绳上。

她马上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又挥出一记大大的直拳。

但对方一记重拳反击,直接击中惠子的下颚。

惠子仰面倒在拳台上。

裁判宣布惠子被击倒。

惠子懊恼不已。

医院,大厅(夜晚)会长摘下耳机,沉默不语。

千春望着沮丧的会长,说道——千春:我肚子饿了。

你要吃点什么吗?

会长摇了摇头,表示不要。

千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千春走开了。

会长:这样……再来一点……会长一个人轻轻摆出刺拳的姿势。

数日后,城市酒店,客房惠子跪在地上清理马桶。

她的眼角还能看出一些伤痕。

※※※新人还是无法一个人铺好床单。

惠子和他一起将床单整理好。

拳馆,门前小路千春、林和松本将行李从拳馆里搬出来。

城市酒店,休息室惠子换上防风夹克。

她取出会长送的棒球帽,戴在头上。

一开始她将帽子反戴在头上,但照了照镜子后,还是将帽子正了过来。

惠子走出休息室。

拳馆林带着孩子来到拳馆。

松本摆好相机,给林和孩子,还有大家一起拍纪念照。

河堤(傍晚)河堤下。

惠子在看手机上松本发来的信息。

都是在拳馆拍摄的照片。

一名身着建筑工地工作服的女性走过来。

大塚:我是前几天和你比赛的。

大塚指了指自己的脸。

啊!

惠子大吃一惊。

大塚:谢谢你。

惠子(手语):谢谢你。

大塚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的表情,但她还是模仿着惠子的手势比画了一遍。

大塚:再见啦。

惠子对着她笑了笑。

大塚回到了工作岗位。

惠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股懊恼之情不断升腾,她显得有些情绪复杂。

心绪不宁的惠子跑上河堤,她开始奔跑起来。

演职员表路上到处是晨跑和散步的人们。

一旁的河水缓缓流淌。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击拳的声音。

“咚咚”“哒哒”“砰砰”……东京的各个街角。

空无一人的拳馆。

(全剧终)注释:本文译自日本《电影剧本》杂志2023年1号。

——编者

 6 ) 如何用影像走进听障人的内心世界?

听不见,也意味着说不出话。

对于要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影像,这是极大障碍。

作为一门视听艺术,声音是电影制作过程极为重要的一环。

那么,如何用影像走进听障人的内心世界呢?

虽然困难重重,三宅唱在《惠子,凝视》中透露了他的办法。

电影一开始,便是惠子伏在矮桌上写东西。

若按时间线索还原,这是发生在电影中段的一幕场景——因为屡遇挫败,惠子萌生了退会的念头。

再次拍到这幕场景时,导演只向观众提供信的前半截内容——惠子想休息两个月。

对于信的后半段提到惠子休假的真正原因,暂时被留空白,直至电影快收尾时才被观众知悉。

通过这种方式,三宅唱极为巧妙地呈现出惠子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细腻内心。

惠子之所以想退会,原因并非她知道了拳馆即将关门的消息,而是她觉得自己作为听障人参加拳击比赛给大家带来了累赘,她不想再麻烦别人。

确实,不断有人从俱乐部退出,其中一人甚至说原因是大家把注意力都给了惠子。

惠子或许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这个消息。

惠子既不能听,也无法说,台词对她便是无效的。

在此情况下,三宅唱找到了书信,以及其他副文本:日记,记录内心活动;字幕条,翻译手语对话;平板电脑上的手写文字和语音转录……信件是这部电影里最妙的道具,分别在开头、中间和结尾出现三次,成为组织全片的重要元素,极好地呈现出惠子的内心世界。

惠子迟迟不寄出信,是她在犹豫。

本质上,她热爱拳击,想继续参赛;同时,她又认识到自己是大家的累赘,抱着不麻烦人的心理她理应立即退会。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尝试把信投入拳馆门外的邮箱,她再次犹豫了。

她看见了会长重看自己比赛时的兴奋,信件再次被收入口袋,没有投递出去。

看来她不想拖累大家,更不想让会长失望。

会长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惠子这种心理波动,观众对此却是清楚的。

当会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惠子转到另一家俱乐部门下,惠子以离家太远委婉拒绝,大家都对此表示不解。

其原因或许还是信里提到的不想拖累大家,进而以牺牲自己的利益为代价。

那么,惠子为何最后又参赛呢?

