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之前自以为贾樟柯不懂江湖,看完之后发现其实是我不够懂贾樟柯。
犹豫了好多天,还是决定写一下,本来不想写,也有点不敢写,但是不写的话又总感觉少了什么事情没有做,内心隐隐苦钝。
原计划是正片上网后仔细二刷拉片,以避免一些遗漏和主观错误,但是实在等不及了。
所谓及时行乐也是如此,只不过这次行的倒不是乐,可能也算是一种致敬吧,至少那天晚上我真的靠近了贾樟柯,也解答了我长年以来对其的偏见与误解。
电影的前十分钟习惯性迟到,错过了。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影响整体观感,至少以前从未有过。
电影结束后,三两成群的吃瓜群众也一般在电梯里互相问着:你看懂了吗?
我没看懂。
这话我常听到,最近一次是小偷家族。
于是看到这个标题,我就在想,至少时代背景这玩意,我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
1.为什么会有黑社会,天朝的黑社会是什么:按照电影剧情发展的时间轴(也确实是正常时间轴),先说下为什么中国的小城镇会有黑社会这个玩意。
太遥远的就不提了,从改革开放后的90年代说起。
90年代初期,在我了解中(可能不对),市场经济在邓的指导下开始逐步淘汰旧的计划经济模式,人在自然与社会环境中趋利避害的本性与本能得到解放,社会资源的分配天平开始逐渐的朝着敢于打拼敢于奋斗敢于不安于现状和敢于出去闯一闯的人身上倾斜,但是有利益分配的地方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有斗争,有斗争自然就有黑社会。
小城镇那些需要集体化运作的高利润传统行业因为得不到政府的有力监管(政府职能也在慢慢重建,实际上在文HUADAGE命时,几乎瘫痪),比如正规的客运行业、早期物流与打灰色插边球的早期传统娱乐业更是如此。
与此同时政府和民众一样也在转型中学习,所以所谓的黑社会有了它们得以成长的“营养”、“空间”与“条件”。
营养就是市场经济的前提下可以合法获得的巨额利润(相对竞争小),空间就是政府执法机关鞭长莫及的卫星城镇,条件就是传统人治社会中人们对于社会人际关系的依赖(现在依然有人出车祸之后先给交警队的亲戚打电话再报警)。
因为有了这三个条件,所以原本那些脑子灵活、能来事的大哥大们慢慢在原本公平的市场竞争中占据了主动位置,因为他们:1.会跑关系,能帮人更方便快捷的解决实际问题,2.人多力量大,竞争不过可以通过暴力非法手段打击对方,3.一般来说比较讲江湖规矩,有分寸,别人愿意跟他们打交道,4.有钱,而且有钱大家一起赚,当然这个大家指的是有关系的人,跟屁民没关系。
这里的第三点,和大多数人对于黑社会的认识可能有一定出入,但是实际的现实情况就是,混的好的黑社会,或者说能混好的黑社会大哥,一般来说都是人精,不管好的坏的都是礼尚往来,你给我方便我就欠你一分情义,你不给我面子那我也不会让你好看。
动不动拔刀就干的一般是当不成大哥的,当然除此之外还必须能喝酒。
中国不是日本,并不靠纹身多少来分座次高低,如果你哪天遇到一个全身纹身的“大哥”上来就跟你胡吹他以前砍人多勇猛,那不用怀疑,他应该是个骗子,至少不是大哥,或者你也是大哥,他把你当真朋友,但是大哥一般不会上豆瓣。
所以天朝的黑社会与其说它们是帮会,不如称呼它们为有强大人脉关系网络作依托的暴力组织。
当然通常来说,并没有普通人想象的那么暴力。
因为一来在不打死人的前提下,暴力只能威慑而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二来在当时那个大环境下,打死人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因此在影片中也可以看到,警察局局长和黑社会大哥可以坐在一起拉家常。
所以2000年之前的老一代黑社会,通常来说比较喜欢用西瓜刀、钢管、铁钩一类的非致命性武器,而匕首这种刺杀性武器不是深仇大恨的情况下通常是不会带的,因为这玩意一不小心就会一刀毙命,甚至有的老油条砍人的时候基本是在用刀背拍人,他们要的效果就像电影里提到的那样:跪下来吃屎,而不是要你命。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亡命之徒,这些人并不能被称呼为黑社会,准确的说,应该算犯罪与恐怖分子,因为这些人没有产业,而有产业也通常不会变成一个亡命之徒。
这些就是电影的前三十分钟说的大部分。
2.为什么后面就不混黑社会了,矿场的搬迁跟电影有半毛钱关系?
因为黑社会在完成最原始的资本积累后,在时代大势的驱使下:转型了!
就像电影里说的:现在都企业化了。
这句话,大家都很熟悉,外国黑帮片里肯定听到过。
而所有这一切的发生与剧情的发展,在此可以分为必然和偶然的两条线来阐述,也可以解释为文化与物质两条线的边际影响。
必然的这条线是:第二代国家领导人上台之后,在朱总理的推动之下,原有的计划经济体制被完全割弃,市场经济全面到来,原本国家体制下的国有企业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国企改革与解体,一方面是成千上亿的下岗职工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慌,另一方面是大量的空余劳动力得到解放,为市场经济的发展铺平了最后的道路,在那个时代,这个社会现象有一个专有的名词叫做“下岗再就业”,我记得有个更好听的称呼但是我已经淡忘了,反正不叫拳地运东,除此之外还有一首主题曲,刘欢唱的心若在梦就在,学名从头再来,没事的可以搜来听听或者自行脑补。
在这个前提下,山西的传统重工业与能源产业得到了决定性重创,而影片中也用了一个极长的镜头来体现了这个问题,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那个年代背景下的传统国有企业的弊端与难以剪除的国民劣根性和伴随而来的少数抵抗者的无力呐喊。
接上面的话题,市场经济全面到来,国民收入水平和经济活性爆炸式增长,地方政府要办事,办事就要钱,而地方领导人因为政绩需求也自然需要更多的政府收入,这时候,在各方面原因的推动下,全面的房产时代到来了。
那什么人可以承包下这些刚刚起步的房地产行业?
答案就是有关系有本事不怕事能来事的人,那什么人符合这个标准?
自然就是原本那些黑社会大佬。
于是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斌哥的二哥因为别墅开发被竞争对手抹黑的事找了廖凡,而廖凡也跟女主说了:走什么走,马上就拆迁了,以后这里都是我们的。
说的没错,正常情况下,都是他们的,正常情况下,他们在2018年的现在,应该开着宾利抽着雪茄戴着LV做着上市大公司的大股东没事还去夏威夷或者南极洲度个假,没准还顺便做做慈善捐捐款。
但是命运和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而这也是我看明白贾樟柯在说什么的开始。
在这里,就不剧透了,看过了的自然懂,没看的不受影响。
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红颜祸水啊!
按我的理解,女主这个铁锅真的丢不掉,这也是在我看来最让我觉得不真实的地方,要真放现实里,这种女人是根本要不得,要不得!
接下来说偶然这条线:廖凡被对手打击报复,一上来就下狠手!
为什么?
廖凡第一次被袭击之后还说了句:至于吗?
对,至于吗?
不至于,在00年之前的旧黑社会看来,不至于,我跟你没仇,至少我觉得我跟你没这个必要,我不认识你,你就下这个手,他不理解,在他看来,以前的江湖是讲规矩的,有分寸的,就算手里有枪,也是拿来自卫的,而现在袭击他的这两兄弟,愣头青,看着还没上道,所以他最后选择放了他们,这也为后面的事情埋下了祸根,当然放是正常的,不放才是不正常的,因为过去那个江湖,我放了你,你应该记着个情面,但是现在的这些年轻人,他们并不懂这个道理,在新世纪的这群新混混眼中,没有什么江湖道义与情义,只有你死或者我活,只有我牛逼还是你牛逼,所以之前才有二哥被年轻人当街捅死这个插曲的发生。。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在我主观看来是因为影视文化的影响,00年前后的年轻人,古惑仔看多了,英雄本色看多了,他们不懂所谓的江湖靠的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靠好勇斗狠,他们不知道这一刀下去对面可能就没了,人没了,他们自然也没了,要不跑一辈子路,要不国家喂你吃子弹,别无他选,区别只在于,有钱有关系的牢底坐穿,没钱没关系的子弹吃饱。
所以后来当廖凡问起双胞胎怎么样了的时候,他的小弟也答道:判刑了,听说还判的挺重。
在这里科普一下,国家的量刑标准是有一定档次区分的,一般来说,重型据我了解就是14年以上20年以下,如果不减刑(没关系没文化没能力,做梦吧),那也就是半辈子了,所谓少小离家老大回,也不过如此。
而这也是这些无脑年轻人的一个正常归宿,正如现实中发生的那样。
说到这里,肯定有人会问,这社会都这么乱了?
小混混都敢当街杀人了!
国家吃干饭的?
警察不管吗?
错,国家管,不但管了,而且还超额超标完成任务,为什么超标完成?
我想很多冤假错案大家应该还是通过自媒体和微博有了一定了解的,当然冤假错案肯定是任务失败的产物,但是从侧面也反应出了那个时代的警察为了破案而不择手段的一种日常状态。
那为什么警察会不择手段?
因为政府有指标啊,严打开始了。
在这里,我缕清了下我的思路,看的时候认为廖凡和女主之所以会被判的轻是因为没赶上严打,否则赶上严打估计必然牢底坐穿,不是有个笑话,说有个人18岁生日当天出去敲诈,敲诈了一块五毛,结果赶上严打判了抢劫罪,蹲了十年牢,真的假的不一定,但是也是对严打的一种反应。
现在仔细想了想,觉得我当时的看法不对,正是因为赶上了严打,所以警察不得不处理廖凡,否则以当时的社会大背景与斌哥的人脉关系,估计十有八九是不可能进去的。
而这次意外也是剧情的重大转折之一。
因为这次意外,斌哥完美的错过了黑社会原始资本积累的最重要一步,等他出来,世界已经变样了。
就像最后他跟女主说的:你知道我看着我的小弟开宾利我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我出狱以后没有一个人来接我,我是什么感受吗?
我不知道其他观影的人能不能体会,至少我是能体会这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这种话也只可能跟女人说了,跟兄弟朋友说不得,在这里,我确确实实的彻底被廖凡的演技打动了。。。。
不对,是征服了。
当然,我也被贾樟柯征服了。。。
说到这里,也基本讲完了。
其实斌哥并不是不混黑社会了,而是换了种方式。
黑社会在这个时代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动物,他们不再靠拳脚与暴力,他们企业化了,他们合法了,他们有了另一种更文明更聪明的方式来保障自己的利益。
而唯一还留下的就是电影中提到的:五湖四海。
这也为后面的剧情发展埋下了伏笔。
写到这里,突然感觉,已经没必须再继续说时代背景了,因为接下去的那个时代,就像电影中出现的高铁,已经就是现在了,现在的东西没必要说,接近现在的东西更没必要,因为大家都还没有淡忘,而还没忘记的东西,最能让人怀念与印象深刻。
接下去说点个人感受和几个打动到我的地方。
以下有具体剧透先说不好的地方:首先是前期大量的正面特写和正拍都丢给了导演老婆,一股浓浓的关系户走后门的感觉,立马联想到之前吴宇森的翻版追捕里的超圆杀手,总之看的我各种想维护世界和平,特别是那种极其做作的演技,故意演出来的活泼感让我在生理上极度不适,是真的极度不适。
但是现在回头再想,特么的总算有一点理解了,我脑补的画面是:贾导对着监视器,不对,贾樟柯说过从不看监视器,但是不看的话脑补不下去,我估计他肯定一直在跟他老婆说,我要那种年轻人,二十岁,小姑娘的那种感觉,老婆你懂的!
赵涛做了个活泼脸,蹦跶了一下转了个身问:老公,这样好不好?
贾樟柯看了以后立马说:对!
就是这种感觉,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后,咔,过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进监狱前的赵涛肯定是贾樟柯眼里的老婆,而出了监狱的赵涛真的是影后影帝级别的存在,在观感上对我来说真是天上地下,极度转折。
我觉得中年巧巧真的就是赵涛能完美把握的住的那种形态,而年轻的则不行。
但是不管如何,我还是给她点个赞。
第二个是后期拍水壶的场景,特么的,虽然很蠢,但是我接受了,但是那几秒对我来说真的很煎熬,镜头一出来我就知道他要拍水壶,然后我等啊等们终于拍下去了,讲真的,太超现实了。
第三个是作死吃烧麦这一段,不过我还能接受,毕竟剧情需要,这个可以理解,但是让你老婆华丽的转个身再放第二枪是什么鬼。
接下去是贾导抖机灵这这几段,特别是信基督的小偷这一段,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认真的说应该是:不要通过表面现象去认可或者肯定一个人,同样的,也不要随意的通过表面现象去否定一个人和一件事。
再说说打动到我的几个地方:从轻到重:首先是巧巧和斌哥在宾馆里的对话,这个前面提过,两个人演的都很好,从这里我也完全看进去了。
再则是后来赵涛在剧院里看表演,虽然迪克牛仔的那首歌确实土得掉渣,但是放在这里至少我是听进去了,我能体会到那种难受的感受,而更绝的是,之后返乡遇到徐峥的这一段,可能不能体会的人无法理解这一段的意思,但是看进去的人,真的能体会到抱一下的那种感受。
一个人跨越千山万水去寻找另一个人,最后他告诉你,我们完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而飞碟也代表着赵涛回到现实。
当然徐峥演的那个角色也很好的嘲笑了下我,跟我一模一样,满嘴跑火车,至少在写这文章的时候是这样。
但是不管怎么样,从这几段开始,我完全落入了导演布置好的陷阱,从陷阱中我看到了两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简单的故事,必然的冲突和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预测的剧情。
接下去是斌哥坐高铁回来的那一段,当斌哥说:喝酒喝的,脑溢血。
我瞬间觉得,太真实,就像我听过见过,遇到过的那样,上一代的长辈,也许死到路上的并不多,但是喝酒喝死的真的不在少数。
打拼一辈子,最后什么都有了,命没了。
而命没了也就代表着人际关系没了,江湖也就没了,什么也都没了。
最后是斌哥走的那一段,完全打动到我。
在现在这个时代,活着是一个多么容易的事情。
在过去,做为一个没出息的人下人,也许吃饭都会成为一个大问题,以至于过去的长辈总是不断的敲打小辈:你要努力,你要用功,你要有出息!
而在现在这个时代,家长往往会说:你要开心,你是我的宝贝,你是我的心肝。
因为现在就算做一个彻彻底底的人下人也可以天天活的很开心,可以天天上网,可以天天刷微博,可以天天刷豆瓣,可以天天打游戏。
你可以做一个快乐的人下人,只要你不在乎同学怎么看你、朋友怎么看你、亲戚怎么看你、曾经的兄弟怎么看你、还有毫不相干的人怎么看你。
但是斌哥在乎。
讲了这么多,做个总结吧,就像小时候按语文老师要求的那样。
其实也没啥好总结的,但是我知道,看完这部电影之后,我总算懂了贾樟柯。
在过去,我非常的不理解,甚至于每每听到别人说他是现实主义的代表,就极度反感,当然这是在大学毕业之后,在天注定到江湖儿女之间的这几年里的感受。
而现在我总算明白,其实现实主义不过是其他无关紧要的愚钝之辈,自以为是的给贾樟柯下的定义,对于贾导自己来说,重要的并不是镜头是不是真实,并不是画面是不是美丽,也不是剪辑是不是合理,更不是电影是不是够现实,而是,通过这些虚妄的影像与表象,我们能从中发现那些也许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一个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
而想到这,我也就完全理解了他之前的电影语言。
我希望我的猜想是对的吧。
但不管怎样,这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的电影。。。。
好吧,今年说了太多次这句话了。
真是幸运的一年。
最后,其实这部电影,没有什么江湖,有的只是儿女,还有全篇一字未提的长情。
江湖儿女,儿女情长。
虽然巧巧对斌哥说,我帮你,是因为我是江湖人,是为了义气,其实哪有什么义气,哪有什么江湖,帮你,只是因为:我真的爱你。
什么玩意,空洞,拖沓,主题晦涩,莫名其妙,无头无尾,完全不知道讲的这些事情想要表达什么主题,135分钟,120分钟是毫无意义的废笔,评论区一水儿尬吹真是看懵了,豆瓣换了一批人在玩吗?
什么时候8.0这么不值钱了?
这片给4.0我都嫌高全篇有点意思的地方只有女主从监狱出来后蹭婚宴,骗张译,报案截廖凡的部分,节奏不错。
其他地方,总之我是没看懂,欢迎不服的给高分人士能对以下几个问题解答一下1:二爷给人捅死了,不是要报仇吗?
报了没?
剧情安排他被打死了意义何在2:大壮小壮把廖凡打了,是真的打错了还是故意的?
想表达啥?
3:摩托车队拦车打砸廖凡那段,是谁打的为什么打?
4:片子一开始拍女主的父亲喝醉广播骂人,女主落泪,啥意思?
第二天又送女主上车,女主恋恋不舍,想表达啥?
5:一直在说往新疆搬迁,是想说哪段历史背景?
6:徐峥在火车上吹牛皮就能拐跑女主跟着去找工作我就忍了,突如其来的感情戏是几个意思?
不突然吗?
不莫名其妙吗?
扯几句外星人就能让女主喜欢他?
7:第一段廖凡和女主迪厅跳舞枪掉地上了想表达什么?
带女主去说什么火山灰,又是想隐喻什么东西?
8:为什么要安排廖凡离开的结尾,他走了对于电影的主题又有什么卵用?
9:这搞搞黑帮称兄道弟上个香就算江湖了?
审讯顶包就算江湖义气儿女了?
某些评论里还说是歪果仁科普了中国的江湖?
当八十年代看港片的那代人死了吗?
给《英雄本色》之流提鞋都不配吧…还女版《教父》?
麻烦要点碧莲谢谢,可能本身这电影能拿四五分,看完恶心人的尬吹扣两分都不止10:终极问题,这部片子到底想说什么东西?
ps.以上十问都能答清晰且不牵强,我来改分。
贾樟柯在戛纳首映《江湖儿女》之后,在专访中聊到了与赵涛十多年来的合作,本片采用多种器材拍摄的原因,对音乐的选择,以及,对江湖的定义...1、《江湖儿女》的故事设定是从2001年开始的,一直讲到今天也就是18年的时间。
从2000年的《站台》开始您就一直与赵涛合作,从认识到开始一起拍电影,到形成今天这种很稳固的关系,她在您的创作过程中有起到怎样的影响,尤其是创作过程中她占的比重有什么变化?
贾樟柯:我和赵涛是2000年的《站台》开始合作的。
《站台》讲的是县城文工团的故事,因为我决定采用方言来表演,在挑选女演员的时候就有几个基本要求,一是必须会跳舞,因为电影里有舞蹈的场面,然后是需要会讲山西方言。
我们到处找都找不到,就扩大到会讲山西、陕西和内蒙方言,因为这几个方言语调有点像。
但还是没找到。
最后就扩大到北方的方言,还是找不到,我都有点儿绝望了。
然后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赵涛那个时候刚从北京舞蹈学院毕业,在山西师范大学当舞蹈老师,我去她班上挑学生的时候(认识的)。
那个时候她也刚毕业很年轻,觉得非常合适,就合作了(《站台)。
我觉得我跟她的合作经过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她刚刚开始电影表演时,是凭直觉在表演,电影里的角色也跟她比较贴近,我们是这样拍摄了《站台》和《任逍遥》的,一直到《世界》。
《世界》的剧本就跟她有很密切的关系,因为是她给我讲的那短暂的一年在深圳世界之窗实习的经历,让我萌发了写这个剧本的念头。
当然写完剧本我觉得她来演也是最合适的。
我们去拍的时候,找了很多演员也是她以前的同事,她们还在那里跳舞,那种感受特别有意思。
《三峡好人》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转变,因为到这部电影时,里面的人物跟她本人反差就比较大。
首先这个人物的年龄是要高于她本人的,是一个已经结婚、需要处理婚姻问题的女性,她那个时候还没有结婚,年龄差距也大,我们在造型上就要帮她做老妆,把一个小姑娘化妆成中年女性。
那个时候还挺痛苦,因为做完妆容之后大家都不满意,她就笑,说“你们应该拔我的眉毛”,因为在山西那个年代流行把眉毛拔掉之后画一道,有点发红的,我也不知道那叫什么妆,她说眉毛拔掉之后画成那样,感觉年龄一下子就上去了。
她在造型上提供了很多想法,也牺牲了很多。
做完这个造型果然感觉老了至少五岁。
妆容还算是容易做到的,真正去演这个角色时,进入到这样一个已婚并且即将离婚的这样一个女性的状态里,对她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挑战。
那个片子她完成得很好,但是也有遗憾。
在《三峡好人》结束后,我们基本就没怎么合作了,因为我去拍了纪录片《无用》,还有《海上传奇》,那里面她基本上也没有表演了,是一个串联的人物。
我那一段时间拍片速度也比较慢,直到2013年才拍了《天注定》,所以这段时间她就去拍了别的导演的作品,拍了英国导演(艾萨克朱利安)的《万层浪》,去了威尼斯,然后又拍了意大利导演的《我是丽》,我觉得她的进步在《我是丽》之后特别大。
我也不知道拍摄(《我是丽》)期间发生了什么。
因为她是跳舞出身嘛,所以念台词没有经过训练,以前台词是有点弱。
《我是丽》拍完后第二年她就获得了意大利金像奖的最佳女演员,那个奖在电影节中都是非常重要的,意大利大卫奖,也是意大利奥斯卡,我非常惊讶,还有点小不舒服,怎么没在我的电影里面得奖(笑)。
当时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就拿了影后,直到《天注定》的时候我才明白了。
那时候她已经拥有了自己非常完整的表演体系和表演方法,对我也有很多启发。
比如从那部电影开始,她跟我讨论剧本的时候都会跟我探讨每一场戏发生的时间点。
我们写剧本的时候通常就是写“日景”,“夜景”,她就问,这个“日景”是早上,中午还是傍晚?
是饭前还是饭后?
我问这个重要吗?
反正就是白天嘛。
她说很重要。
如果是午饭后,那时候人的身体是一个状态,午饭前早上八九点又是一个状态,和十一点半的状态又不同。
她分得很细。
就这样一直到了这部《江湖儿女》,她这次案头工作做得比较多。
作为男性,我对这种“江湖”还是有所了解和耳闻,有些朋友的身份也是介于(江湖和普通社会)之间。
但她本人是完全没有“江湖”经验,完全没有接触过。
但这也很难去接触,尤其是“江湖”里面的女性。
所以她做了很多阅读,读了很多报道、采访、案例,来总结。
她说,通过这些阅读要理解一种“江湖逻辑”,即江湖上的人是怎么想的。
但读完之后她又会把资料放在一边,因为除了江湖逻辑,她觉得更重要的是女性的逻辑。
她说通过阅读,江湖的逻辑我感受到了也知道了,现在应该再回到女性的逻辑里。
2、整部电影里哪一场戏是最难处理的?贾樟柯:最难处理的是小旅馆那场戏,它也是最重要的一场。
重逢是很难拍的,在很多年没见的情况下,两个人见面会说什么?
怎么表达?