很大原因是会长患病住院,会长对惠子有很高期待。

在此情况下,她又如何能让会长失望呢?整部电影在表层的故事之下,细致描摹出惠子作为听障人为他人考虑的复杂内心。

她反复摇摆在参赛和退会之间,一方是自己的梦想,一方是大家的利益。

在利己和利他之间,她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就像拳击比赛一样,惠子也一直跟自己战斗。

最终,她选择了向梦想而行。

当她看到战胜自己的对手也是一位底层劳动者,她或许从中获得了勇气和力量。

 7 ) 《惠子,凝视》:训练,奔跑,含泪微笑,不会放弃

《惠子,凝视》在2022年初亮相柏林电影节“遇见”单元。

导演三宅唱的上一部作品《你的鸟儿会唱歌》在东亚地区取得了相当不错的反响,但在西方电影节依然默默无名,远比不上他的同辈滨口龙介。

后者擅长用故事情节和对话构筑暗藏机锋充满嬗变逆转的心理构架,而前者从导演生涯的初始,便执着于用电影情绪化的手段去描摹人物本身。

他不太在意是否能将一个电影事件讲述得高潮迭起波澜起伏,却着迷于用摄影机刻画不同人物的电影银幕肖像。

三宅唱的电影美学路线为不熟悉东亚文化的西方观众理解他的作品增添了相当的难度,这也是《惠子,凝视》在西方电影节反响不愠不火的原因。

文化隔阂阻碍了影片在西方电影界获得与其艺术水平相称的荣誉,但著名的电影评论媒体《电影旬报》将其列为2022年最佳电影的首位,无疑是日本电影界对三宅唱及其作品高度认可的标志。

《惠子,凝视》取材于日本聋哑女拳击手小笠原惠子的自传。

但和原书展现出的逆境拼搏顽强斗志有所不同,三宅唱赋予了影片一种独属于他个人的静默沉郁气质。

影片的主人公惠子从出生起就患有严重的听力障碍,也因此无法用语言和周围的人沟通。

她童年时曾经因为身体缺陷被同学凌霸,随后又成为有暴力倾向的问题少女。

成年后,听觉和表达的障碍让她被孤立隔膜在人群之外,拳击不但是她发泄内心孤独愤懑情绪的出口,更是她努力保持一丝生活信心的最后方式。

原书中“不服输、不认输”的主题在《惠子,凝视》中被微妙地转换为女主角“是否选择放弃努力”的内心博弈。

影片在沉寂之中开场,惠子的训练、生活和工作都在一片静默之中展开。

在没有声响的世界里,她不断遭遇着听觉和表达障碍给她带来的种种不便:在便利店付款时无法和店员进行最简单的沟通;在拳击台上她听不见裁判的读秒和教练的指示;在街上和路人发生身体碰撞也无法对对方的责骂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匆匆走开;尽管取得了比赛的胜利但却被打得鼻青脸肿以至于被警察误会是和人打架斗殴;疫情期间人人必须用以遮住面孔的口罩成了她和世界沟通的最大障碍:原本她可以通过阅读唇语大致理解对方的意思,但口罩挡住了她唯一的沟通理解渠道,任凭对方如何提高嗓音大喊,她也无法对最简单的提问作出应有的回应,只能低头匆匆躲闪逃走以避免尴尬。

我们能在她独处的瞬间看到一丝轻松和快乐闪过她的面庞,但是一旦进入群体社会,无声的沉默便是将她与周遭世界彻底隔膜的沟堑。

她感到疲惫和漠然,对拳击的意义产生了怀疑,更担心自己的听力障碍成了教练和俱乐部的累赘。

而同时,她熟悉的环境也在垮塌之中:她所在的拳击俱乐部经营不善;对她有知遇之恩的老馆长身体欠佳无力维持拳馆的正常运作;她像是被赶出了保护区的小动物一样开始面对陌生的环境(崭新的俱乐部、同伴拳手和教练)充满了不安的敌意。