对表演的要求非常高。
表演讲究的是“承上启下”,但两个人五年没见面,这里的承上其实承的是一段空白,对我和演员的挑战都很大,但我觉得他们俩演得非常好。
另外一个就是这场戏的空间很难处理。
我们在排练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场台词的密度比较大,掐表计时发现这一场已经快到十分钟了。
这么长的时间,在一个扁平的旅馆房间里,如何调度演员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挑战,因为省事儿的拍法也有,放个固定机位,两个人坐着说,就结束了。
我以前的电影也用过这样的方法,自然也有它的魅力。
但是这场戏十分地暗流涌动,我就想如何用摄影机的运动配合演员的走动把这种暗流拍出来,这对调度的考验非常大。
两个演员也有一些动作包括跳火盆,如果采用分剪的方法我又不太喜欢,所以全部需要在一个长镜头里完成。
那一场戏两个演员的表现非常精彩,当然也有摄影师、灯光师等所有部门的配合。
从监狱到新疆徐峥戏份结束段落全部都是用胶片拍的,我们在彩排这场戏的时候也减掉了一些台词,最后完成是七分钟。
一本完整的胶片是十分钟,等于拍一条就得用一本胶片。
这时摄影师突然发现胶片带得不多。
这场戏是在奉节拍的,驻地在巫山,两地之间高速要开一个多小时,于是马上派摄影助理开车去取胶片。
但是车还没回来,我们就已经拍完了,因为一共只拍了两条。
第一条没法用,因为赵涛和廖凡两人情绪互相感染,演得热泪盈眶,现场感觉是特别好,但我觉得这个还是不能用,不能哭,需要克制自己的感情。
于是又拍了第二条,效果非常好于是就结束了拍摄。
彩排差不多是一下午,就一直摄影机跟着调度那种,但真正拍是两条就过了。
3、巧巧进入江湖是一种宿命,还是被外界影响的?
贾樟柯:不是宿命吧。
普通的社会里有很多人,有些人成为了江湖的一分子,有的人没有。
电影的中心人物巧巧和斌哥就像阴阳的两面,互相成就也互相毁灭,特别是情感上两人都经历过毁灭。
如果了解中国这十几年的发展就会更明白,故事一开始是经济最不景气的时候,很多人下岗、失业,是这样背景下的一个故事。
所以也能够理解,他们为何选择了这样一种生活。
过去的江湖也存在于战乱、社会动荡不安的的情况下。
4、对音乐使用的想法,这些歌曲(比如《潇洒走一回》和《Y.M.C.A.》)都是自己选择的吗?
贾樟柯:《潇洒走一回》不是我选的,是拍到的。
因为我们拍摄地每天有演出,有一天他们突然那样唱歌,我就马上拍了下来,是拍下来之后赶紧去买的版权,顺序刚好反过来。
这首歌的氛围跟这个年代、这群人都特别契合,“红尘滚滚、潇洒走一回”嘛。
而《Y.M.C.A.》是因为首先有了电影发生的空间,在写剧本的时候,写到那个年代年轻人的活动,其实就是在卡拉OK、迪士科舞厅里,没有别的去的地方。
很多人谈事情也都在卡拉OK和迪士科里面。
当时迪士科大家最喜欢的只有两首歌,《Go West》和《Y.M.C.A.》,既然《山河故人》用了《Go West》,那这部就用《Y.M.C.A.》吧(笑)。
所以说不是我挑了这首歌,是因为这个空间的存在,这个空间里需要有音乐,才用了这首歌。
当然那个年代我也拍了很多纪录片,那段剧情一下子转换到街头的舞蹈,特别打动我,因为那个时代有股说不出来的劲儿,大家很有生命力,街上跳舞的女人很感染我,于是我把它延伸出来到了一个纪录段落。
自己主动选择的只有一首歌,就是叶倩文的《浅醉一生》。
江湖里的人争强好胜,都特别有魅力,我记得小时候见过的江湖里的人物,都特别帅,是特别浪漫的人,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很有人格魅力,这样大家才追随他,才逐渐变成“大哥”。
那个年代正好是录像厅时代,很多江湖规矩、礼仪、忠和义的道理,都是看吴宇森电影学来的。
录像厅是我特别想拍的一个场景,斌哥看录像,不过拍摄时选择的是《英雄好汉》,黄泰来导演的,我剪辑了一下,用了叶倩文的歌。
因为我觉得叶倩文的歌就代表着录像厅时代,代表着我的记忆,歌一响起来我就想起那个年代,和那时人的状态,浓情蜜意。
歌和电影的主题很贴合,叶倩文的歌声本身就有种情义。
后来电影里还用了《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因为我有时候会突然看到这种我很喜欢的场景(一场街头演出),我会把它安排在剧情里,那场演出是我2006年拍到的。
2006年拍《三峡好人》的时候我看见这场演出,马上就把赵涛放进去,在那个人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的时候就一起拍了下来。
所以也是因为拍到了,才用了这首歌。
5、您以前一直跟摄影指导余力为合作,这次换成了法国的摄影指导Eric,请问合作情况如何以及对自己风格的影响?
贾樟柯:Eric是我和余力为一起挑选的。
余力为自己也当电影导演,他和我一起拍片这么多年,导致自己拍片量特别小。
我准备拍《江湖儿女》的时候,他也正在筹备自己的《悖论13》,工作比较紧张,而《江湖儿女》的制作周期又很长,半年之内拍摄了四个月,跨越了几个季节,走了七百公里,耗时长。
我就想那这次只能换个摄影师了,我俩就一起商量找谁来拍。
Eric 跟王家卫一起拍过广告,也跟阿萨亚斯一起合作过,跟华语导演拍故事片这次是第一次。
我跟他认识是有一年阿萨亚斯带着《清洁》来北京,那时就通过阿萨亚斯认识了。
他还跟塞勒斯合作了《摩托日记》等电影,我和余力为都特别喜欢,就决定邀请他来做摄影指导。
他对我的支持,我觉得和余力为对我的支持是一样的。
这次我特别想用多种摄影器材来拍摄,因为我拍电影这十几年用过各种不同的设备,就和他商量说,这次能不能就像十几年的拍摄经历一样,采用不同的器材,他也非常支持这个想法。
我们用了最简单的、像素很低的DV,最开头有一些以前的DV素材,和新拍的连在一起。
然后还用了digital betacam,用了胶片,从监狱到徐峥的戏份都是胶片拍的。
然后还用了高清和标清等各种不同的设备。
我们用了三天时间,安排好了器材的总谱,包括像素的变化,DV的低像素到2k、4k、6k,全都做好了编排。
一开始我还找了个翻译,因为以为现场沟通可能会比较多,但后来都不怎么需要了,因为用最简单的英文我们就能交流,视觉和电影语言大家都互相理解、高度一致,所以很好沟通。
6、江湖这个词在字幕中没有翻译,保持了拼音。
所以“江湖”到底如何定义呢?
贾樟柯:江湖确实翻译不出来,太复杂了,它有双重含义。
一部分是传统的含义,以前因为战乱、饥荒和恶劣的生存环境,底层人民组织在一起,自己有自己的信仰和规矩,用各种方法,包括暴力,来维持心目中的正义,解决问题。
中国文化中江湖是很重要的,也为人津津乐道,人们会用江湖的角度来观察社会,比如水浒传和各种武侠小说都是这样。
后来江湖还有更广泛的含义,指那些存在于秩序和主流之外的人,比如江湖郎中,是走街串巷给人看病的。
这些人是不安定的,游走的,比如货郎也被称为江湖人物。
那些没有家的、漂泊的人,都适用这个更广泛的江湖定义。
*感谢@MovieMonster共同采访首发于:http://emilyliangfilms.com/blog/WX: 米粒电影院
2001年初,河北省石家庄市发生了轰动全国的“3·16特大爆炸案”,导致108人死亡,38人受伤,我国随即掀起了“第三次严打”,这也是《江湖儿女》的时代背景。
九月份的院线大片很多,有张艺谋的《影》,姚晨、马伊琍的《找到你》,开心麻花的《李茶的姑妈》......不过,这些大片都扎堆在月末的国庆档上映,唯独贾樟柯的《江湖儿女》档期要早了一周。
没办法,贾樟柯(人称“贾科长”)的电影真的卖不过这些商业大片。
记得当年科长的《三峡好人》与老谋子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同天上映,结果《黄金甲》大陆票房接近3个亿,《三峡好人》票房仅有30万,以至于贾科长悲愤的表示:“我倒要看看在这个充斥黄金的年代,有谁还在关注好人?
”巧合的是,这次与《江湖儿女》同天上映的,有一部卖情怀的圈钱港片《黄金兄弟》,虽然该片的豆瓣评分只有5.3,票房和排片却全面碾压了《江湖儿女》。
贾科长虽然是戛纳电影节的常客,他的作品票房最高的也只有三千多万(《山河故人》)。
这次的《江湖儿女》讲了一个相对“商业”的黑道故事,还有影帝廖凡出演,张译、徐峥客串,好不容易有点卖相了,却遇到了另一个“黄金”。
贾樟柯的个人风格贾科长的电影一直都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据科长本人透露,早在《山河故人》的路演时期,他就有了创作《江湖儿女》的想法。
科长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那时候县里乡里有很多所谓的“社会大哥”,讲义气、能平事儿,年轻人都很崇拜他们。
然而时光荏苒,在《山河故人》路演的时候,科长得知曾经的一位“大哥”中风了,连走路都困难,令他无限感慨,于是就有了片中“斌哥”(廖凡 饰)这个角色。
也许是这种时间上的关联,让《江湖儿女》有了很多《山河故人》的影子,例如两部影片开头都是4:3的旧电视画幅,体现出一种年代感,等到正片开始后,才变成16:9的正常银幕画幅。
两部电影还同样是三段式的时间跨度,同样穿插了隐喻性极强的超现实主义场景,同样使用了大量的经典老歌......从叶倩文的《浅醉一生》,到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电影中一如既往的充斥着迪斯科、国标舞、广场舞、卡拉OK,以及各种颇具年代感的杀马特土嗨场景。
对于经历过世纪之交的观众来说,这个年代离我们不远不近,因此看贾科长的电影,能给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江湖儿女》中还有一段三峡蓄水前的镜头,让人联想到那部《三峡好人》。
赵涛饰演的女主角名为巧巧,与她在《任逍遥》中饰演的角色同名。
因此对于铁杆粉丝来说,《江湖儿女》是串联了贾科长过往作品的一部电影。
当然,对于没看过那些电影的观众,以上“彩蛋”也不影响对影片的理解。
贾樟柯的讲究贾科长的电影不仅文艺,也很讲究。
他的作品中记录了不少风土人情,年轻一些的观众可能已经看不懂,或者察觉不到。
就拿《江湖儿女》来说,有一场戏是斌哥带着女友巧巧,与手下弟兄们一起喝酒。
他们的喝法叫“五湖四海”,是用9种不同的白酒兑在一个脸盆里,混着喝,寓意“五湖四海皆兄弟”。
还有一个细节是上香,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电影里拜关公的时候是三炷香,祭奠死者的时候是四炷香,这就叫“神三鬼四”,也是流传很久的一个习俗。
神三鬼四:拜神的时候,上三炷香、磕三个头、烧纸钱要三张三张的烧;拜死人的时候,上四炷香、磕四个头、烧纸要四张四张的烧。
拜关公的时候是三炷香
祭奠死者是四炷香(需放大)贾科长的电影就是爱抠细节,哪怕观众根本注意不到,也尽量不让你挑出毛病来。
片中还有一场戏,是巧巧出狱后和斌哥在一间小旅馆里谈话,镜头中间是巧巧,背景是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幅挂历。
虽然背景被虚化了,依稀还能看出挂历的时间是2006年,与巧巧2001年入狱,服刑5年的时间刚好吻合。
据说贾科长和团队为了还原那个时代的真实面貌,看了很多纪录片素材,甚至连“2001年的女性有没有流行染发”这种问题,也要反复考证。
可以说,影片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除了街道上空调外机的型号比较新(这个要换可能成本太高了),其他的地方都做到了神还原。
贾樟柯的江湖扯了那么多,《江湖儿女》到底讲了啥?
讲的自然是一个关于江湖的故事。
影片开场的时间设定是2001年,斌哥是山西大同当地一个有头有脸的黑道大哥,巧巧是斌哥的女朋友。
他们开麻将馆,替人“铲事儿”,调解争端,同时也面临年轻帮派的挑战。
除了斌哥这样的大哥,影片中还有留学归来的大学生(刁亦男 饰)、轮渡上的妇女扒手(丁嘉丽 饰)、骚扰妇女的摩托民工、被骗钱的出轨土豪(张译 饰)、爱吹牛的火车乘客(徐峥 饰),可谓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2001年尚处于世纪之交,那时的社会治安还比较乱。
2001年初,石家庄市发生了轰动全国的“3·16特大爆炸案”,导致全国掀起了“第三次严打”。
“严打”这个词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最著名的当属“1983年严打”,此后中国又经历了“1996年第二次严打”、“2001年第三次严打”(电影的时间点)、“2010年第四次严打”,每一次都是社会太乱了,到了不打不行的地步。
当然,这些严打往往都有一定的社会背景原因,比如国有企业的改革,导致了大量工人下岗,《江湖儿女》中就有巧巧父亲在广播站怒斥干部侵吞国有资产的情节。
笔者作为90后,对那个年代依稀还有些印象。
记得那时候的县际长途汽车,经常会遇上劫道的,村里面则几乎是“三不管地带”。
至于小偷小摸更是司空见惯,现在我们出门坐火车坐飞机,背包直接放行李架上,一般情况下,上个厕所没人看着也不用担心丢了。
而在那个年代,人们都穷,也许根本不是惯偷作案,而是受生活所迫的普通人,就像片中丁嘉丽饰演的那名妇女,本来是渡轮的乘客,却在船上偷了巧巧的钱包。
社会乱的时候,也就是“江湖儿女”们粉墨登场的时候。
廖凡饰演的斌哥,以“江湖中人”自居,他和手下的马仔,拜关公为偶像,将情义放在心中,俨然一副“教父”做派。
但是到故事结尾,我们就会发现,斌哥和他手下的马仔,大部分都是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
斌哥曾经风光无两,却遭遇一系列变故,还因为酒喝多了导致中风,坐上了轮椅。
当他一副狼狈相回到家乡,昔日的弟兄们对他只有冷嘲热讽,态度令人心寒。
可以说,斌哥这个角色的前后反差很大,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而廖凡贡献了影帝级的表演。
也许是受影片中杀马特土嗨风格的影响,斌哥的遭遇让我想起早期杀马特红人“MC石头”的一首《狗屁义气》,里面有句歌词是:“有钱就是兄弟,没钱都是狗屁!
”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搜一下这首歌,歌词对所谓的“江湖义气”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MC石头曾以一首《情债》的喊麦红遍大江南北,其经典台词为:“我的低调,不是你们装逼的资本。
”
贾樟柯的情与义赵涛在贾科长的电影里一直是女主担当,这部《江湖儿女》同样是大女主戏。
据说赵涛为了塑造角色也查阅了不少资料,光人物小传就写了几万字,将巧巧这个角色从出生到死亡的人生经历都写出来了。
在影片中,巧巧为斌哥蹲了五年牢,却惨遭斌哥感情上的背叛,然而巧巧依然收留了落魄后的斌哥,对他悉心照料。
影片最后,所有曾经的“江湖中人”都不再以江湖人自居,唯独巧巧这个最初不当自己是江湖人的女子,贯彻了江湖人应有的道义。
斌哥问巧巧:你不恨我吗?
巧巧说:我不恨,因为我无情,但是我照顾你,因为我有义。
贾科长谈到巧巧这个角色时,曾为影迷分享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位老先生给他讲《三国演义》,那位老先生说,关羽对刘备是有情有义,对曹操则是无情有义。
关羽是山西运城人,贾科长说他那时突然明白,“原来我们山西人是可以把情和义分开的。
”
贾科长的片子,结尾通常都会带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感,例如《天注定》结尾的那句“你可知罪”,《山河故人》结尾赵涛一个人在雪中跳广场舞。
《江湖儿女》的结尾同样耐人寻味,据贾科长本人透露,他剧本写的结尾是2018年元旦那天,巧巧又买了9种白酒,打算和斌哥再喝一次“五湖四海”,回到家发现斌哥离开了。
不过拍摄的时候,贾科长把这个结局改了,改成巧巧在门口看着斌哥离开的地方,然后镜头摇到屋里的监控画面上,画面中巧巧的人影逐渐放大,最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像素。
这个结局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想法是,什么江湖风雨,儿女情长,在时代的洪流面前,留下的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吧。
9月16日上午,万达CBD,豆瓣专场。
贾樟柯导演映后聊了40多分钟,干货挺多,忍不住敲出来。
贾樟柯:这一场是咱们国内第一场,第一次跟观众见面,所以非常开心,非常放松。
因为前面这三年,做这部电影的感觉就像游泳,不知道哪一天就被淹死了(笑)。
一直挺着过来,到送进电影院,今天放,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意味着它真的能放了(笑)。
为什么选择这个题材?
贾樟柯:想拍江湖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前一段我也写了篇文章,讲最初对于江湖的兴趣。
因为我是1970年出生,小时候还是挺乱的,街上大哥挺多的(笑)。
再乖的孩子在那样的街上成长,都会经历这些事。
那时候的大哥真的非常仁义,也长得非常帅,特别是他们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对小时候的我影响非常大。
那时大家也没什么经济利益,因为是一条街的,一个县城的,就变成一伙了,完全是简单的情感凝结。
后来逐渐地,什么东西都在变,这种东西也在逐渐消失,就是刁亦男(饰林家栋)说的,“企业化了”。
企业化之后,很多事情就变了。
真正下决心拍,是在《山河故人》路演快完的时候,因为我有一个好朋友,他曾经是一个大哥,我亲眼看过他街头混战,身手不凡,但是我路演期间收到消息,说他中风了。
路演完我去看他,他可以拄着拐杖走了。
我非常感伤,那时候就开始写这个剧本。
电影再次出现大同、三峡,你是有意识地去延续以前的作品风格吗?
贾樟柯:我过去的《任逍遥》和《三峡好人》都拍摄过这些地方,但这次在写剧本的时候,我觉得应该重新回到那样的地方去写江湖人物。
因为这样一个不变的舞台对我来说很重要。
在同一个地方,有小武这样的小偷,有《站台》里面的文工团,有《山峡好人》里的矿工跟护士,有《天注定》铤而走险的人。
同一个地方,人的命运挺不一样的。
我喜欢同一个舞台上穿梭不同的人。
拍摄上有没技术挑战?
贾樟柯:技术上的挑战有很多。
最主要的一个是,前面的时代是2001年,过去了十七年,看起来很多地方变化不大,但实际上,空间、街道、衣服、发型、交通工具,所有东西都变了。
我自己又很喜欢拍这种公共的地方,比如街道、Disco、茶楼。
这些东西完全得重新搭景,搭景又要是我喜欢的那种写实风格,所以美术会还原那个时代,挑战比较大。
另外一方面,我2001年开始有第一台DV摄影机。
那时候拍了很多画面、素材,一直没有剪,一直拍到现在。
我记得当时美术指导跟我讨论一个问题,2001年女孩子染不染发?
我确实被问住了,觉得染了吧,又不确认(笑)。
然后是这样的,那时候拍了很多纪录片,我们来看一下里面的素材,看看那个时候是怎么样的。
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看了很多素材后,我跟摄影指导开始聊了。
我看了那些素材,有DV拍的,就是那种掌中宝,像素非常低的,现在已经没人拍了,因为那时还拍带子的。
也有16mm,35mm,也有最早的“red one”,就是一种那个年代的数码设设备,也有最新的高清技术。
我觉得好多设备已经不用了,但那些影像特别有那个年代的感觉。
摄影指导说,我们可以帮你实现。
所以,我们用了6种器材。
前面段落都是用掌中宝拍的,一直用到胶片,三峡到新疆都是胶片,后面是6K高清影像。
我跟摄影师都不喜欢对比强烈的影像,好像时代变了,影像突然就变了。
就想做一个过渡。
这样我们用了6种设备。
所以经常是大家看到摄制组来了300号人,围着一个家用DV在拍,人家有的还觉得我们是骗子(笑)。
我很感谢Eric,我俩第一次合作,他非常尊敬过去的简陋的影像,让我非常吃惊,因为他是一个技术主义的摄影师,没想到他跟我在美学上挺同意的。
我们也做了很多测试,所以那会儿老有开机传闻,其实我们是在拍测试片,就是把6种设备都测试完,各种光线条件、气候条件,然后剪出来,看一看,觉得技术可行了,才正式投入拍摄。
还有一个,演员方面压力也是挺大的。
毕竟赵涛跟廖凡年纪都不小了,但故事是从二十五六岁演起,怎么来表演,我觉得只能是依赖和信任演员了。
选廖凡,因为我是他影迷,一直没机会合作。
写完剧本我想来想去,就硬着头皮找廖凡。
为什么要硬着头皮呢?
因为一般演员也不是太愿意演这种跨度大的,因为难度大,会露拙。
他很喜欢这个角色,愿意去克服。
他在造型方面自己想了很多办法,包括片尾的胡子,我也没见过他留那么大胡子的样子,他说我留给你看看,胡子留出来,还有白的。
果然很有帮助。
另外,山西话对廖凡是非常大的考验。
因为他是长沙人,我们后来就找了一个山西省话剧院的老师,会说特别标准的山西话。
山西话也有很多地方话,就是“每隔十里不同音”。
最后确定用太原话来表演,因为太原话靠近普通话,好学一点,大同话我山西人都学不了。
他三个月的时间来听录音,基本上他那个时候,在街上点个菜什么的,都不会以为他是外地人。
然后赵涛,她从形体、语言、嗓音,她的控制,我觉得在《山河故人》里面已经有能力了。
但是她有一个比廖凡还要致命的东西,就是皮肤问题(笑)。
男的嘛,比较糙。
你像我,二十八九岁长得跟现在差距也小,比较显老(笑)。
但是女同志不一样。
我自己做导演,有一个东西最不敏感的,就是妆发。
我觉得挺好的了,周围的人说不行不行,赵涛过不了那一关。
后来赵涛跟化妆师、灯光指导、摄影指导,尤其是灯光指导,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黄志明跟我合作了十几年,之前也是《花样年华》、《2046》的指导。
他们在现场就是仔细地调灯,用摄影和灯光来配合化妆工作。
赵涛在嗓音上找了三个音域,2001年找了一个音域,嗓音比较尖细,逐渐往下压,到最后嗓音压得比较厚一点。
我一开始不太同意这个方案,因为我怕不自然。
但后来发现她找的那个音域挺自然的。
大家都尽到最大努力。
因为我是特别不喜欢换演员,这种片子最简单的片子就是换演员,20来岁找一个演,40多岁找一个演,长得差不多一点。
但是我总是觉得,看那些素材,看自己拍的照片,我觉得这种十几年物是人非,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它是有感染力的,所以还是希望是由一个演员来从头演到尾,最后他们都完成得非常好。
夸张地说,如果没有他俩的表演,我也不太想拍这个电影,写出来自己过过瘾就算了。
取名时有无改动?
贾樟柯:从写剧本就叫《江湖儿女》。
名字是怎么来的呢?
是我2009年去香港拍《海上传奇》,这个纪录片是讲上海人的离散故事。
当时有一个重要的采访对象,是《小城之春》的女主角韦伟,我们在香港见到了韦伟女士,她那天很健谈。
其实她的话题除了她之外就是费穆导演,她就一直讲到费穆导演晚年的时候,他们在香港准备拍一部电影,名字就叫“江湖儿女”。
我一听就特别喜欢这个名字,就是很有古意。
男的嘛,一听江湖就有点来劲。
儿女,又有很大的情感元素在里面。
我觉得它不仅是浪漫,同时也很有古意,代表过去的人际方法。
那部电影后来在1952年被朱石麟导演拍出来,讲一个马戏团的故事,这一次我就想用这个名字,因为已经时隔多年,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今天我回头看创作的过程,江湖吸引我的无非是几个东西。
一般来说,江湖背后都是巨变的社会,像胡金铨电影里的明代,张彻电影里的清代,吴宇森电影里面七八十年代的香港,都是社会转型、变革最剧烈的时候,充满了危机,人在其中,要面临非常多的危机才能生活下来。
另外,江湖也代表那种非常复杂的人际关系。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要处理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和他们处在人际关系中的传统原则,像江湖原则里的情深义重,义薄云天。
另外一方面,我觉得儿女就是指有情有义的人。
所以从写剧本开始,中文名就是“江湖儿女”。
但是也有小插曲。
因为我们的很多同事不同意我用这个名字,他说导演你写这个名字,人家以为是个古装片。
古装片现在不卖(笑)。
我说我还得用这个名字吧,把这种古意带到现代社会里,讲这种古意的改变、消失,对我来说是挺新鲜的,挺有意思。
英文名字经过变化,一开始我写剧本时是“money and love”(笑),money放在前面,因为有时候我加班晚了老听电台情感节目。
哭哭啼啼的,跟梦游一样的节目。
听来听去,好像这个时代大家都缺两个东西,就是money and love,所以都在倾诉。
我也喜欢这种比较愣的,比较粗野的名字(笑)。
后来写到火山那一场,赵涛跟廖凡说,经过高温燃烧,火山灰可能是最洁净的,我写到那挺感动的。
因为我觉得我们每个人来这个世界走一遭,可能真的就是炮灰,就烟消云散了。
但人再有毛病,也是珍贵的。
就像巧巧这个人物,也坑蒙拐骗,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都很可贵。
就改了这个英文片名。
最后赵涛镜头很有像素感,是怎么想的?