这一切都需要她一个人面对,她几乎已经无力再支撑下去,甚至面对一些陌生的善意也不知所措甚至回避拒绝。

《惠子,凝视》尽管情节稀薄得像空气,甚至故事线可以用一两句话就概括完毕,但它是一部由人物微妙的神态、姿态和动作构筑完成的电影影像作品。

因为惠子先天的沉默,她内心的疑虑和焦灼,现实生活中的胆怯与自卑,拳台上的愤怒爆发,都依靠着演员岸井雪乃的细致入微的肢体语言诠释在银幕上。

岸井雪乃相貌平平,身高不足一米五,若按照大华语地区的女演员甄选标准,她可能连争取一个带台词的龙套演员的资格都难以获得。

但在日本电影工业特殊的环境氛围下,这样有着强大塑造角色肢体行动系统能力的演员才有了充分的施展空间。

片中的惠子因为听力障碍,只有其他人物的动作落入她的视线之内,她才会意识到对方正在向她表达的意思。

岸井雪乃用迅速又带着谨慎意味的视线转移呈现人物内心对于外在变化的体察,但同时又让这样的反应迅速内在化,塑造出人物隐藏真实想法,退缩回避的习惯性心理,为人物直觉的反应包裹上一股性格心理因素外衣,将她的内心活动用超越言语之外的细腻神情变化刻画出来。

影片开场不久,惠子独自一人站在在深夜的河边,遭遇到警察的盘问,她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警察,但却没有收回双手,而是手掌颤抖着微微张开向前,似乎是生怕因为自己无法说话而引起警察的误会怀疑而导致后者将身份证拿走——一个简单又情绪细致入微的手势把因内心与外在世界之间的隔阂而产生的极度不安全感勾勒得淋漓尽致;而同样一个惠子,在拳台上因为被对方踩住赛手靴而摔倒在地,她重新站起来暴跳如雷,发出前所未有的怒吼而失去自控,挥舞拳头冲向对手的气势,又展现了惠子充满反差的另一面。

当角色被“剥夺”了话语之后,一个人物内心的复杂多面性用这样的细致入微又层次分明的方式表现出来,无怪乎《电影旬报》会将年度最佳女主角的称号授予岸井雪乃。

影片中最动人的一场,当属惠子走进深夜的拳馆向馆长递交退役信,但却发现后者盯着她的比赛录像聚精会神地研究,惠子意识到并非她的听障是所有人的累赘,而是她的退缩和放弃才会让关心爱护她的人失望;她和会长站在镜前,一老一少,面对镜中的自己左右出拳,惠子的眼中闪着泪光,但嘴角却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一段人物心理由颓丧失望到满怀希望的转变,在三宅唱冷静克制的镜头和岸井雪乃无声但动情的动作姿态中,逐渐渗透而出在深沉的夜色中蔓延开来。

在2010年的长片处女作《无路用的人》中,三宅唱完全甩开了电影的叙事核心,用几乎是实验电影式的白描手法刻画了一群在北海道的大雪中生命力汩汩勃发的青少年形象,这部从未正式发行过的影片是新世纪以来日本独立电影最重要的作品;八年后,《你的鸟儿会唱歌》采用了更精致的影像和更专业的演员,但依然跳过了成套路的故事线路,而用情绪化的笔触绘制了三个青年人的电影肖像。

他的影片符号表意性几近于零,但却极为擅长将人物的行动和姿态魅力作为扣人心弦力量的源泉。

《惠子,凝视》更为特殊之处在于,三宅唱为人物惠子在寒冷的冬夜中若隐若现飘摇不定的生命之火找到了一个具象的动力源泉:拳击。

后者不断迸发出火星点燃人物内心逐渐熄灭的火焰。

失去用话语表意的能力但却用拳头猛烈出击,这让人物外表的沉默和内在的强硬形成了极为动情的反差,延续了三宅唱影片独有的沉郁与光明交相辉映的动人基调。

人物的情绪状态在无声的影像中延展蔓延,在细腻的姿态和表情之中绽放,而无需言语的过多粉饰。

在影片的结尾,惠子在拳台上因为无法表达想法而导致的急躁被最终击倒。

但生活中的她,却赢得了对手一个尊敬的鞠躬。

失败并非意味着认输,拳馆的关闭也并非是拳击的终结,她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含泪微笑,训练,奔跑,不会放弃。

这又是三宅唱为观众勾勒的另一幅动人电影人物肖像画。

《惠子,凝视》也用纯粹的影像回答很多用言语无力表述的对于电影本质的提问:没有惊心动魄的戏剧性时刻或者情深意切表达的某个理直气壮观点,没有自诩为百分之百的现实还原或者处心积虑煽动的奇观,电影也可以只有人物、动作和环境在银幕上所形成的内在闭环真实,它可以跳过那些累赘的表意媒介而直指电影情绪表达的核心。

(首发于《虹膜》电影微信公众号)