贾樟柯:电影结尾原来不是现在的结尾,剧本的结尾没有拍。
剧本结尾是元旦了,赵涛买了九种酒,准备跟廖凡再喝一次五湖四海,结果廖凡走了,她一个人喝。
在拍这场之前,我们就拍到她追出去看廖凡走了没有。
因为前面拍的是他们在棋牌室安监控,突然就跟摄影师说,我们要不要拍一个监视器的镜头,看到他了,然后我们就拍。
结果拍那个镜头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因为我觉得跟英文片名很贴近,它就是一个垃圾影像,像素很低的数码化的影像,今天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有一堆这样的摄像,我们自己也是这样的影像,最后就会被删除了。
我觉得我很多电影都很怀旧,就别再怀旧了,就被删除好了,所以就用了现在的结尾。
新旧事物在里面相当于博物馆,你是否想借用这个特定空间来书写国家历史?
贾樟柯:这个可能对我一直有误解,觉得我想写国家(笑)。
我确实没这个想法。
我觉得都是从人出发。
但你的感觉是对的。
像我现在,有时候经过一些地方,去看那个广场舞,也会觉得回到了过去的时代,因为那个音乐还停留在80年代或90年代。
就是变化的时候,好多东西是混合在一起的。
新的音乐,新的科技出现了,旧的还没有离开,是混在一起的。
那个茶楼就有唱京剧的,耍魔术的,唱流行音乐的,它们确实是在同一个舞台上,还存在。
这种对时代变迁的认识,像是《站台》时也差不多。
那时一开始做服装,从1979年拍到1989年,服装指导就划了很多段落,比如说1到40场是穿什么年代的衣服,40到60场是穿什么年代的衣服,后来我觉得不对。
比如1到40场穿中山装的话,那么40到60场难道就只有西装了吗?
中山装还在的,所以那时候就打乱了。
当然,那样时代是很清晰的,进步了,但实际上,它跟我们现实的时代变化的感受是不太一样的。
所以像在《江湖儿女》里面,也有这样的一些处理。
但大的变化,像绿皮火车、高铁这些显见的东西都比较简单,容易捕捉。
但现在就是,拍公众场所越来越难了,我觉得我以后没法拍电影了。
哪儿都不让拍。
站台不让拍,火车不让拍,我这么一个喜欢拍公共场所的人,觉得好难啊以后,都得搭景。
你刚才的回答让我觉得我的理解有一点偏差……贾樟柯:偏差没关系。
一个电影拍出来,大家怎么看都可以,它就是独立的东西,我只是说我的理解。
你的江湖在哪里?
贾樟柯:我的江湖在我脑子里(笑)。
就是写这个剧本中,我在书上贴了一张纸条,写了几个字:一言难尽,五味杂陈。
这就是这部电影的感觉,也是现在我的感觉。
《山河故人》最后杨老师有很明显的对比,巧巧开的棋牌室也跟现在格格不入,这种冲突是否包含了你的价值观?
贾樟柯:它跟大同的环境有关系。
大概是十七年前,我比较多的时间在大同,那时的大同都是棋牌室这样的房屋、空间,有点像后海这边的胡同,都是平房。
中间就有几年不去。
再回去,就建城墙了。
城墙是新建的。
2013年写《天注定》开始,每次写剧本会去那里,看它那个城市,我去了也找不到地方,也得导航定位,就是整个变化非常多,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大的整体的变动里面,一进入这个城市的核心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居住在十几年前的空间环境里面。
特别是电影里面,巧巧家外面那个宿舍,那个宿舍《任逍遥》用过。
那个空间特别大。
当时是用一个大全景拍的,很灰的楼房,一排,然后一个河滩,河滩上有个铁桥,过来之后有个小公路,公路上有小汽车。
这次我去看景,又去看,因为我想重复那个景,然而再去的时候,除了公路上的公共汽车,没有任何变化。
楼还是那个样子,河滩还是那个样子,铁桥还在那,就是比过去更破一些。
日新月异的过程中,总有些被遗忘的角落、地方。
就像巧巧说的,无情了还有义。
无情有义这种说法,我最早听说是以前学形意拳的时候,师父说的。
师父给我们讲三国。
“《三国演义》的故事听过吗?
”“听过。
”一说那个关羽对曹操和关羽对刘备有什么区别,我们说不出来。
师父说,关羽对刘备是有情有义,关羽对曹操是有义无情,那时才知道,情义是可以分开的。
情义放在一起是最高境界。
巧巧确实还在坚持和信奉这样的一种人际方法,就跟那些建筑一样,还在那。
巧巧一路上遇到很多男人,每个人都对她做出影响。
徐峥比较暧昧,会对巧巧有什么影响?
贾樟柯:首先,很对不起男性朋友,因为我写完发现,里面男的比较糟糕一点(笑)。
这个没办法。
如果我是女的,有可能我写里面的女性人物会比较糟糕。
正因为我是男的,我觉得写这个剧本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是突然有点对自我的一点点反思,写完会发现,男性缺点比较明确。
当然女性也有缺点。
我一直说巧巧不是英雄,她也毛病一身,她也开枪,坑蒙拐骗都干。
徐峥这个人物,我觉得对巧巧来说,就是她自身、自我的悲剧吧,这个人给她,就跟徐峥满嘴讲那些不着调的太空理论一样,可能对巧巧是新鲜的,代表另外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代表可以跟他一起去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但是中途她就俏俏地撤了,就是把这条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了。
我一直觉得生活对我们每个人的约束都是很厉害的,就是你在一个生活轨迹里面,习惯里面,惯性里面,生活久了,改变是好难好难的事情,包括情感领域一样。
所以我一直在想,后面的巧巧,她还有没有爱情?
她还有没有爱的男人?
还有没有遇到过?
但我写剧本的时候,我写她看到了飞碟,我觉得她应该是个独身主义者,她已经不需要爱情,也可以活下去。
你如何把经历过的琐事,非常融洽地放到电影里?
贾樟柯:斌哥实际上有两个人物原型,一个就是我前段写文章那个汾阳大哥,另外一个就是刚才讲的在生活里中风的那个,算是有很清晰的原型。
我前面的文章可能也有朋友看过,我小时候的一个大哥,后来他恋爱了,七十年代末吧,他先上了班,有了工作,然后有一个女朋友,也是同一个工厂的。
他们同居了,每天就看到他带着女孩在街上走。
那个年代未婚同居,是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事情,有很多指指点点,但我一直难忘自行车后座上的女孩子,眼神是镇定的,怡然自得的,不慌不忙。
如果巧巧有一点原型的话,就是这个女性的神态。
我每次都是写完后,才会跟赵涛说我想拍什么,因为之前也不一定是她,想法变来变去,对演员也不太好。
而写完后给她看剧本,她说很喜欢这个剧本,但是她说不懂江湖,问我看咱们生活里,咱们认识的人里,谁算是江湖女性?
我说好像没有(笑)。
她就开始资料搜集,搜集完有天她跟我讲,你这个巧巧,有点像佘爱珍,我听了吓了一跳。
她说,佘爱珍原来在赌场工作,然后认识了吴四宝,在租界街头枪战,一战成名,后来抗战胜利,成了汉奸,入狱,流亡,而且这个女性大的命运线索挺像的。
我说纯属巧合啊,没有要写佘爱珍的意思。
但是她搜集了非常多这样的人,还看了很多庭审记录,包括庭审这些女性的问答,她们的表现。
后来她跟我说,我差不多了。
她觉得江湖是个出发点,是背景,最后还是讲儿女,最主要还是一个女人的逻辑。
我觉得,个体直接的经验是少的,是有局限性的。
写剧本塑造不同的人物,不一定都是自己的直接经验,但是还是自己的经验,对周围的人、对社会,你会有自己的观察、认识和印象。
写作的时候,唯一的调取这些的途径就是想象,它还是在一个对人物的命运,对人物的行为做事方法的设定的基础上,用想象来调取这些经验跟记忆。
在写这些人物的时候,我觉得是两部分的思维。
一部分是,因为我是个江湖片迷,各种江湖片看了很多,像《教父》,《四海兄弟》、意大利的一些黑帮片,都是非常喜欢。
但我觉得自己要写一部。
写江湖就是写出准确的人物关系,因为江湖就是处理这些人际关系,中国人的我们的逻辑关系。
比如说,写这些大哥,应该写出的那种感觉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大哥。
有一天人家说,你是大哥。
啊?
我是?
就是把它中国化,真的是发生在我们土地上的江湖,而不是从电影到电影,像香港电影的仪式,这种江湖传统没有中断的地方,没有这些仪式,就是土黑帮,土江湖,但,这就是我们。
以黑帮老大形象出现在影片中的斌哥,自始至终没打过人,发过狠,带在身上的枪似乎是他身份的象征和雄性装饰品,一次没开,没揣好掉地上倒给自己下了一跳。
银幕中可以看到的十几年来斌哥唯一一次发狠是在自己半身瘫痪被巧巧接回家后,跟底下的厨师摆老大的款儿,把饭菜摔到地上。
斌哥是一个活在梦里的老大。
巧巧是他唯一的观众。
受港台《古惑仔》、《英雄本色》等一系列电影的影响,80年代,有那么一群青少年做着笼络一批小弟前呼后拥看几个场子威风凛凛,义字摆中间,有啥不平给说和说和,我说你就得听的梦。
他们常常把江湖挂在嘴上,却对时代的变化反应迟钝。
他们懵懵懂懂知道行走在黑白之间,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但却迷恋他们所营造的那个江湖。
他们满嘴忠义情义,天王老子都不怕,内心却无比动荡,从不安宁,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胆小。
斌哥就是这样一个形象。
平日里他在狭小、脏兮兮的麻将馆儿坐着,有人给点烟,到了舞厅有一群人簇拥,有巧巧跟随着,真像黑社会老大一样威风。
然而这样一个黑社会老大跟女朋友出门溜达一圈儿,就能被俩不知名的小罗罗把腿打折。
对于前途,他一片迷茫,巧巧曾跟他说,想给老爸买一个房子,他脱口而出,这算什么,分分钟的事。
巧巧提醒他,你所说的分分钟已经过了三年了。
他不予回答。
对于他与巧巧之间的关系,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承认过,只说一句“慢慢品吧”。
说话的姿态像极了一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教育新来的不懂事的小弟,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意思就是就你这层次,我都懒得和你说,你多看多学吧。
当和一群小弟一起看香港黑帮电影,看到周润发被人暴打的时候,所有人都抽着烟有一搭无一搭,只有他的表情复杂,大概从那一刻开始,他突然意识到了当老大不但可以享受风光,吹牛逼,还要承担风险。
斌哥曾笑话巧巧不是江湖中人。
是不是江湖中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懂不懂江湖。
千钧一发之时,江湖中人没一个上前,江湖外的巧巧扣动了斌哥的枪,救了斌哥的命,一路硬抗到底,替他顶罪坐牢。
这个女人,在开枪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坐了牢也没掉过一滴泪,却在雨夜中,与斌哥面对面分手的那一次背着他耸动着双肩哭了。
斌哥翻脸无情,说自己已经不是江湖中人,意思就是可以无情无义了。
究竟什么才是江湖呢?