 8 ) 旧世界的谢幕与新世代的失语——三宅唱的节律

训练时,一套拳击动作不断重复,我会在第三四遍时跟上主角的节奏,我的耳朵替她听到她制造的碰撞声,进入她身体的律动。

这是用节律完成的电影。

寂静与爆裂之声的节律;挥洒汗水唾液与血的拳击擂台和洁净的酒店卧室的节律;身体之起伏与城市之吞吐的节律;观众想象主角听不见和观众替主角听见——希区柯克的炸弹爆炸理论反复上演的节律;以及,不同媒介(文字释义手语、照片、直播、日志朗诵)的节律。

馆长的脑血管窄缩,与变迁中的城市无法继续容纳拳馆相互映射;惠子的失聪,与疫情下沟通失效的世界相互映射。

旧世界在谢幕,它曾经的必要与荣耀掉入夹缝里,而新的世代尚未找到自己的语言;老者在离场前为新人找到存续之地,而哪里是下一个战场,是否要继续战斗,是新世代自己要解决的问题。

影片反戏剧地以一次胜利的比赛开始,以一次失败的比赛结束。

然而,胜利的比赛所带来的伤痛之余震,加以拳馆的变故,动摇了主角是否要坚持拳击的意志。

而之后豁出全力却惨烈的战败,引向的是另一次自我识别。

影片结尾处导演安排主角偶遇自己对手,这擂台上另一个相当爆裂的灵魂此刻身着建筑工人的灰色制服与头盔。

至此我们耳边都会响起主角的话「拳击让我释放工作的压力」。

这些无声地维持着城市的建设和运转的生命,在拳击台上找到了另一种存在证明;拳击台为这些「底层」生命提供了另一种节拍。

而女主恍然大悟似的眼泪究竟是来自一种同类相认的感动还是发现这残酷真相的自嘲?

我不得而知。

在堤坝的剪影上她开始奔跑,就像馆长在收看她战败的直播之后突然自己转起了轮椅,向未知之处前往。

只有这是我们可以掌握的:我们的身体,和它前进的速率。

 9 ) 喧嚣的时代,这样的电影依然难逃孤独

接连在《电影旬报》《映画艺术》等各自评选的日本电影十佳榜单上成功登顶,而后在本土学院奖上却吃了闭门羹,最终仅拿到一项表演奖提名……在日本电影颁奖季期间,影片《惠子,凝视》正是以这样一种极具戏剧性的争夺,向所有观众宣告了一个难免有点让人遗憾的事实:显然,三宅唱和他的电影仍然只是一场有且只属于影评人和迷影群体的小圈子的狂欢。

2022《惠子,凝视》同为当今日本影坛的文艺导演新势力,相比已经在戛纳、柏林主竞赛站稳脚跟,凭借《驾驶我的车》成功走进大众视野的滨口龙介,三宅唱似乎总差那么临门一脚的作品,以至于既无法在国际影展上获得奖项认可,也走不进普通观众的世界。

三宅唱导演但难得的是,在三宅唱身上,并没有大众眼里“冷门”文艺创作者那种“曲高和寡”的属性。

尽管他的作品仍旧具有一定的欣赏门槛,却始终都保持着故事题材和拍摄手法上的丰富性,从纪录片到剧情片,从文艺青春到恐怖剧集,都在向外界展示着他孜孜不倦的探索欲。

2012《回放》

2018《你的鸟儿会唱歌》相较三宅唱以往的作品,影片《惠子,凝视》又多了些新的探索。

这是一部关于拳击和听障人士的电影,改编自日本首位患听力障碍的职业拳击手小笠原惠子的自传《不认输》。

影片截取的是惠子已经进入拳场生涯的那个特殊时刻,聚焦惠子在赛场上与赛场下,与他人、与自我内心博弈的心路历程。

独一无二的惠子在传统的电影改编中,对原始文本的忠实是一条不言自明的潜规则。

如果虚构故事的改编尚有视觉化想象的发挥空间,那在基于真实事件、真实人物的电影改编中,场景如何布置、事件如何发展、角色如何表演……几乎整个拍摄过程都有据可循。

原始文本凌驾于创作,寻找故事素材高于电影拍摄,这是以好莱坞传记电影为首的全球改编电影的主流现状,而三宅唱的这部作品《惠子,凝视》显然并不服从传统的真人真事改编。

虽然影片情节的主要架构,仍然是基于以听障人士身份打拳赛的小笠原惠子的生活事迹,但在实际拍摄中,出于成本、效率和导演的自我表达,三宅唱导演对惠子的家庭(将惠子妹妹的角色改成弟弟)、惠子的个性(更内敛的惠子)和惠子具体的际遇(疫情化的背景)都做了不同程度的改写。

三宅唱对好莱坞那种热衷于细扣表情的模仿秀不感兴趣,同时他也不会激进到像索科洛夫的“历史名人三部曲”那样,变成透过彻底扭曲失真的人物还原人的本质的抽象装置。

他只不过是让惠子和小笠原本人区别开来,成为一个独立但又具有真实感的个体,让电影抵达一个略微陌生的全新世界,让影像本身拥有它私人的一部分空间。

过于喧嚣的孤独惠子孤独吗?

这是必然的。

在一个被身体健全者、被口语直接表达的环境包围的世界里,作为听障者的她注定是永远的少数和异类。

当她在商店付款时与收银员面面相觑,对拳馆的人放弃比划手语而使用手写交流,她就只能是孤独的存在。

显而易见,她的孤独来源于身份和语言的错位。

然而,这种孤独并不仅仅局限在情节上,三宅唱还在另一个更富有想象力的角度上发掘了惠子的孤独。

在通常的故事片中,描述一个身体缺陷者最形象的方式,就是用镜头语言尽可能地去模拟该角色的生存处境。

譬如娄烨导演的电影《推拿》,用模糊到只能看见事物轮廓的镜头,让观众对影片中视障主人公的视角有更沉浸的感受和更清晰的认知。

娄烨《推拿》因此相对的,描述听障者状态最形象的方式是画面消音,让观众们短暂地感知听障者无声的世界。

然而《惠子,凝视》却拒绝这样做,它反而是一部变本加厉地将声音设计做得非常突出的作品。

影片中,我们时时刻刻都能听到周遭无比清晰的自然噪音,这是属于整个城市的律动。

声音在这里替代角色与镜头、跟观众的直接对视,成为另一种打破“第四面墙”的手段。

这些刻意设计的声音的在场,宣告着观众无法真正意义上进入到作为听障者的惠子的视角。

电影里的一切噪音对惠子而言都毫无意义。

包括那些被念出来的惠子的独白,也是惠子所无法感受到的。

于是,惠子在此时此刻才成为了一个绝对的孤立者。

用拳击来感受生活现代体育的精神内核,是实现人类自身的超越,即所有体育竞技最终抵达的,并非是个体的价值体现,而是人类的潜能体现。

然而,竞技体育的功利现实却是,只有被记住的赢家和被遗忘的输家。

银幕上的竞技体育题材也几乎总围绕着赢家或输家展开,毕竟输赢这件事本身就是竞技的核心戏剧性。

纵观大银幕上的众多竞技体育故事,那些被人们记住的赢家的叙事常常是热血励志的:赢家们靠着自己不懈的努力和不被辜负的天赋,一步一步地登上赛场和人生的巅峰,好莱坞对这样的叙事总是乐此不疲。

被遗忘的输家则对应着惨痛的代价和讽刺的现实,《我,花样女王》里美国梦的幻灭,《狐狸猎手》里无法面对辉煌不再最终酿成惨案……有时输家和赢家的局面也会产生对调,《百万美元宝贝》里被打到半身不遂的麦琪,回忆起自己的赛场辉煌死而无憾,这未尝不是一种励志叙事。

2017《我,花样女王》

2014《狐狸猎手》而三宅唱则选择放弃对主人公属于赢家还是输家的定夺。

这位跟现实中的原型小笠原惠子有所不同的“惠子”,是一个在赛场有输有赢的拳手,她对待拳击并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

作为与练拳状态的惠子的对照,影片中还反复地出现打扫酒店的惠子、游走在路上的惠子和坐在餐桌旁的惠子。

在三宅唱有意效仿纪录片拍摄手法的镜头里,这些循序往复的生活场景的更迭让“练拳”也跟着变成了普通的日常,一件只要惠子还在呼吸就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

三宅唱电影中的主人公往往有着一种高度自我的自觉:《你的鸟儿会唱歌》里三个年轻人在舞池里旁若无人地尽情摇摆,他们似乎永远专注于放空自我;《惠子,凝视》里的惠子在通勤、练拳、吃饭之间辗转,她似乎永远专注于枯燥的生活……当我们进入到这样的电影世界,要想找到一种更有出路的生活,注定是一件Small, Slow but Steady的事情。