在斌哥的眼中,江湖是由一个人编织起来的梦,一切都由梦中的那个王主宰,那就是当黑社会老大。
而一旦不是老大了,在梦之外了就不叫江湖了。
可实际上哪里不是江湖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巧巧在监狱里的生存不是江湖?
出狱之后遇到的骗子、企图强奸她的摩托车司机不是江湖?
她深谙这个江湖规则,聪明的利用这个江湖,所以才可以轻易混进婚礼蹭吃蹭喝,骗取别人钱财。
她也深知江湖底线,婚礼上只吃便宜的面条,骗人也只骗老板和大款。
她更看中江湖中的情义,当斌哥瘫痪之后,义无反顾重新接受了他。
那并不仅仅因为爱情,即使那不是斌哥,是曾经在斌哥身边的任何一个小弟,只要她有能力,都会拉一把。
斌哥瘫痪被巧巧接收之后质问过曾经跟他一起的小弟李宣,怎么跟了巧巧混。
李宣说你当初把我一个人扔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出了事就再不管我,我一个人能干什么?
言外之意是你所谓的江湖情义何在?
不得不说贾樟柯真的找对了演员,赵涛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
在这部影片中的演技可以用神来形容,从斌哥身边的年轻女友演到一个孤独坚强的中年女人,这个年龄跨度中,每一个年龄段的动作、表情都卡在点儿上。
我甚至怀疑她的身材是不是可以千变万化,斌哥最风光的时候,她在他身边身段儿妖娆轻盈,一脸的娇悍。
可当她从监狱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她的屁股变沉了,腰粗了,衰老了,整个身体都往下走,人的精神状态下去了。
可当她站在新疆的荒野,看到天空忽明忽暗如飞碟划过的那一瞬,脸上又呈现出了坚定的光彩,眼睛里又有了光亮。
最牛逼的就是当斌哥问她恨不恨自己的时候,她推着轮椅,嘴上说没有爱了就不恨了,眼睛却颤抖着闭上,睫毛一直在抖动,那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泪水。
这一幕让我忘了在看电影,就好象一切都是真的。
廖凡也诠释出了一个窝囊的黑社会老大的形象,与巧巧分手时眼中闪烁的泪光,脸上若隐若现的歉疚和不得不实现目标而放弃爱情的决绝都很到位。
我真的希望斌哥,认清了现实之后,就那样跟巧巧厮守着吧。
可男人到了什么年纪也是不会让人省心的。
他要去找寻那个失去了的梦,或者独自为那个梦缅怀半生,而做这种男人的女人,除了当观众看着这一切发生,还能做什么呢?最后,贾樟柯的电影总会放一首令人心醉的老歌,这次也不例外,仍然是叶倩文的,名字叫做《浅醉一生》,是香港电影《喋血双雄》的主题曲。
几日以前,贾樟柯的新作《江湖儿女》在戛纳电影节进行了首映。
到目前为止,《江湖儿女》仍然以场刊评分2.9(满分4.0)踞于本届电影节的最受欢迎的影片之列,女主角赵涛也因其出色的表演成为最佳女演员获奖大热。
一言以蔽之,《江湖儿女》可能是贾樟柯继《三峡好人》以来最重要的一部作品,它不仅勾连起贾樟柯此前众多作品,还通过一个统一完整的剧情和贯穿性角色串联起整片中国土地。
与贾樟柯之前的几乎所有影片一样,《江湖儿女》处理的问题还是世纪之交中国内陆地区受到经济冲击后所出现的道德崩塌。
影片有着与《山河故人》相仿的时间跨度和比《天注定》更加广阔的地域跨度;尽管它一如既往地讲述着时代浪潮中历经坎坷的爱情故事,但这一部无疑有着更加庞大的世界观,融入和更多作为作者的贾樟柯对于那个时代下中国发展状况的思考。
当然,我个人始终不会把这种“庞大”笼统地称为“野心”,因为野心的潜台词往往是某人并不具有实现之的能力。
《江湖儿女》则显然是另外一种电影。
在片中,主人公不再是贾樟柯在他的作品里一贯描绘的那种小镇青年,而变成了大同当地“黑帮”的头领郭斌(廖凡饰)和他的女友巧巧(赵涛饰),让人想起故事同样发生在大同且主人公姓名都一模一样的《任逍遥》。
影片开头,二人是说一不二的地头蛇,因此也自然而然成为了事端的调解者。
传统社会道德中的“义”在黑帮这一社会组织中得到放大,和男性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和面子混合在一起,调成了整部影片的背景和底色。
可以说,《江湖儿女》正是在二人 “被男性虚妄的面子打碎”和“被女性矫饰为义气”的两种爱情之间不断游移,而片中反复提及的“江湖”一词的第一重具象含义——黑帮,也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得到了相对类型化的展现。
直到郭斌在街头遭遇偷袭,紧接着又和另一个更为年轻的黑帮发生火并(犹如《教父》和《上帝之城》的结合),巧巧因在街头自卫鸣枪而入狱,二人的爱情也戛然而止。
与《小武》类似,《江湖儿女》中的主角一如既往地处在道德模糊地带,甚至根本就是犯罪者。
巧巧出狱后,先是去往三峡库区寻找正在此地投资和管理水电站,准备东山再起的郭斌(与《三峡好人》连接在一起),被拒绝见面后又意图前往新疆谋生,最后返回老家大同。
在这个过程中,她被同行的路人(丁嘉丽饰)偷了钱包,被老婆去广东打工一年未归的摩托司机调戏,被自称旅游开发商爷其实只是个小卖部店主的火车侃爷(徐峥饰)一路骗到新疆……在经历了一系列“人间喜剧”之后,她也找到了自己的谋生之道,开始在饭店里碰瓷所有看上去有钱的中年油腻男人。
总体而言,赵涛所饰演的巧巧并不仅仅是一个受害者;或者说,巧巧在旅途中碰到的所有人,甚至算上她自己,或多或少都是“小武”。
从矿区到三峡再到沙漠,贾樟柯用《江湖儿女》绘制的这幅中西部地图,一方面固然呈现出世纪之交中国人口迁徙的基本路径,另一方面也无疑证明种种的道德崩坏正在向更深的内陆蔓延。
与之前几部作品不太相同的是,贾樟柯在《江湖儿女》中找回了熟悉的生活质感,饱受诟病的堆砌符号大幅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非常鲜活又极具代表性的人物和事件。
它们的出现表明,金钱已经从根本上颠覆了国人的价值观念,继而也瓦解了传统社会下的相对稳固的情感和家庭。
从结构上看,《江湖儿女》所采用的仍然是接近《山河故人》的分段式结构。
不过,《江湖儿女》去掉了显见的小标题,用船和火车连接其几片故事发生的场域。
影片还将旧作中的很多重要元素串联起来,比如《站台》中的街头文工团,《三峡好人》中的飞碟,《山河故人》中的葬礼和关公,并为这些元素赋予了与之前作品相近但绝不相同的内涵。
这些元素成为了主人公辗转各地的见证;至此,“江湖”也增添了一层传统武侠电影中必然隐含的 “漂泊”之意。
当然,很多评论人在观后也难免对这种创作方法产生的质疑,认为该片过分取巧地创造了一个“贾樟柯世界”。
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影片的主体部分仍然体现出贾樟柯对九十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这段时间的全新体认,其他的自我引用和致敬无非起到了连接性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贾樟柯一直以来就有连接其全部作品的想法(见《贾想II》,贾樟柯与王泰白对谈),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江湖儿女》是一部早晚都会出现的影片,而它大概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囊括几乎所有贾樟柯前作,同时又开掘出故事的“另一面”的总结性作品,这也是笔者强调这部作品具有特殊价值的原因所在。
影片中还延续着对九十年代末流行文化的高度敏感,这又集中体现在影片中众多令人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上。
其中,叶倩文的《浅醉一生》便出现在片头众兄弟结义的片花中,在影片尚未首映之前就确证了贾樟柯 “华语DJ王”的地位。
不过,与其之前电影里单纯引用的流行歌曲不太相同,这首《浅醉一生》同时也是当时风行大陆的香港电影《喋血双雄》的主题音乐。
贾樟柯选用这首歌曲,除了标示出个人爱好和香港电影对当时大陆青年的影响之外,也让两部电影中的人物关系形成了互文,预示了二人的命运。
此外,影片中还特意插入了广播体操、广场舞、社区合唱队等等具有明显集体性质的段落,与港台歌曲《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这种“靡靡之音”形成鲜明对比,表现了当时(直至今日)个人与集体主义在中国并行不悖的状况。
而在巧巧离开四川进入新疆之后,所有的歌曲全部消失了,代替它们的是具有强烈未来感的电子音,这些声音和二十余年来高速发展的交通线路以及毫无变化的破败建筑一道,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荒诞的魔幻氛围,称得上是“山西版赛博朋克”。
相比《山河故人》第三部分中对未来的种种幻想,《江湖儿女》所采取的方式无疑更加真实也更具技巧性。
另一方面,贾樟柯对时代的记录也逐渐由《天注定》式的类型探索过渡到更加不易察觉的拍摄方法和介质的混合。
如果说通过不同画幅来指涉时代的变迁还是世界电影在贾樟柯创作中产生的回音,那么,《江湖儿女》对不同介质的使用则是贾樟柯二十年余年以来与时代持续共振的结果。
从胶片到DV,再到HDDV,从手持到航拍再到监控摄像,贾樟柯从未停止对中国社会的记录,这使得《江湖儿女》既内生于技术手段的不断绵延和发展,又能呈现出中国某些地区所面临的停滞和断裂。
影片结尾,因酗酒和下肢瘫痪的郭斌回到大同寻求巧巧的帮助,却又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的残缺和原先小弟对他的欺侮,主动退出了巧巧的生活。
巧巧独自一人靠在墙边,此时的镜头并不试图对准她本人,而是在监控录像中寻到了她的身影。
过去两个多小时中越发清晰的形象,此刻却愈发面目模糊起来。
这大概也是贾樟柯所有电影当中最为暧昧的时刻:我们永远也无从得知二人的情感还能否维系,巧巧或许是在等待,或许是在思考,或许已然放弃……但有一点似乎可以确信,那就是在这样一个被财富和网络所笼罩的时代里,人与人之间的一切真实,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情感表达是贾樟柯电影的根本软肋。
《山河故人》可以看成是贾樟柯尝试自我突破的作品——因为他要来记录和表达时代和情感之间的关系了——虽然尝试以失败告终。
在此之前的作品中,情感一直是寡淡的。
人处身于环境之中,自发地行动,并没有什么自我情感的东西。
人对自我缺少一种内在的意识,这是大部分中国人的真实状态。
因而在外面描摹便可以了,重要的是“环境”。
可一旦进入角色内心,这种手法便不再有效。
贾樟柯给出的方法是增加信息点,向观众暗示角色内在的心理活动。
比如《江湖儿女》中,为了表现巧巧见完父亲坐上公车感到的落寞情绪,贾樟柯给了巧巧一个全身镜头。
这其实不必要,而且显得鸡肋。
对观众来说,这种离别的感伤一目了然,并不需要这样一个镜头再来提醒他们。
这让观众感觉自己像被牵线的木偶,不断地被提醒应该在何时作出何种反应。
又或者,巧巧在剧院听《有多少爱可以从来》的场景,她其实不需要跟着众人一起合唱。
只要给一个她坐在台下听这首歌的镜头,观众自己会通过联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体验到巧巧内在的情绪。
甚至这首歌都不需要出现两次,一次就够了,歌名如此直白。
但贾樟柯生怕观众看不明白,总会进行一些多余的设计。
这就是为什么一部分感觉敏锐的观众诟病贾樟柯的电影在《三峡好人》之后刻意、生硬的原因。
贾樟柯电影中的情绪是通过外在的形象或符号(特写、合唱、歌曲)来实现的,而不是内在地存在于角色处身的情境中。
甚至对于时代,他也使用着同一套低级的手法。
这在之前的电影中不是的,《天注定》后才如此。
这是否说明了功成名就之后的“科长”离现实社会越来越远,已经无法从客观意义上还原某个时间段内“环境”的真实性。
他是如此繁忙,拍电影、开餐馆、办影展……还要不时地出席会议当委员。
其结果是“环境”在电影中消失了,成了用符号堆积起来的虚假幻象。
《江湖儿女》中的三个时间点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尤其是久远的第一段(2001年)并没有让我们感觉到世纪初大同真实的状貌。
仅仅通过一张申奥成功的报纸或几首歌来点明时代背景,显得低级又无趣。
但很无奈,现在的贾樟柯就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如此看来,法哈蒂或达内兄弟用来刻画角色心理的手法显得多么高级。
甚至都不再需要表演,只需要设置情境,演员所刻画的角色自己就会丰满起来。
贾樟柯也许走错了路。
他更应该去成为一位作家,而不是导演。
贾樟柯的写作,给人一种难得一见的浑然天成之感。
远非一些所谓“作家”可能比及的,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使用语言的天分。
一切都恰到好处。
语言的美感、叙述的腔调,以及自然而然引发的微妙情绪,让人跌入唯有语言才能创造的体验空间。
贾樟柯文字中的情感自然、丰沛,为何一到电影中就变得生硬、刻意?