作者| 多尼达克;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10 ) 贪婪丑陋《百元之恋》VS和谐秩序《惠子凝视》:日本国民性一体两面

业界有主流观点认为日本是世界排名第一的拳击运动大国强国。

JBC旗下注册职业拳馆近300家,注册的职业拳手超2500人,其中女子职业拳手可能近500人。

2014《百元之恋》。

原来青木拳馆是真实的,相信32岁斋藤一子的塑造灵感一定也启发自真实的人物原型。

青木拳馆位于东京都新宿区,有超80年历史。

因培养出世界拳王木村翔而名声大噪。

日本拳馆普遍小型化且训练门槛较低,是日本成为拳击强国的基础。

日本拳击运动历史如此悠久发达折射出日本全盘西化急于融入西方社会的国民精神。

《百元之恋》导演武正晴(1967-)《惠子凝视》编导三宅唱(1984-)两位年龄相差几乎一代人的导演在此相遇绝非偶然,正是因为他们代表了日本电影两个既对立又统一的传承方向:武正晴对今村昌平(1926-2006)的传承VS三宅唱对小津(1903-1963)的传承。

今村昌平以小津助理的身份入行,曾经是小津代表作《麦秋》《东京物语》《早春》的副导演。

可他独立执导时却让镜头下表达的日本和导师小津截然相反,被小津骂曰:蛆虫般的日本。

今村昌平则认为小津影片中的日本是虚伪的秩序日本。

2014《百元之恋》。

32岁大龄剩女+处女斋藤一子开篇亮相,奠定全片风格和人物走向。

同样是蝼蚁贪欲之日本,武正晴将今村昌平的揭露批判语言进化为漫画嘲解式。

动漫是日本差异化融入西方意识形态的产物,对日本电影业者影响深远。

风靡全球的日本漫画不也正是抒发日本国民精神的独门绝技吗?

2022《惠子凝视》。

惠子开篇亮相,同样点明全片风格:凝视,被凝视无配乐,宁静,镜中的面庞眼角带伤,暗示拳手身份。

2014《百元之恋》。

开篇,拳击video game暗示影片故事主线。

开篇明确众生相一如今村昌平镜头下挣扎求生的昆虫,但经过漫画式解构。

21世纪多元时代,批判不必如半个世纪前尖锐直白,喜剧式讽喻是电影实施批判的最新演变。

2022《惠子凝视》开篇。

固定长镜全景明确全片美学特征。

摄影机视角观众凝视惠子凝视合一。

惠子咀嚼冰块的声音如此清脆,撩动惠子的无声世界,令人留意影片音效。

两部影片均以女主房间开篇,混乱自困与坚韧恬静对立鲜明。

2014《百元之恋》 两部影片还有一个有趣的联系是:1982年生的艺人松浦慎一郎居然同时在两部影片中扮演女主的教练。

难道松浦慎一郎本人是资深拳迷?

2022《惠子凝视》惠子与教练训练是影片非常重要的叙事场景,反复出现。

拳击手套的击打碰撞节拍激荡惠子无声的世界,几乎承担了配乐功能,如同嘻哈打击乐,和弟弟及黑人女友创作嘻哈音乐有互文关系。

2014《百元之恋》。

贪婪丑陋日本的象征性漫画。

渣叔终于激发了一子的拳击人生。

穷丑色渣大叔是蝼蚁求生世界的标配。

甚至连真实的知名青木拳馆的老板也难免猥琐,与《惠子凝视》中荒川拳馆老板三浦友和是对立的两面。

《百元之恋》的人物设置颇似今村昌平1997年的晚年代表作品《鳗鱼》,又启发了本属于和谐秩序阵营的是枝裕和于2018年推出《小偷家族》,蛆虫的和谐将小津式秩序推向了新境界。