这说明了很多问题。
影像在贾樟柯手上,也许远非像文字那般得心应手。
当他可以用简单的文字传达微妙情绪时,使用影像困难重重,故而他需要符号的帮助。
文字的天赋也表现在了电影台词上,这是贾樟柯的长处,每一部电影总能缕出不少金句。
这是文字的功底,而不是影像造型的能力;后者都交给了余力为来处理。
贾樟柯也不太擅长于构筑情境,这是让剧本出色的最有效方式,需要从戏剧中借来些滋养。
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位一流作家,我们并不想再失去一位一流导演。
最后一个镜头放完,白色字幕游上幕布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的是放映厅外入口贴的一张《黄金兄弟》的海报。
钱嘉乐导演,郑伊健和陈小春主演的港式“江湖片”,前一阵旅途中曾看过预告片,一帮年已半百的阿叔们挥舞着旧时热血,大声嘶喊着“快来看!
哥几个还没有老!
老兄弟们还可以打,新武器、新桥段我们也会玩!
”这部电影目标明确,就是要榨出“古惑仔”时代的剩余价值。
虽然江湖已成过去,昔日的大哥重回舞台中央,多少总要给几分薄面吧。
然而,如今已经连后古惑仔时代也已经称不上了,香港黑帮电影如同史前怪兽,只剩凶猛辉煌的传说,唯一保持神秘尊严的办法不过是将森森白骨供在博物馆里供人怀想,若是强要穿回旧日衣衫,凭着从前口令去认领旧人,只能落得个应者寮寮口碑砸锅的尴尬下场。
如同斌哥十八年后从奉节重回山西。
江湖已经不再是那个江湖了。
经历过建国初三十年的清洗以后,中国社会原本无所谓“江湖”一说的,是武侠小说和香港电影让这两个字加粗镏金,大放了一番光彩。
斌哥的大哥作派都来自对港片情节的模仿,电影里有一帮男丁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正襟危坐看港片的镜头,其虔敬今天看来十分可笑。
在彼时,除了斌哥,全国各地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男孩做梦都想成为周润发。
想起我的一个中学同学,当年的小镇“大哥”。
个子全校最高,生得英俊潇洒,篮球场上叱咤风云,录像厅里醉生梦死,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是为人最重义气,是毫无争议的小镇“一哥”。
当时小镇上有三个中学,有一回几方混战,各个方面都有他的关系,不好厚此薄彼,他不能出面,叫我们的同学出去报他的名字,对方一听说是他的人,马上放下武器,立地言和。
其名号之响可见一斑。
关于他最为浪漫奇情的一个传说是他与校花的恋情。
校花家里是县城的,自幼习舞,气质拔群,我至今仍记得当年元旦晚会上她一身淡蓝纱裙独舞艳惊四座。
英雄配美人,大哥配校花,都是标准的人间佳话,羡煞众人。
据说大哥曾送给校花一把精美的匕首,要她用来防身,所防之人正是大哥本人。
女友美貌如同超凡出尘的月下仙子,大哥生怕自己青春热血把持不住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因此特赠宝刀一把表明决心。
当时听了这个传说以后简直要为大哥的翩然风度所绝倒,既有一统群雄的战斗力,还这么温柔款款,细心体贴,无疑是乡土偶像少年的典范了。
当然,这段佳话后来并未开花结果。
校花后来飘然无踪,大哥倒是在同学群中十分活跃。
前两年刚入群时第一时间便去点击头像大图,那年的黑马王子没有扛过岁月的荼毒,发胖了,难免也有点油腻了,发际线也在鸣金撤退,整个人暖胖喜气。
虽然飒爽英姿不再,但是依旧讲义气和热心肠,是个平安富足的小生意人。
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爱打篮球,不知他在母校球场上跃动时,是否有人知晓他从前做大哥时的光辉事迹,也不知他会不会跟年轻人们讲起当年的往事。
斌哥远不如我同学那么自甘平凡,他即使中风以后如同老狗一样被扔回老家,仍然要争那一口气。
只可惜,从前的大哥余威如同一个陈年账户,十八年已挥发无形,通货膨胀,折旧损耗,坏账损失,汇率贬值,时间的蛀虫做空了他的积蓄。
当年,他们用脸盆喝酒,五湖四海,豪气干云,后来,他们只能用它来跨火盆,去晦气。
没有了黑西装白衬衫观看《英雄本色》的庄严郑重,没有了枪,没有鸽子,没有血。
有了手机,每部手机都有一个摄像头,每个人随时都可能被镜头凝视,成为粗陋影像的主角。
斌哥成了小视频的主角,输给昔日压根看不上眼的路人甲,在镜头凝视下蜷缩成一团滚下轮椅,失去最后的阵地。
自古美人与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吴君如的《金鸡3》里也有一个类似的角色,张家辉饰演的大哥从狱中出来,被一个崭新的世界打得措手不及,他从前的女人阿金则成了他的靠山,他在各种慌乱与不解中喃喃念叨着“世界变了样”。
全世界的大哥都不合时宜,殊途同归。
他们不明白,只有“利益”才是永远的大哥,钱在哪儿,人在哪儿,财尽,则人散。
每一个真正的大哥,即使不做大哥好多年,都是无法被“企业化”的。
其实斌哥离开大同的时候已经两手空空,回来之后情况更坏,账面已经赤字。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他已经是坐在桌角的那一个,甚至还要靠巧巧砸人茶杯来为他出头。
如同年轻时她嗔笑的那样,他成了她的家属。
他始终把她当一个小挂件,一个知冷知热知情知趣的附庸。
他希望她恨他,只要她对他还有情,他还是大哥,她手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她这些年苦守寒窑,都是在为他打江山。
现实很残酷,她并没有把这一切拱手相让,甚至已经把他排除在江湖之外——他已经无法像年轻时那样一拳捣破车玻璃,他连直立行走都已经无法做到。
他心存侥幸想在她这儿保留一点过去的秩序,然则已经不能了。
他们之间那些粘连的感情已经随着他的负心成了永远的过去,然而在她心里,一起喝过酒,一起打过枪的江湖情义永远都在。
对于斌哥来说,这是最辛辣的讽刺,最无情的颠覆。
在那个绝情的奉节雨夜,男女之情已经断了个干干净净。
世上女子重情莫过于巧巧这样了。
你发达的时候,她不过是想着床头桌前三餐一宿相扶相守。
你落难,她勇敢地扛起责任,哪怕身陷囹圄。
你背叛,她也只是要听你大大方方当面说清楚而已。
千里走单骑重庆寻夫,明知道他已经变心,她还要使出“我偏要勉强”的倔强。
只是一个女人,一无所有,拿什么去撬动似铁郎心。
想当年一个兴起要去呼和浩特吃烧麦,不过撒娇一句就搞掂的事情,而五年牢狱身单影只囊中空空,只想要一个着落,四面突围只能得来一句“不方便”。
花前月下小甜甜,事过境迁牛夫人。
心已变,复何言。
最令我感动的是远去新疆的路途中那个无名小站的飞碟。
遭遇情感绝路的女人想要放逐自己,贸然跟着火车上认识的男人去往最遥远的边疆,得知对方是个骗子以后,也只是轻轻一句“没关系”。
然而,即使随波逐流,不论如何自轻,从不还价,也没有路。
她毅然下车,独自走进茫茫荒野。
而一旦决定要自己走,即使无边黑暗,也会有一线亮光。
当巧巧独自走下火车,一整个严丝合缝的黑暗宇宙扣在她面前,一个囚徒,无处可去。
可是黑暗重帷被掀开,一颗流星划破长空,满天繁星,每一颗如同一个拳头,重重地砸在心头。
放下吧,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一座城,一段文明,都可以成为水下遗址,何况是一段感情。
那些过去的岁月,恩与义,情与仇,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于是,一个无情有义的大姐大诞生了,坐上了大哥当年的席位。
他们成了同行,更加不能谈感情了。
同一个坐标里,他堕落得不堪收拾,而她,不可同日而语。
他咬着牙,瘸着一条腿,路都走不利索,但是一定要走。
要留给她一个背影。
走咧,不再依靠你,也不再拖累你了。
既是同行,他不能让她看轻了他。
而她,也不去追,只是走到门口往他离去的路上看了两眼,默默地回到屋里,靠在墙上低头沉思,不知心恨谁。
出了电影院一想,这个题材实在是太难拍了。
一个灰扑扑的前朝大哥的红尘旧事,一个三线小城市老板娘的成长史。
没有故事,只有情怀。
依旧是各种贾氏元素的重新组合,山西、70后爱跳的迪士高、衰落的煤矿、关公、三峡、奉节,用重油重盐下重料炒出来的一碗平民吃食。
无妨,江湖儿女哪个不是重口味呢。
电影中的很多画面是导演在十几年前就拍下的素材,在流水汤汤的年月里,剪下一段保存下来,有待来日按图索骥还原旧址。
贾科长一直在重建这座回忆城,具体而微地,熟极而流地。
全片弥漫着这种文学之美,放弃对感官的正面攻击,以文学的怀柔,触发观众共有的时代记忆,凭着物伤其类的伤感,斩获共鸣。
关于导演爱老婆这件事,在我儿女情长的感性认知里,一个男人发自内心地长久地爱着他的爱人,用他最擅长的笔法,调动他所有可以掌握的资源,将她的容颜镌刻在荧幕上,有什么不好。
赵涛是他的电影语言谱系里拎出来的一个活体符号,是他的电影情结里的观音三十三应化身,他犯得起这个“错误”,她也当得起这个缪斯。
老贾的任性,又何尝不是一种江湖儿女情。
要给老外解释清楚什么是江湖并不容易,贾樟柯用了一部电影来说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情义特别重要,因为背叛特别寻常,肝胆相照和两肋被插两刀,不过就是上一秒和下一秒的事情,宛如浪尖和浪谷,波涛汹涌江湖险恶。
江湖,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一部《江湖儿女》,贾樟柯也用了一场戏概括了“江湖”:汾酒茅台杏花村,管你清香酱香倒在了一个大脸盆儿,宛如江河溪涧奔流入海,分了喝去从此你我就都在这一个酱缸里滚打了。
这场仪式里,慷慨陈词的是廖凡演的老爷们儿彬彬,说“干了”的是赵涛演的巧巧。
在火山前,彬彬教赵涛打枪,说从此你就是个江湖人儿了,事实上,巧巧踏入江湖比他俩想的都要早一些。
江湖儿女,讲的更像是江湖女儿,整部电影其实就是“巧巧”的成长史。
巧巧从单纯的大哥的女人起步,彬彬教她“江湖的人迟早是个死”,但没有告诉她“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山河皆路人”。
巧巧是靠自个儿,摸爬滚打学会坑蒙拐骗,以暴制暴。
来来往往一大堆人里,也就巧巧心底牢牢记住了“讲究”两个字。
倒也没错,女人有时候反倒比较仗义,因为兄弟情义大部分时候是利益驱动情感,而女性的义无反顾则来自一往深情。
在这个以情感为主线的故事里,贾樟柯熟悉的作者风格依然强烈,比如那些大众意见里通俗甚至流俗的罐头音乐,仍旧是导演把玩的元素:巧巧在奉节的文化馆哼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大概是迪克牛仔最接近文艺的一次,配合上依次登场的县城迪厅、坟头国标,中老年小合唱《潇洒走一回》,这些你可以说这依旧是“猎奇”的中国式奇观,但时代独特的审美被贾樟柯个人的独特审美二次加工,就像影片中的“狮虎同笼”一样呈现出新的质感,导演仍旧忠实的记录着我们这个时代荒唐又烂漫的一面。
美术道具层面,以通讯工具、交通工具呈现时代变化,类似包钱纸的包装上暗藏心机,诸多细节还是有让人会心一笑的暗号。
在宏达的背景设定上,也没有放弃呈现纵深的中国时代变迁,但整体而言,贾樟柯最擅长的符号学和社会批判都略显节制,退居到了表达情感之后。
贾樟柯在酒会上都有点羞赧,说“是不是太煽情”了,我倒想说这可能是最让人敬佩和喜爱的一点,可以说导演冒着“情节剧”的危险去展露自己的温柔沮丧,淡化了追诉世界如何扭曲个体,而强化个体如何涅槃坚持,以及那一点无可奈何的忧伤:二十年里,巧巧一路上遇到的尽是女盗男娼皮条客,有情有义反倒落了个无靠无依,最后通过监视器镜头里呈现落寞萧索,让人心悸,这大概是贾导作品序列里最好的结尾之一了。
对于女主角赵涛而言,这是她职业生涯表现空间最饱满的一次,说成导演写给她的一封情书也不为过,也没有谁比赵涛更合适出演巧巧这个角色,赵涛从太原舞蹈老师走向国际影后的过程,她的执拗与淳质,后天所激发的表演灵性,与巧巧的成长史都不谋而合,在《江湖儿女》里也展现的淋漓尽致。
有趣的是时过境迁,在这部电影中,巧巧年轻时候要靠赵涛表演去寻找当初的青涩,反倒是当下阶段老板娘的戏份,包括砸茶壶在内的许多场戏,赵涛挥洒自如显示出大气从容。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样一个大女主的电影中,廖凡饰演的彬彬同样光芒万丈。
出演这种“即使千错万错,依然无悔爱他”的男性角色,要靠演员强大的荷尔蒙和个性魅力支撑,廖凡不负所托呈现了影帝级的表演。
贾樟柯的作品善于调教群众演员,形成独特气场,这对职业演员来说其实是个巨大挑战,但恰好廖凡就是那种演员,自带了某种踏实生活赋予的烟火气,让他可以无缝对接到不同大导演的作品。
在这部影片里,在床上翻滚和摔下轮椅的戏,重重的砸在观众的心上,几欲使人落泪。
对于《江湖儿女》,贾樟柯导演的影迷可以轻松地发现“迷影”气质,它像是对前序作品的一次回眸致敬。
男女主角巧巧和彬彬的名字和设定与《任逍遥》完全一致,而巧巧到奉节寻找丈夫的情节又与《三峡好人》“不谋而合”,在服装道具乃至置景动作上都有许多“重叠”,例如巧巧奉节寻夫的矿泉水瓶,行使了同样的使命。
事实上,贾樟柯其他作品也可以在《江湖儿女》中找到痕迹,这让影片看上去像是创作进入成熟期的贾樟柯对自己阶段性总结,是汾阳小子一路走来的一次深情回眸,也是他在长期为时代发声后一次个人的情感松绑。
看这部电影对资深影迷来说,也许有创作新意上的不满足,但也有一夜看尽长安花的轻松愉悦。
贾樟柯电影最迷人的部分是他用先锋的视听语言包裹了独家的乡愁记忆,在中国有这个机会又有这个天赋做这件事的人绝无仅有。
从《小武》开始,贾樟柯在成长的经验里攫取了丰富的资源,但一入江湖深似海,汾阳对贾樟柯来说已是渐行渐远。
如果说前序作品,成长的经历是他表达态度的武器,而《江湖儿女》则有更多的情感宣泄。
这部电影是否是贾樟柯最优秀的作品,自然有待时间来回答,但绝对是不容忽视的,他像一个分水岭,牢牢地收束了之前的创作。
联想到接下来在筹备的《双雄会》、《在清朝》,大概可以期待贾科长山高水长大步向前,匆匆过往,皆是山河路人。
后来的我们2:江湖儿女
依然对贾樟柯的电影无感 说是江湖 台词里最常见江湖二字 但总觉得这个江湖太过做作 而且对于贾樟柯的电影中的刻意痕迹实在get不到美感 不过电影中反映的时代更迭对于一个人的消磨倒是不错
其实挺好笑的。“赵涛宇宙”大IP系列业已成型
大同版《后来的我们》。
他的脑海充满着宏伟理想,却还是被撞得头破血流。他大步前进迈向成功,终究被囚禁在一把轮椅里面。拿把手枪以为能震惊四座,其实有枪的人死得最快。投资发电站想发家致富,最后才明白成功无法复制。她在迪厅载歌载舞矫若游龙,却在生活中寸步难行。她为爱人承受五年牢狱之灾,得到的只是断绝关系。重逢不意味着幸福的开始,只是再次分开的倒计时。终于等到他浪够了的那一天,你仍然不是他的港湾。说什么人在江湖,其实只是普通人的生活日常。说什么情深义重,其实重情重义只能孤独终老。别看他光鲜艳丽,其实只有一个小卖部。别看他腰缠万贯,面对谎言也智商欠费。即便是地产大亨,遇到菜刀就必死无疑。即便是著名导演,遇到剪刀就戏份全无。自诩为江湖儿女,无非是市井之人,肉眼凡夫。你以为心里住着一个宇宙,不过是宇宙的囚徒。
5.8/10,二刷后很确定还是两星半。就像一个短篇小说的加长改编,最直接的观感当然是第一段到第三段越来越弱,但跳脱出来看全片事实上第一段就处理的比较无力,导致后面只能用大量符号去堆砌时代元素,江湖本来属于男权世界,但只有巧巧到最后还信江湖,一个短片的体量加长到近两个半小时,煎熬!没有了余力为的摄影加持,三峡段落的影像完全是灾难级别的,不得不感叹余力为对影像的敏锐和他对影像的理解,要不是林强用《银翼杀手》式的配乐拉了点分,整个片子就快变成灾难了。最令人头大的一点是贾樟柯在之前克制的使用流行音乐被夸之后,在这部里面简直是泛滥级的滥用;而且声音处理似乎也有问题,一个是赵涛送他爸的时候有刺耳的噪音,另一个是赵涛在和人合唱《有多少爱...》的时候那个声音渐变,以及火车上徐峥和赵涛厕所戏时镜子里摄影机的穿帮。。
这片最大的变化是:摄影师不是余力为了,视觉上少了点柔情多了点寓言感。形式上最突出的还是贾樟柯的章节式叙事,三段的功能明显,一是古典流氓的节节败退(其实斌斌这个角色挺怂的,挨了一棍后居然说的是“至于么”这种我才会说出口的话);二是以刑满的巧巧寻旧爱为线索,按她的生存方式将江湖定义为灵巧又不光彩的生活策略(斌斌出狱后的经历同样在注释这点只不过不算突出);三是回归,江湖梦以某种残缺的方式得以延续(并未升级、变迁)。这片子主要套用《任逍遥》并再现贾樟柯诸多符号是种挺聪明的外延方式,这让电影的内容跟贾樟柯一次次采访中的忆往昔得以衔接,经营自己和经营电影,本无区别。全片充溢着山西人对港台黑帮的cosplay式再现,是有趣的作品
贾樟柯的一半是脏水,一半是煤渣。导演夫人挺直的腰板和那么强势那么要的眼神,配乐不要钱一样扑扑满,伪纪实画面和串烧小品乱炖简直就是消化不良的呕吐物。实在太尴尬了。难忘《山河故人》里张艾嘉依偎在小鲜肉怀里撒娇吓得我从沙发跌落锤烂地板的过往,真不应该再看贾樟柯。
自我致敬式的拼贴,用退步的技巧重复自己,形式上是连续的情节剧,但人物和情感转变上却因杂烩而变得割裂和冗余。不熟悉的观众在相对易于接受的体制下感受到了科长的才华,而相对熟悉他的观众体会到的是一个加长版的科长说贾樟柯电影,过往的想象空间被粗暴挤占,成了贾樟柯电影宇宙的囚徒。
江湖风雨+儿女情长,还是贾科长电影那种熟悉的风格,杀马特的土嗨、世态炎凉的情节,让我想起MC石头那首《狗屁义气》:“有钱就是兄弟,没钱都是狗屁!”廖凡的角色前后反差很大,演技非常赞。
主持人说「贾导似乎在赞美女性」,贾导说「我没有赞美女性,只是在反思男性,电影里的男人是嘴上道义,心中无义。但我的电影里每个人物都有瑕疵,巧巧她也会抗蒙拐骗,但巧巧她嘴上不说,心中有情,她已经超越了人情,她是自由的」。有情有义,涛姐Slay。
这是“大师的拐点”,一次总结性的发言,跨度十多年,过往电影的印记,贾科长的情怀满满的自我审视。前半段是“任逍遥”的混在当下,后半段是“三峡好人”的江湖行,最后30分钟是“小武”式那种无力感,一个被时代所淘汰,一个坚持着江湖情的执念对比,结尾那句“走了”意味深长,是贾樟柯与过去说再见吗?谁也不知道,至少本片算是他的节点,未来怎样,活成斌哥还是巧巧,没人知道
前面四分之三都很喜欢,后面四分之一含涛量激增,就有些出戏了。但电影的最后,有一刹那,竟然觉得涛很不错,与涛共情。虽然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涛真的进步了!
比《山河故人》要好,起码整体性更突出,不过赵涛的戏还是缺乏一种进程感,尤其是情绪的断点关节处理上很僵硬,但所有瞪眼睛以外的几场戏倒都不那么尬了。剧作也有和赵涛演戏一样的问题,不过听贾樟柯说了原本的结局是让赵涛再和几个人来一次五湖四海喝酒,就觉得目前的结局好多了。当然一直觉得开场见逼格,这部开头的车厢扫倒是和原本的结局设定一样的寻常套路,如果开场就是巧巧走进牌厅那场可能也许大概会有法斯宾德般的酷感
江湖儿女日渐少,江湖已经企业化,世界哪能任逍遥,三峡好人变坏人,山河相隔成故人。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拼贴,涛声依旧,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怎能登上曾经的站台
斌哥的江湖是面子与规矩,巧巧的江湖是义。
土不土,洋不洋,北不北,南不南,徐峥老师一脸无奈,廖凡老师一脸嫌弃,留下涛声依旧。
赚钱那么容易,为啥还要下心思拍电影呢!科长正忙着拉项目上计划开影展,加入抢钱大部队,顺便有空配合一下政治宣传
有些《2046》的滋味,贾委员从头到尾用细节致敬了自己的《小武》、《任逍遥》、《三峡好人》、《山河故人》,整体拉下来,又有着《站台》那般追怀逝去时代的浓情。但无论是从大同到奉节再到新疆的寻找,还是用江湖义气去无畏等待的岁月,时间(片长)一旦拉开,就容易陷入虚无,公路片或人生旅途式的虚无和乏味。赵涛的旅途表演,在张译和徐峥两配角前无疑有些尴尬,却又成就一种“囚徒困境”似的哀愁,全片最为动人的,当然是中途从硬座下车,曾在奉节江面见过的UFO又掠过广袤西域的夜空。巧巧,曾是1980年代嘎然而止的“站台囚徒”,是逃不开小镇的“世界囚徒”,是被时代变迁耽误的“三峡囚徒”,是山可移情不变的”故人囚徒“,如今,真正在贾委员跟随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中,成为了”宇宙江湖的囚徒“。
2019059 一星平庸