2022《惠子凝视》。

顺应全球反种族主义大潮,和谐包容日本的标志性场景,即使是轻抹一笔。

融入嘻哈元素应是编导三宅唱的个人音乐喜好,也和拳击训练节拍呼应。

《惠子凝视》标榜的秩序是原生的。

2014《百元之恋》。

斋藤一子的漫画式摔倒和爬虫人生。

2022《惠子凝视》。

惠子面对媒体和公众目光时的极度不适,显示她内心的胆怯柔弱。

影片和谐秩序下传递出隐喻批判。

惠子和斋藤一子在此相遇重叠,都是挣扎求生的弱势女性,一同跻身日本近500名职业女拳手行列,令世界惊叹的日本成就背后隐藏了日本国民性。

2014《百元之恋》。

32岁斋藤一子被渣叔强暴夺去贞操才开启自己的拳击训练和爱情,一子的塑造就是今村昌平《日本昆虫记》(1963)《人类学入门》(1966)镜头下忍辱负重求生的女人。

《百元之恋》中众多的男人们几乎同样自私胆怯。

惠子的凝视与被凝视而《惠子凝视》极大简化了人物和人物关系,惠子由内而外是如此简单,甚至无一丝爱情的痕迹,编导克制自己的态度的同时也并无意诠释惠子的全部。

惠子的情绪被荒川的草木灯火替代了。

1962《秋刀鱼之味》。

小津式晾晒呈现的日本秩序。

2022《惠子凝视》。

阳台上晾晒的拳击绷带,却带来宁静平和。

1962《秋刀鱼之味》。

小津标志性电影语言段落的逗号镜头,被欧美电影学者称为 pillow shot,如同场景转换人物转换叙事转换中的小憩。

2022《惠子凝视》。

多达数十个固定全景空镜和半空镜,占据影片时长近三分之一,是《惠子凝视》最鲜明美学特征,也是对小津pillow shot的心手传承。

16毫米胶片,棕金做旧,舒缓淡描了叙事,只留下东京都荒川区远眺人间烟火和宁静中流淌的隅田川。

1953《东京物语》。

片尾收官镜头。

如此传承和致敬,当然会打动推崇小津的欧洲影人。

2022《惠子凝视》,收官画面。

具有日本原发性的小津秩序镜头语言和今村昌平欧美技法日本社会学,此两种电影美学方式都得到欧美热捧。

今村昌平式武正晴重叙事的《百元之恋》VS小津式三宅唱弱叙事的《惠子凝视》,不仅承载日本国民性两面一体,也代表了日影两个对立统一的演进方向。

《惠子,凝视》短评

缄默时代的语言,失语人生的交流,无声世界里的节奏与韵律。惠子打拳的节奏、身边的声场、世界的震动,以及她目之所见的凝视,构成了她的世界图景。因为听不见,所以必须凝视。因为听不见,所以那些只有观众能听到的声音又变得如此重要。

7分钟前
  • 闵思嘉
  • 推荐

在周围人的善意和内心犹疑间摇摆的主人公,感觉更像是一种状态的呈现。和教练对着镜子边练拳边流泪的那场戏确实感人,不过整体感觉重点不够突出。

9分钟前
  • matchbox
  • 还行

#中国电影资料馆#片子饱含了三宅对边缘女性的人文关怀。16mm胶片摄影保留了粗粝的影像质感,结构和《鸟儿》一脉相承。“反热血”又带有些丧系属性的运动题材,挺令我意外,惠子有憧憬也有无奈,结局再次回归人海。三宅热衷对生活点滴的细微捕捉,将其藏在画面中每个场景中;片尾处设计了一连串的空镜头展现城市风貌,很迷人。少见的全片无配乐演出,放大环境声增强故事的呼吸感,蛮契合惠子作为先天听障人的身份,一面是酒店服务员一面是女拳击手,穿梭在两个“角色”里,扮演者社会中打拼的你我。跟《看不见的顶峰》男主异曲同工,努力的背后有着一群陪伴打气的伙伴,催逼其不断前行。连续两部看来,三宅不太会制造的有起伏的矛盾点,总是不温不火的叙事,这是一层需要突破的壁垒。

10分钟前
  • 臻圣
  • 还行

2023.11.25佛山百老汇日本电影展只喜欢倒数第二幕那个背景音乐搭配日记阅读

15分钟前
  • 天鹏
  • 还行

也许因为日本是胶片的产地,所以连小成本电影也会选择胶片拍摄?在中国小成本制作几乎没有考虑胶片的可能。胶片足够的宽容度使得自然光也可以满足拍摄需求,自然的光比过渡让影片的氛围看起来很不错,没有那么锐利的镜头也更符合片子内敛的气质。只是夜景表现太差了,噪点多到无法忍受。其实惠子需要凝视的不仅仅是拳击对手,她需要更多地凝视自己的生活,凝视自己身边的人,当她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抗下一切的时候,也有很多关心她的人在支持着她。这也是为什么电影不叫作惠子的凝视,因为听障的缘故,周边的人都在凝视着惠子。就像那个要离开拳馆的年轻人所说的那样。所以惠子需要阳光起来,不必自怨自艾,因为也需要对得起身边人的关心。

19分钟前
  • 未卜
  • 还行

还是喜欢不来三宅唱(23.02.26

22分钟前
  • 红头发的洛根丁
  • 较差

唤醒了我对日本生活乃至东亚生活里所谓“普通范式”的全方位恐惧,这种礼儀正しい的逼仄对于女主角而言可以通过多烧几个塑料棚来纾解,然而导演不是李沧东

27分钟前
  • 毛克迪
  • 较差

胶片旧色调。读日记,弹唱温柔坚定。结尾,逆光中run on。但,高低有收入的人才可以轻轻唱着“只要坚持着你的生活”吧,代入困难烦躁。莫兰迪甲色。惠子很像前室友,连同打拳的爱好。我却一节课告别。

28分钟前
  • mecca
  • 还行

“你要坚持你的生活”“别认输”会长住院以后,拳击馆的教练和惠子打着打着跑去哭,哭完以后那个小小的笑点时,惠子看着他那么灿烂地笑了,那时我感觉生活的答案就是那个笑容,是弟弟的吉他,是三个人在楼下的夜晚里打拳击和跳舞,是惠子的日记。但是然后导演平静地拍失败的比赛,搬家的卡车,最后的合影,河堤上惠子夕阳里的面容,我又以为这是生活的谜底。然后那个对手偶然走过来打招呼,惠子跑回河堤顶继续跑步,开始放字幕,空镜,东京的繁华和自然,白天日暮和夜晚,我想着北京,想着其他的城市和我的城市,过去和未来的城市,我走的弯路和直路,我的爱好,朋友,我作为一个人的品性。很恰好,虽然这部电影不是原因,但我也重新想好我想在生活寻找什么。

32分钟前
  • 力荐

这个主题和拍摄手法在看多了之后,内心确实也很难再起大的波澜,更何况又是这样“安静”的内容。梦想需要热血,但现实需要的则是生存,两者冲突,也不冲突,当能够不较真的去看待输赢,这两者也就不用分的那么清楚了。

36分钟前
  • 24city
  • 还行

全程倍速看完……

37分钟前
  • Hitomi's
  • 较差

一锅没放佐料的烧糊乱炖。

41分钟前
  • 拖延者费边
  • 较差

👊✊

45分钟前
  • HiddenWitch
  • 还行

生活是一坨可塑的烂泥。

47分钟前
  • Ocap
  • 推荐

惠子让我看到 打拳击可以不出于任何noble cause 不用像百元之恋需要一个爆发力强劲的腰腹力量来掌控我的生活 不需要啊荒野一样为了与人相连 我做这件事可以只是因为punch感觉很好 我所做让我赢的是“起床 出门训练 工作 睡觉” 没有那么多戏剧 没有那么多惊喜 当片中出现唯一一个可能是与惠子compatible的男性角色 而他在中途离开了 我就知道这不是普通带有强烈故事性的电影 我的生活 可以无趣孤独三点一线不被赋予伟大意义平淡卑微 但生活中的微弱细节还是让我感受到温度 不是符号学意义上的 而是真正人与人之间让你平静又拉你一把的东西 我或努力或放松过着我的生活 而活着这件事本身已经可以成为史诗/年度十佳之四

50分钟前
  • 巧比
  • 力荐

奇怪,觉得这片没有特别突出的设计,没有励志的情节,也几乎没有比赛的悬念情节,但是看哭了好几次。也许是因为形式的简单但统一,吸引着我来“凝视”。一整个片子下来,我们感知到的全部都是惠子与这个世界交流的方式,我们或许没有惠子那样的生理障碍,但是沟通的需要和困难也是一直存在的。

55分钟前
  • 私恋失调
  • 推荐

热情是对抗生活庸碌的防腐剂。难得很安静的一部体育片,表演在线,情节流畅,整体合格。

57分钟前
  • 兔仙女
  • 还行

很少见到比我的生活更加不精彩的电影,真是越空越好啊,多拍多错,拍的空影评人一股脑的就上来帮忙脑补了

59分钟前
  • 黑板
  • 较差

她看起来那么普通 普通到像是我曾经在地铁上见过的女人可是她心中有颗火种 只要有风吹过 依旧会再次燃起

1小时前
  • 贩卖捌爪鱼
  • 还行

跟剧版《咒怨》一样难看。

1小时前
  • xTnis
  • 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